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的一木桶饭,竟然让所有人狂吐不止,里头到底有些甚么东西?
李秘随手抓起一根筷子,只是随意拨了几下,顿时胃部发凉,肠胃发紧!
这五色糯米饭想来是当地的特色米饭,里头还有些滑溜溜的树叶子,以及一些粗粮和肉类。
关键就在于里头的肉!
李秘起初扒拉到一段小的不规则骨,以为是羊蹄之类的,直到他看到那半截手指!
而且这半截手指带着皮肉,能够非常明显地看得出,是经过了烟熏和腌制的!
这驿站的人是不要脑袋了么,竟敢用人肉干来煮饭给应天府尹吃!
张孙绳贵为应天府尹,这一顿饭又是跟王士肃罗儒望等人一道吃的,可以说最尊贵的几个人,全都吃了这桶人肉饭!
此时外头也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李秘听到张孙绳气急败坏地咆哮道:“给我把那狗驿丞给抓起来!”
“不不不!把整个驿站都给我封了!所有人抓到院子里来!”
李秘也不忍直视这饭桶,便走了出去,此时张孙绳等人已经缓了过来,不过经过这大半夜吃喝,此时吐得遍地都是,实在狼狈到了极点。
张孙绳毕竟是个经事的,此时已经缓过来,可仍旧脸色苍白,神情阴沉,双眸通红,那是暴怒到了极致的!
这古代缺衣少粮的,易子而食也不是没有,许多残暴的酷吏也会有这样的恶劣行径。
尤其战国时期,吃人肉的事情也并不少见,到了后来,口味也刁了,又开始吃婴儿了。
当然了,吃人肉的目的也有所不同,有人是为了泄愤,有人为了惩罚或者示众有人是单纯变态,有人则是为了表忠心。
殷商王朝末期,商纣帝子受辛把儿子姬考给杀了,煮了一镬肉羹给他的妃子姬昌吃,姬昌为了表忠心,只能吃下去了。
可这些毕竟都是在上古,当时并未如现今这么开化,只是无论如何辩说,驿站的人将人肉干混到五色糯米饭里给张孙绳等人吃,又出于何种目的?
若痛恨这些官员,不如干脆下毒,全都毒死作罢,因为下毒和掺人肉,得到的下场都差不多,必定会遭到张孙绳等人的强烈报复,若真有甚么仇怨,下毒比掺人肉可要爽快多了。
如果说只是为了戏弄或者恶心一下这些官员,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些,驿站也就这么大,伙夫厨娘拼拼凑凑也就六七个人,很容易就会被追查出来,又是何苦来哉?
再者,关键的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这人肉干固然恶心,但这些人肉干是如何得到的,只怕更恶心!
若是盗墓偷尸,听着就要反胃,若说是现杀现卖,那就更是血腥,背后更是隐藏着凶案!
张孙绳雷霆大怒,手底下的人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很快便将驿站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院子里头来。
虽然还下着雨,但张孙绳也顾不得这许多,冒着雨便走到了院子里头来。
驿丞是个五十来的小老儿,此时佝偻着身子,瑟瑟发抖,只怕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罪了应天府尹,两人之间地位差距可是天上地下,他又岂能不恐慌!
张孙绳朝李秘使了个眼色,李秘也会意,便将那桶人肉饭给端到了院子里来。
毕竟王士肃和郑多福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而罗儒望也是由米迦勒搀扶着,倒是李秘镇定如常。
那驿丞见得这饭桶,便小心翼翼地朝张孙绳道:“府尹大人,这驿站简陋,粗茶淡饭的,不过小人自认已经竭尽所能,求大人切莫责罚……”
驿丞虽然不入流,但自称一句卑职还是可以的,只是相较之下,应天府尹实在太大牌,驿丞也是不敢用卑职,而只以小人自居。
张孙绳也看得出,这惶恐战兢的驿丞只怕是真不知情,毕竟他做过云南左布政使,又能当上应天府尹,阅人无数,经事繁杂,这一点眼力还是有的。
只是心中实在太气恼,当即一脚将那饭桶踢翻,朝驿丞冷笑道:“怎么回事粗茶淡饭,里头不是还有肉么!”
提到个肉字,连他自己都喉头耸动,差点没吐出来,那驿丞直以为是这五色糯米饭做得不好,便蹲下来仔细查看,岂知那饭桶打翻之后,底下那些手指节,大脚趾头之类的人肉杂碎全都给翻了出来!
“啊!”驿丞大叫一声,便往后摔了个屁股,双手撑在泥水里,不断往后退,吓得是三魂不见了七魄,驿丞的其他人也是惊呼连连,纷纷躲避!
驿丞平日里迎来送往,也是个晓得做人做事的,此时知道大难临头,当即跪倒在张孙绳面前,苦苦申辩与哀求!
“府尹大人,小人实是不知情,还请大人宽宏大量,小人必定查个清楚,揪出元凶,必教那人不得好死!”
