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杯水仿佛一个魔咒，泼开了一道时空墙，将林悄悄与陆深，隔在了两端。

年级中有关陆深与方曼的粉红传言，逐日甚嚣尘上。流言迅速发酵，通过无数传谣者的演绎加工，编得实在精彩纷呈。

然而人间百态，有人吃瓜快乐，有人吃瓜心酸。

凌晨十二点，心酸的林悄悄从作业本上安然睡醒，手边猛地一声QQ提示音：

一只羊羊羊

· 悄悄！快醒醒！

林悄悄哼一声：大半夜的，用这么多感叹号干什么，你家猫偷吃你口粮了？

对方显示正在编辑中，编辑了大约两分钟，甩来一个百度贴吧链接。

一只羊羊羊

· 新瓜！劲爆！速看！

林悄悄随便一看，就被几个大字闪瞎了眼。

“深曼跟踪小组最新更贴……”光是看这标题，林悄悄就撇嘴，她很想大手一挥关掉网页，但是她很不争气的依旧打开了。

毕竟在五三面前，什么事，都是天底下最有趣的事。

然而林悄悄埋头苦啃，越吃越不对劲，因为这一篇爆料已经写脱了现实性，简直是篇爆款热文，什么深曼同居、情侣周末、互相喂饭，看到第八章34段，林悄悄拍案而起！

“这这、这这这！”

一只羊羊羊

· 是不是叹为观止？同居、地下情侣，换个人名去x江签约她不香么？？？我都怀疑这人是来给新文打广告的，写得也太随心所欲了！！

· 悄悄，你是不是已经看傻了？

· 你别是去追文了，我告诉你后面剧情写到陆深吃醋嫉妒关渡和方曼冷战……

· 你品，你细品！

林悄悄品了又品，直品的一张脸都烧了起来——这写得哪儿是陆深方曼啊，这写得明明是她啊！

林悄悄有些心烦意乱，借口门口的猫在挠门，转身关了对话框，打算下楼去接杯水。然而，她忘了今晚暂住在陆深家，好巧不巧——她开灯的瞬间，就看到站在客厅的陆深正在挑着CD带。

林悄悄脑子里刷地一下，当机了。

浸入式阅读的体验，让她还沉浸在剧情爆料中不可自拔，她诊治觉得下一秒，陆深就要上来解释道歉，甚至原地来个壁咚什么的……她慌得要死，水也不倒了，头也不回的又跑进了屋。

真的不怪她怂，主要是时机也凑得太巧了。

林悄悄有些懊恼的掏出手机，就看见杨雪晗的对话框疯狂乱震：

一只羊羊羊

· 悄悄，那个帖子刷不进去，可能是被挤瘫痪了……

· 悄悄？话说我妈妈买了鳗鱼，明天一起吃吧。

林悄悄握着手机，正犹豫着，信息由发过来：

一只羊羊羊

· 对了，你什么时候养猫了？

房间里开着一小片窗，风卷进来，窗外没有路灯。她忽然想起刚才客厅中，陆深的眼睛有瞬间是望过来的，由于光只有片刻，它们在林悄悄心里也不清晰。

像在高楼林立间找星空，又像在四野无人时偷取的片刻烟火。

对嘛，她哪有猫啊？

林悄悄沮丧地捂住脸，或者应该说，那哪里又是自家的猫呢？

林悄悄敲敲门

· 明天中午学校花园角见吧。

客厅很静，窗帘被吹得沙沙作响，陆深有些懊恼的扔掉了手中的一张好莱坞老CD碟，他其实没看见林悄悄。

三分钟前，齐巍发来的一个贴吧链接，陆深点也没点，光看到那个标题就足够他烦躁，于是一个电话拨过去，让齐巍开管理号删帖封人。

齐巍动作很快，但是当他点完删除后，忽然敏锐的发现一个问题，于是齐巍的电话很快追了过来：“陆深，你现在是不是有点不冷静？按说你和方曼的同人每月量产，几乎都是崇文的精神食粮了，可从来没吃过权限啊，” 电话那头，齐巍不徐不疾的缓缓道来：“可你突然让我删帖，这么大动静，不是反向实锤了么？”

陆深垂下眼睛，盖住一小片扇子似的阴翳，眉骨深而挺括，沉默时像张过于精细的画。他用百度搜索“实锤”，盯着上头的大锤图像，冷冰冰且坦诚答：“没听懂。”

……

齐巍很轻巧嗯了一声，“没关系，我就没打算跟你说明白，”随后便是无情的挂断。

不出齐巍所料。

一夜之间，权限事件果然像是一把火，将陆深与方曼的桃色新闻烧的漫天通红。

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配角人物林悄悄，此时正趴在学校花园角的桌上神游天外。

杨雪晗一脸欲语还休的站在林悄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丰富精彩，以至于林悄悄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有事？”

杨雪晗支支吾吾：“悄悄，你最近都不和陆深一起吃饭了啊？你们……是不是出问题了？”

林悄悄终于勉强从桌上抬起头，瞪着两个黑眼圈摇摇头。

她昨晚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一会儿是方曼，一会儿是陆深，一会儿是传销窝点老中医……导致今天一直在云雾里穿梭，看数学符号像英语，给英语单词形态填空写ABCD……

