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的时间转眼便过。此时, 洛璃与欧阳锋、欧阳克已经乘船出海,身处茫茫东海深处。
这船上, 除了他们三人、用作驾船以及打理杂事的仆从之外,还有一个与周围事物略有些格格不入的人, 便是那秦南琴。
原本,洛璃就有心一并带了秦南琴走,哪知道她好说歹说,秦南琴只是不答应。临近出发,洛璃无法可想之下,便直接一掌将她拍晕,无视欧阳锋与欧阳克略显怪异的表情, 带她上了船。待秦南琴醒来, 发现自己的处境,竟什么也没有说,只淡淡地扫了洛璃几眼,便平静地接受了。
秦南琴这般反应, 倒也在洛璃的意料之中。若是易地而处, 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情况下,她也会如秦南琴那样选择。只是如今,她虽然已经将南琴暂时留下,但是,以后能不能让她心甘情愿帮她打理蛇园,便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出海好几日,现在再看浩渺沧海, 洛璃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惊叹。除去终日置身海面上,日子开始变得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与欧阳克闲聊、逗弄小狐狸、偶尔引诱一下秦南琴、听欧阳锋解说一些武学上的疑问,如此而已。
这一日早晨,浅金色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白雾,斜斜地照在甲板上,温暖里透着一种别样的慵懒。
洛璃静静地站在船头,抬眼远望。雾气随着海风的轨迹不断流转,朦胧间,一点黑影逐渐在洛璃视线里扩大,影影绰绰地显出一个岛屿的轮廓。
船速很快,不过片刻,洛璃便看清了那原本还隐在白雾里的岛屿。只见那小岛周围碧海金沙,岛上奇礁怪石、山势起伏、林木苍翠、桃花烂漫。细细看去,那桃林竟占了全岛十之八九。如今的时节,其他地方的桃花早已落尽,在这里却仍然开得热闹一片。
洛璃看着那桃林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不由地出声感叹:“如此美景,果然不负桃花岛之名。”
“黄老邪的地方的确不错。”欧阳锋、欧阳克以及秦南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洛璃身后,接洛璃话的正是欧阳锋,“桃花岛上的桃林不同于别处,却是一年四季均会开花结果。”
说话间,船已经渐渐靠岸,欧阳锋将视线从桃花岛上收回,轻声道:“我们上岛做客,总不能不请自入。此时此刻,想来那黄药师已然知晓我们的到来,洛璃,你随意吹奏一曲,只提醒一下那黄岛主便是。”
洛璃轻轻点头,依言取下腰间系着的紫霄。随即,一曲《踏莎行》便自洛璃指间流淌而出,箫声悠长淡远,不重却似缭绕不绝,远远地传了开去。
不过片刻,一个飘忽不定的青衫身影从桃林深处而来,瞬间便在海边沙滩上站定,却正是在归云庄同洛璃有过一面之缘的黄药师。
“黄兄,我等不请自来,还望不要怪罪才是。”那青衫身影出现的同时,欧阳锋也不等坐船停下,已经身形变幻,直向岸边掠去。
“欧阳兄远道而来,黄某只觉蓬荜生辉,怎有怪罪之理?”黄药师背负双手静静地立在岸边,一袭青衫随风微扬。
欧阳锋轻飘飘地落地后不久,欧阳克、以及带着秦南琴的洛璃也相继从靠岸的船上一跃而下,站在了欧阳锋身后。
“黄兄上回走得匆忙,倒是不曾见过他们。”发现黄药师看向洛璃与欧阳克的目光,欧阳锋淡笑着介绍道,“这是小侄欧阳克,这是小女洛璃,而这位秦姑娘,却是小女的朋友。”
欧阳锋说话间,洛璃三人已经执晚辈礼向黄药师行了一礼。黄药师淡淡地点点头,便将视线从几个小辈身上移开,“欧阳兄一双儿女皆伶俐聪敏,实在是好福气。”
闻言,欧阳锋不由地脸色微变。待看到黄药师说完后,便即神色如常地转过身在前面带路,他才暗松一口气,确定黄药师刚才只是无心之言。
随着黄药师进入桃林,向林子深处的建筑靠近,欧阳锋看看身边仿佛无边无际的桃树,似是想起了什么般,向身后三个小辈提醒道,“黄岛主的桃花岛处处布置有奇门阵法,没有黄岛主的允许,你们切不可乱闯。”
洛璃三人正欲点头,却听得走在前面的黄药师道:“无妨。岛上有不少哑仆,让他们领路便是。”
说话间,洛璃四人已经随着黄药师穿过桃木林,来到一片完全由青竹搭建而成的建筑前。片刻后,他们进了其中一座竹楼,在屋内分宾主坐下不久,便有仆从送上香茗。
端起白瓷杯,轻啐了一口清香四溢的香茶,黄药师开口问道:“欧阳兄此来桃花岛,却不知有何见教?”
