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正打算与宋知微并做一处到聚义厅去查验那些尸首没想到公差兴冲冲地禀报竟然查到了关于周瑜大都督的线索
李秘往宋知微这厢一看后者也是面露惊喜之色对李秘更有着激赏之意。
这也不奇怪,其时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周瑜,皆以其为神人,恨不得拉拢亲近,当菩萨一般供着。
可唯独李秘,并未欣喜若狂,而是沉着冷静地看待这件事,甚至还从周瑜口中套取了有用的情报,让宋知微派人到同里镇方圆村落查访,眼下总算是有了回报!
宋知微也是急不可耐,朝那人问道:“快说说,都有些甚么进展!”
那公差也终于是喘顺了气:“是!”
“我等照着大人与李秘捕头的叮咛,发散到各村各寨去盘问,我和老六分到了蔡葛村,那地方也是穷山恶水多刁民,连口水都不给喝”
公差也难免有些邀功之嫌,不过宋知微还是忍耐着,毕竟他们带回了线索,这也确实是抹灭不去的功劳一桩。
“这些刁民可厉害了,一个个都是手脚不干净的,对咱们也没甚么客气”
“说要紧的”宋知微见得公差又要叨叨絮絮,赶忙制止道。
那公差尴尬一笑,而后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过得片刻,终于开口道。
“我和老六没受待见,正要离开,这时候却跑出一个女人来,五大三粗的农家妇人,也没甚姿色,哭喊着要咱们帮她寻个人”
“咱哥俩走了这大半天,也没甚么线索,听她这般一说,觉着有异,便问了一句,你要寻的人姓甚名谁,那妇人却说不晓得姓名,但咱们若是遇着了,便知道是她要走的人了”
宋知微不由皱眉,李秘却挑了挑眉毛,那公差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我和老六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指不定碰见个疯婆娘,说的甚么话,你要寻的人,连个姓名都没有,咱们又岂能晓得”
“可属下们跟着推官大人时日不短了,也留了个心眼,便与她说,没名没姓的,也不知如何找寻,你能说说那人长如何个模样么”
“那疯婆娘想了一阵,脸都臊红了,这才说起,那是个神仙一个样的汉子。”
“我与老六一听,便知道她要找的就是周大都督了!”
公差说到此处,也是唾沫星子横飞,见得宋知微一脸惊诧,以为宋知微不信,又继续说道:“我哥俩觉着有戏,还待问她,村里却冲出几个汉子,硬生生要把那婆娘拖回去,说她犯了病,偷跑出来胡言乱语”
“这场面就更是奇怪了,于是于是我跟老六就出示了朱票,把他们都给带回来了”
公差一气说完,宋知微却沉默不语,脸色也有些变幻不定,那公差直以为自己办错了事,有些忐忑地小声问道。
“推官大人是不是咱们抓错人了?”
宋知微看了看李秘,两人相视而笑,拍了拍公差的肩头道:“你们算是立功了,快把人给我带过来!”
那公差这才欣喜起来,眉眼飞扬道:“是!”
那疯婆子和蔡葛村的几个村民很快就被带了过来,李秘一看,果真与公差说的那般,妇人已经三十几岁,估摸着常年干活,手脚粗大,面色黝黑,胸脯鼓鼓的,下垂得厉害,一脸的泼妇模样。
这几个人估计也没见过甚么大世面,见得宋知微穿着官服,当即便跪了下来,也不知甚么礼节,只是低头不语。
李秘看了看宋知微,便走到前面来,也不管那几个汉子,而是朝妇人道。
“大姐你且起来。”说着便要去扶那妇人,那妇人浑身有些抖,如何都不敢起来。
照着公差的说法,这妇人想要说话之时,这些汉子多有阻挠,只怕对这妇人也有过警告恐吓,这些人留在这里,这妇人心有顾虑,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可信了。
于是李秘便让公差将那些个汉子都给带了出去,而后才朝那妇人说道。
“大姐,我也不瞒你,咱们这里确实碰上了个神仙一般样的男人,却不知道是不是你要寻的那人,你能不能给咱们详细说说?”
李秘一口一个大姐,他本来又只是个年轻人,比宋知微要平易近人太多,汉子们又被带了出去,这妇人也就放松了下来。
“俺俺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李秘看得出这妇人仍旧非常紧张,便倒了一大碗凉茶,递给了那妇人,而后朝她说道。
“大姐姐先喝口水,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等也好知道,咱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那妇人有些感激地看了李秘一眼,而后咕噜喝了大半碗凉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而后将事情始末娓娓道出。
虽然她的言语略显粗鄙,但胜在平实质朴,又带着三姑六婆道八卦时的绘声绘色,画面感十足,李秘脑海中当即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来。
那日河风吹薄雾,芦枝摇雪花,寡居的姚氏到河边来浣衣,却发现河滩上昏迷着一个白衣男子!