林悄悄很心烦，当然陆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今天一天，校园里八卦满天飞，他听着又不能当场反驳，这样的无力，让他恨不得掐死齐巍。

可这事真的怪齐巍吗？明显不是……

于是这天的陆深也格外深沉，除了在第二节课时对林悄悄说过一句：书拿倒了。以及第四节课时“温柔”提醒她：水笔没放笔芯，

除此之外，两人毫无交流。林悄悄是烦的，陆深也是。

林悄悄打开饭盒，对着鳗鱼想起曾经在这里，有位小神仙吃了小半盒鳕鱼，冷着脸却满眼小星星的等着自己夸一句“了不起”，隐隐约约有些难过。

她难过着，吃了一口鳗鱼，叹气：“晗晗，我觉得阿姨手艺退步了……”

“我觉得你的味觉离家出走了！”杨雪晗怒其不争：“不吃就给我，我现在有大事要说——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个帖子被删了？！”

林悄悄腮帮子鼓鼓的：“唔？”

“我说我怎么点不进去，管理员连夜删的，连楼主号都没了！”捧着林悄悄脸蛋，杨大小姐担忧地要命：“林悄悄，你知道什么叫‘反向石锤’么？现在所有人都说，是陆深举报了帖子，因为方曼告白成功，他们俩在一起了！”

最后一句简直是从肺里跳出来的，两人面面相觑，林悄悄忽然好像没有回魂一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

莫名的歌声忽然炸开。

杨雪晗：“悄悄，怎么有歌，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什么啊，是我……我妈给自己设定的特制铃声！！……喂，妈妈……”林悄悄手忙脚乱接电话。

然而杨雪晗还没从好运来的灵魂声音中缓过神来之际，一旁的饭盒“嘭”得一声被打翻在地，再度吓了她一个激灵。

“妈，你别动！我现在去……我和老师请假！我就回来！”举着电话，林悄悄扭头就要跑，却被杨雪晗疑惑的扯住，“怎么了？饭不吃了？”

林悄悄眼眶通红，“晗晗，我妈在家摔倒了！”

天阴沉着脸，教室开着白炽灯。

林悄悄和杨雪晗跑进教室门时，关渡正在喝牛奶。处于对自己与陆深身高相同的执念，让他今天在小卖部时，鬼使神差的拿了盒高钙奶。

几乎就在林悄悄冲进来的瞬间，关渡下意识一个起跳，毫不心疼地把奶盒丢进了垃圾桶。

他其实动作很快，但在转身那瞬间，他忽然在有些隐秘的情绪升起，他能感觉到林悄悄实在找人，明知道要找的人不是他，可他依旧给了自己三个数。

在这三个数的时间里面，他愿意忽视掉她想要找的人是谁。

三——

有人告诉林悄悄，陆深不在，中午放学的时候和方曼一起走了。

二——

林悄悄站在空座位前，表情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一——

午休结束铃响了。

关渡走到林悄悄面前，像方才三个数从未发生过一样，小心却又充满希翼的问：“怎么了？”

……

这是六月初的平城，蝉鸣不发，时雨濛濛。春与夏界限极其模糊，就在计程车开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处的时候，第一滴雨点砸了下来。

车里闷闷的，有些很淡的血气。

关渡抬头，从后视镜上能看到林妈妈布满汗珠的额头，林悄悄偎在她身边，时不时向横伸不开的左腿看，外伤的血浸着裤腿，不大明显。

雨刷器的声音一下、一下，司机问关渡：“停门诊还是急诊大楼？”

关渡回神，“急诊，麻烦您了。”

后座林妈妈在叹气：“悄悄，真是麻烦你同学了……请假出来，要落下功课的吧？”

关渡笑了一下：“没事儿的阿姨，我成绩很好。”他向后扫一眼，补充：“悄悄今天落得课我也能给她补，”

车停下来。

林悄悄与关渡一左一右搀着，雨幕还很小，少年替她分走了大部分的重量。

从教室听说事故、到陪她请假回家，再到在一路架着妈妈下楼，关渡都表现得比平时沉稳、缄默、可靠。他像是恰巧路过、施以援手的英雄，明明是该心存感激的时刻，可林悄悄的心里却很难过。

英雄没有听到，在林妈妈疼得有些眩晕时，她拽着悄悄的手很小声问，“不是陆深啊？”

花园角里，杨雪晗也告诉她，你一个人不行，让陆深跟你一起去。

原来几乎每个人，包括她自己，都下意识地在第一时间想找陆深——他像个高高在上的月亮，谁都憧憬他的光。神明一样，被莫须有的信众投以热望。

让林悄悄这种凡人追赶他的脚步、看见月陨的背面，自以为在做了不起的事，一旦被光偶然照顾到，就当月亮只为自己挂在天上。

然而有一天，凡人忽然想上神殿看看。

才发现本应该放着神像的地方，其实根本空空荡荡。

她本来也没有信仰，是有人强加给了她信仰。

她本来也不爱月亮，只是窥见了月亮在水影里潋滟的光。

只是为了那点陆深眼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