欧阳锋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正欲答话,却被一道急急冲进屋内的人影打断。那身影刚及闯入,清脆宛如莺啼的嗓音便同时传入众人耳内。
“爹爹,你当真不能原谅靖哥哥吗?”黄蓉身着一袭鹅黄色衣衫,娇俏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疾奔微微有些泛红,更显得明艳动人。此时,她正抱着黄药师的手臂,撒娇道,“当时靖哥哥只六岁,又是梅师姐他们先行动的手,靖哥哥将陈师哥失手错杀,怎能全怪他?”
“蓉儿!”黄药师沉着脸唤了一声,却也没有甩开黄蓉,“你的意思是你陈师哥学艺不精,活该被杀吗?”
“不……”黄蓉急急辩解,黄药师抬手将其打断,微有些不耐地道:“好了,蓉儿。这事我们稍后再议,现在,你先来见过欧阳伯父。”
“欧阳伯父?”黄蓉略显疑惑地转过身,目光扫过欧阳锋,却停在洛璃与欧阳克身上,“是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蓉儿,不得无礼!”听黄蓉毫不客气的口气,黄药师不由地斥了一句。
“爹爹!你不知道,这两人欺负过蓉儿!”黄蓉捉着黄药师的手,一脸愤怒不甘。
“他,”黄蓉指着欧阳克,“在王府的时候不但拦着蓉儿,不让蓉儿脱身,而且还仗着自己身手高明戏弄蓉儿!”
“她更可恶,去偷梁子翁的蛇也就罢了,居然将偷蛇的罪名栽赃嫁祸到靖哥哥身上,靖哥哥又哪里得罪了她?”黄蓉又指向洛璃,“害得我们被那梁子翁追杀许久!”
这些日子以来,黄蓉尝试了无数办法,想让黄药师原谅郭靖,放弃指使梅超风杀死他的想法。如今,眼看着一月期限将满,她的劝说却丝毫不起作用,正是心烦意乱、胸中压抑的怒火无处发的时候。乍见欧阳克与洛璃这两个看不顺眼的人,黄蓉的火气便再也压抑不住,甚至都忘记了注意如今身处的场合。
“黄姑娘此言差矣。”面对黄蓉怒火中烧的眼神,欧阳克起身朝面露怀疑之色的黄药师行了一礼,微笑着道,“莫说当日黄姑娘并没有告知身份,仅凭姑娘深夜闯入王府的行为,在下身为客人,受主人之邀阻止姑娘,又何错之有?说到欺负,在下自问当时并未伤到姑娘分毫,何来欺负一说?”
顿了顿,欧阳克笑容不变地接着道,“至于洛璃的事,那是她跟郭靖两个人的恩怨,即便要追究,也该是郭靖本人出来说话。那梁子翁要追杀的也只郭靖一人,跟姑娘你,似乎并没有多大关系吧?”
“你……”黄蓉平日里自诩伶牙俐齿,如今被欧阳克一顿抢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功夫高我许多,却一直耍着我玩,戏弄我,便不是在欺负我吗?”
“黄姑娘,”欧阳克轻叹一声,语气倒像是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你也说了,在下功夫高过你,却一直不曾伤着你,已是手下留情,怎么是戏弄你呢?”
“当时我也在场。”洛璃似笑非笑地瞧了欧阳克一眼,轻声插了一句,“哥哥的确处处留情,不曾伤到黄姑娘。”
“哼!你当然帮着他说话!”黄蓉横了洛璃一眼,冷哼道。
“好了,蓉儿,你不用再多说,此事到此为止。”黄药师极为了解黄蓉的性子,又听欧阳克解释得合情合理,再加上最近她老是因为郭靖的事与自己争吵,心下已是烦闷不已,当下竟不欲再理会这些事。
“克儿,你也少说两句。”见黄药师叫停,欧阳锋也开始轻描淡写地责备欧阳克,“论年纪辈分,你还是兄长,让着点妹子也没有什么。”
“是,叔叔。”欧阳克答应了一声,轻轻地在原位坐下,便不说话了。
“爹爹……”听了欧阳锋叔侄的对话,黄蓉心下更是气闷,她急急开口,本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黄药师阻止。忿忿的目光忽略秦南琴,慢慢地扫过洛璃与欧阳克,在欧阳锋身上停留了片刻,黄蓉忽然狠狠地跺了跺脚,大声说了一句“爹爹再也不爱蓉儿了!”便直直冲出门去。
脸色微沉地将目光从黄蓉的背影收回,黄药师略显尴尬地向欧阳锋抱拳道:“小女实在顽劣,欧阳兄见笑了。”
“无妨,小孩子家玩闹,黄兄别往心里去才是。”欧阳锋不以为意地淡笑,眼见黄药师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他顿了顿,再度开口道,“此次打扰黄兄,其实并无要事。黄兄可以请便。”
听了欧阳锋所言,黄药师虽然觉得有些失礼,但最终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匆匆告罪一声,便追着黄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