她以为是浮尸,正要跑回去喊人,可那人却轻哼了一声,显然是活着的。
姚氏便将那人救了起来,这一看,男儿约莫三十,风姿绰约,用姚氏的话来说,她从未见过如此标致俊俏的男人。
不过这男人醒了之后,姚氏才发现,她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仿佛他是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亵渎的神灵一般。
他也不到村里求援,姚氏将一些粗布衣服和吃喝食物送过来,他也不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村里的人总是笑话姚氏,孩子们听了大人的话,以为姚氏又出去偷野汉子了,便跟了过来,却发现了他。
无法无天的这些孩子,连土地神都管教不了的野孩子们,竟然被这男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孩子们回到村里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河滩上住了个有天大本事的男人,于是大家都去求助。
那男人也是来者不拒,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一般,但凡求他帮忙的,便要替他做一件事,有时候是一根栋梁,有时候是一车河沙,有时候又是几捆茅草。
男人将这些东西一件件用上,在河滩上搭了一个草庐。
分明都是草庐,可村里人的草棚子,看起来跟牲口住的一般,而那男人的草庐,却像是隐士高人的神仙洞府,村民们也不知这是为何。
于是很多人都拿出最好的食物献给他,江浙苏杭都是产金丝之地,不过这些都是贡品,产量很低,男人给妇人们的织机做了改造,丝线产量顿时提升了好几倍。
他穿最好的,吃最好的,甚至还有村里的小姑娘给他暖脚暖床,他看不上吴江这里的布料,村民们就跑到嘉兴府给他做衣服,然而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直到有一天,倭寇的船,靠在了岸边。
孩子们都躲了起来,因为倭寇是要吃孩子的,女人们也都躲了起来,因为倭寇们从来不放过女人,汉子们拿着锄头菜刀禾叉,显得有些无力,也有些可笑。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又站了出来,他对村民们说:“今日,便把用你们的,吃你们的,都还给你们吧。”
那些倭寇手持四五尺长的打刀,身上还背着火枪,那个男人背着一柄长剑,就这么走了过去。
倭寇们也不知为何会这么怕这个单枪匹马的男人,有人开了枪,火枪喷射出烈焰来,也有弓手不断放箭,铁砂和箭簇似那乌云暴雨一般笼罩下来,那人却勇往直前,视若无物。
姚氏也只是听回来的汉子们说起这些,她并没有亲见,只知道那男人上了倭寇的船,把那些倭寇都带走了。
村子平安了,河滩上却只留下那草庐,村里人打算把它建成一座庙,却不知该叫甚么名字,他们连供奉的那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姚氏说到此处,李秘和宋知微也终于知道,为何那周瑜身上,穿着嘉兴府那边特产的织绣服饰了。
倭寇们之所以选择婆龙砦当据点,只怕也是周瑜引他们过来的,或许他们登岸之时,见到那草庐之时,便已经注定了要惨死在聚义厅之中。
姚氏似乎又想起了些甚么来,朝李秘道:“哦对了,他离开之后,草庐里留了一首诗,只是愚妇记不得这许多,差爷们可以问问村里的汉子”
李秘又将那些村汉一个个叫了进来,都是单独盘问,故事是一个比一个夸张,但大体剧情却一般无二,让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首诗了。
“我非神子下凡间,却笑佛道也笑仙,陈抟彭祖站旁边,待某再活五百年!”
宋知微低声重复着这首打油诗,此时只怕对周瑜大都督的身份,已经不再有疑了。
姚氏此时还记挂着,斗胆朝李秘问道:“差爷,你真的能寻到这人么?”
汉子们不由一脸嗤笑,只觉得姚氏怕是犯了花痴,然而李秘却朝村妇道。
“大姐你且随我来。”
李秘说完,便带着那村妇,来到了吴惟忠的住处,此时吴惟忠正与周瑜豪饮美酒,谈论兵法。
李秘指着那窗户上的剪影,朝村妇道:“大姐且看。”
那村妇此时已经呆滞地站着,只是看着那窗格上的剪影,默默地流着眼泪,过得许久,才朝李秘道。
“谢谢差爷。”
李秘心里也有些发酸,只看着剪影,便能认出一个人来,这里头便足以说明一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