张孙绳也没好气地踢开他道:“本府还需要你来查个甚,伙房的人全都给我站出来!”
伙房的人见得这人肉饭,早已一个个吓成了呆头鹅,此时一个个颤抖着不敢挪动半步,让驿丞一个个给踢倒在地。
“哪个做下的好事,赶紧出首,否则一概不问,全部获罪!”驿丞也是咆哮着怒骂道。
应天府尹对于这些伙夫厨娘而言,是在太过高高在上,太过威严,所以当张孙绳说话之时,他们根本无法做出反应来。
可驿丞是驿站管理者,他们每日都感受到驿丞的尊威,此时才晓得求饶道。
“大人,我等实在不知,求大人饶命啊!”
这伙夫厨娘六七人,磕头如捣蒜,一个个是面若死色,李秘也看不下去,便走了出来,朝他们问道。
“你们当中有几人是劳役?”
李秘毕竟在公门当差,对上层官场或许了解不多,但底层胥吏还是一清二楚的,此时一问,便有三个伙夫站了出来。
这驿站之中,除了正式雇员,便是定期过来服劳役的平民,而正式雇员通常都是驿丞等人的关系户,绝不可能干出连累驿丞的事情来。
古时百姓需要缴纳赋税徭役,税通常就是粮食,后来又可以折成银钱来缴纳,而徭役,就是免费帮朝廷出力,充当的都是各种劳役,干的都是官员胥吏们不愿干,却又不可缺少的脏活累活,到驿站里头来帮忙,也是其中一项。
这三个伙夫是劳役,那么剩下的厨娘和老妈子,便该是驿丞的家眷之类的,该是不会糊涂到如此坑害家主。
李秘看了这三个伙夫一阵,便朝他们问道:“说吧,是谁逃走了?”
李秘如此一说,张孙绳也是恍然,在场之人都不是愚蠢之辈,只是被这人肉饭给恶心到了极点,一时半会儿心神不宁的,也没能冷静考量。
倒是李秘这个旁观者清,能够梳理清楚这其中的关节。
无论是驿丞的家眷还是劳役,他们敢在饭里掺人肉,必定早已做好逃跑的打算,又岂会被抓到院子里头来?
所以元凶必定是逃了的,但这人肉干可不是临时放进去的,而是搅拌均匀,且闷蒸通透,可见此人不可能只是偷溜进厨房的。
再者说了,应天府尹这么浩荡的队伍开进来,整个驿丞都忙忙碌碌,若陌生人溜进来,又岂会无人发现?
李秘如此一说,两名伙夫当即磕头否认,而其中一名却迟疑了一下,李秘当即走上前来,蹲到那人面前,朝他说道。
“说出来吧,他闯下天大祸事,自己逃跑了,却让你们来背负罪责,这样的人又何必再包庇维持?”
那人终于受不住,朝李秘道:“公爷饶命,那人…那人是小人的堂哥介绍进来的,说是想顶替小人的劳役,今日才到,小人便让他跟在身边,好熟悉熟悉情势,小人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来,诸位大人且饶了小人一命吧!”
张孙绳没想到李秘三言两语便攻破了此人心防,将元凶给逼了出来,当即朝那伙夫问道。
“那人叫甚么名字,是甚么来历!”
伙夫摇了摇头道:“那人是甚么来历小人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名唤程立。”
“陈力?”
“是前程似锦的程,建功立业的立……”
“那人长哪般模样?”
“这个……也就四十左右的年岁,穿着一身灰麻衣,戴了个怪里怪气的头冠,留着两撇鼠须,堂哥说他在苏州当个西席,只是被东家给赶了出来,一时没个着落,便来顶我劳役,让我给他一些银子受用度日……”
张孙绳也知道,伙夫只怕没法知道更多,只好变个法子,希望能从伙夫口中,得知更多的线索,便继续问道:“那人是甚么地界的口音?”
他虽然是云南左布政使出来的,到任应天府也没多久,但手底下有不少本地人,若探明此人口音,自然也就能够顺藤摸瓜了!
那伙夫却说道:“此人……此人是山东口音……沉默寡语的,偶尔喃喃一两句,小人也是听得不甚清楚……”
李秘听得此言,也并未太过意外,此人早有预谋,又怎会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
不过由此也足见,此人的反侦查能力极强,至于为何要用人肉来戏弄张孙绳,却是不得而知了。
张孙绳和李秘相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的失望之色来,张孙绳当即下令道:“这些人先关起来,驿站的人一个也不准离开,派人四处搜查一番,这夜黑雨大,想来也跑不了多远!”
张孙绳如此一发令,众人自是倾巢而出,李秘却有些担忧,朝张孙绳建议道。
“府尹大人,囚车还在驿站,我看还是留些人手比较好……”
张孙绳也是让这人肉饭给惹恼了,此时哪里会想那么多,当即朝李秘道:“不碍事的,这不是还有你和米迦勒么。”
李秘还想坚持己见,可惜人手已经全部散了出去。
李秘看着这雨幕,难免有些担忧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