刑部
官员们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明明正是好时候,他们却半点精神打不起来。新来的官员不免疑惑,推推身边的同僚,低声问:“众人为何这般没有精神?”
同僚看眼四周,压低声音,偷偷摸摸道:“还能是什么,都是那点事,嗨,大家是活一天是一天,谁知什么时候死啊。”他同情地拍拍小新人的肩膀,“你呀,也赶紧歇歇,等着时候到了,你也躲不过去。”
新官员倒也知道刑部的风水不好,一年之内不知死了多少官员,但凡有点门路的,都不被放在此地,可他没有啊。他从小乡野考到此地,既无门路,也无老师。有人问他愿不愿意留在京中,他心想京中总是比其他地方更好,想都没有直接同意了。哪里想是个死亡部门,一时竟有些了无生趣。成功被刑部老油条腐蚀。
突然,有官员满脸喜色地走进屋内,“大好事,大好事啊!”
屋内官员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唧,但正经回答的一个没有。报信的人却一点不气,“白骨案、”
单单三个字,室内所有的刑部全部起身,脸上满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返。更有直接的人,“说吧,这次是谁死?”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合十手掌,默默在心底祈祷,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报信那人却高呼一声,“这次谁也不是!”
“什么?”众人惊呼一声,齐刷刷地看向此人,眼神透露出不可置信和欣喜若狂,若是可以谁想死啊!“你是说真的?”更有性急者急急上前,扯着报信之人的衣领乱晃。
报信之人拍开此人,斩钉截铁道:“真是,我们谁也不用死。”
刑部官员们纷纷欢呼雀跃,“不用死了,不用死了。”他们彼此欢呼,彼此拥抱,都庆幸与逃过一截。
“可我们不是早晚都得死吗?”心来的小官员低声道。
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无数人阴恻恻地眼神射向他。
唯独报信之人仍旧无比高兴,“我是说,我们以后都不用死了。”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他投下一颗大雷,“白骨案被移交给大理寺!我们自由了!”
室内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依稀可听,很快便爆发了巨大的欢呼声,欢呼声差点震破天际,掀开房梁。刑部陷入了狂热的欢喜中。报信之人仍旧带着几分理智,“我们尽快把白骨案的档案送过去,只要档案移交过去,白骨案就与我们无关了!”
众人连连点头,没有人比他们更加希望尽快叫出白骨案。他们看上新来的小官,“你、就是你!”
小官被推出,一把钥匙交给小官,“你去,从档案室拿出档案,尽快行动!”
小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要找些什么啊?”
那人挥挥手,“嗨,但凡明面上的都是档案,你快去,不要耽误!”
小官还想继续问。但已经无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在狂喜。他们欢呼,他们庆幸,他们没有半分理智!
小官只能握紧钥匙,独自前往档案室。因为不熟悉道路,他无数次走错方向,也见识到刑部过于欢乐的氛围。他只有上前说出目的,便会有无数人帮助他。他们的急切是如此的明显,如此的不加以遮掩。
小官渐渐开始犹豫,白骨案到底如何可怕?站在档案室门前,他不敢进去。碰巧经过的官员看见,蹙起眉头,走近他,“你是干什么的?为何在此徘徊?”
小官脚步一顿,唯唯诺诺地回答,“上官拍我来去白骨案的档案给大理寺,我不敢。”
一听取白骨案给大理寺,这人来了精神,不等小官继续说,推着小官上前,小官怼在门口,“你快,快啊!”
小官心下一惊,但还是听话地打开门。一眼,他就惊了。
眼前是满屋一人高的档案,档案已经堆满屋子,令人无法下脚。纸张和墨水的腐臭味扑面而来,他憋着鼻子,瓮声瓮气,“这么多档案全都是白骨案的?”
他扭头想寻求意见,身边却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暗骂一声,只能硬着头皮走近屋内。他也只能站在门口,连大门门框都没有脱离。
他弯腰捡起最上面的档案,打开一看:
庆历三年,九月十四日,长安城东四胡同发现一具尸体,尸体半腐,看不清面部。姑且推测为白骨案,无人认领。
下面是尸体具体的惨状,可尽可能的辨认特点。
小官放下这本,又拿起第二本。
庆历三年,八月十七日,与长安城市郊发现一具半腐尸体,尸体搁置在水中,面部清晰,无人认领。疑似白骨案。
再拿起一本,仍旧出同样的内容,在何时何地发现一具半腐尸体,疑似与白骨案。
一人高的档案每一本写的都要同样的内内容,他们死因一样,尸体一样,被随意遗弃在长安城各地。却也仅仅是疑似。既无人认领,也无人肯定他们是受害人。
唯一记录他们的,只有这薄薄的一本档案。可每一本档案都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
小官浑身一抖,明明阳光照射在身上,可他却如坠冰窟,一颗心冷嗖嗖地在风中漂荡。
他望向屋内。每一块地砖上面都放着一沓档案,足足有一人来高。档案遍布室内每一个角落,从左到右,从上到下,没有一处没有,没有一处缺少。它们静静地立在此地,唯独在空中漂荡的小灰尘与他们作伴。它们和这些累累尸骨一起,等待着重见天日的一天,又或许是永不见天日
他心中充满了无言的惊恐。若是这些档案每一个上面都记录着一条人命。白骨案到底死了多少人?刑部到底忽略了多少人?有多少人不明不白的死去了?他们难道不配在白骨案受害名单吗?连死他们都不能有性命。
他不由得胆寒,不光光是为这位无名者,更是为了听说白骨案被移交便欢呼雀跃的刑部官员。
有这样的官员在,这个国家真的还有救吗?他做官就是为了成为这些人的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