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定雍想让李秘调查浅草薰杀官越狱一事,自然要全权交给李秘,一应调度周全,才能在最短时间内结案,这也无可厚非,可李秘却犹豫了起来。
李秘并非官迷,对头衔并没有太在意,但能够调动这些资源,对查案确实有着极大的帮助。
再者,他三天两头不着家,在县衙里头也没正经当差过几天,让他当上总捕,反倒不是甚么好事。
虽然他接触的都是大人物,可即便这些大人物跟他称兄道弟,官场也有官场的规矩。
县内不入流的胥吏以及诸多衙役,知县确实有权柄任免,但李秘却不敢说一定能够降服这些人,若自己接受总捕的任命,底下人阳奉阴违,反而要拖了他的后腿。
李秘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可利用资源,而不是这些虚头巴脑的职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树大招风的道理,李秘还是懂的,与其被推到风口浪尖,不如闷声发大财。
于是李秘便朝简定雍道:“大人抬举,小的也是感激不尽,只是小人在县衙资历尚浅,又无大功,突然当了总捕,只怕难以服众,此事还是再议吧”
李秘不答应,简定雍可急了,毕竟这浅草薰是李秘抓住的,送到县狱来,结果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杀官越狱可都是天大的事情,失职的责任不在李秘,而在他简定雍的头上。
县衙虽然看起来臃肿不堪,然则可堪大用的人才却非常少,这些个捕快衙役,让他们下乡收粮,押送一些个流刑犯也还凑合,真要调查大案子,那是指望不上的。
若李秘不答应,这事情落实下来,他这个知县大老爷可就要官帽不保了!
“不行,这总捕你不当也得当,我这知县大老爷不是泥塑的偶像,谁敢说三道四,推推阻阻,本官定饶不了他!”
简定雍只怕也是早已想好了这一节,然则李秘却仍旧摇头道:“若事事都需要大人替我出头,这案子还如何查下去?”
“小的虽然不才,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要的是这些弟兄们真心实意,发自肺腑地支持我,而不是用强权来压迫他们,若真要这样做,他们有力无心,办起事来无法尽心尽力,反而要坏事”
“大人且安心,这桩案子我一定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将浅草薰抓捕归案,一应内援,我也不会客气,但总捕这头衔,我看还是算了”
李秘说得在情在理,简定雍也不是愚笨之人,在官场上打拼,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他也就当不上吴县的牧守了。
“我知你非池中之物,志向也不在我这小小的吴县之中,本官也就不勉强你了,查案之时但有所求,务必跟本官直说便了。”
李秘见简定雍打消了这个念头,也笑了笑道:“大人通情达理,小的感激不尽。”
简定雍点了点头,指了指李秘道:“你呀,那邢捕头盼了好些月头了,本官都没给他总捕的身份,你倒好,直接往外推了,便似本官求着你一般,哼”
李秘也笑了笑,但突然又想起,曹建安三人的事情来,便朝简定雍道:“大人可派人搜查了江边山坡?找到曹建安三人尸骨没?”
简定雍听得是此事,不由有些伤感,朝李秘道:“找是找到了,但他们说是曹建安三人私自进入草庐,结果触动了周瑜大都督设下的机关才被埋杀,是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李秘虽然心中愤慨,但也知道,他们进入草庐之时,并未得到周瑜的许可,虽然人命要算在周瑜的头上,但真要到公堂上理论,道理也绝不在自己这边。
见得李秘一脸悲愤,简定雍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朝李秘宽慰道:“你放心吧,本官已经交给了理刑馆,宋推官与知府衙门也做了抚恤,上头还发了嘉奖,他们三人没有娶妻的,便安顿了他们的父母,曹建安有个儿子,已经送入县学,若他用功读书,便继续供养,若他不想读书,往后便让他子承父业吧”
虽然都安排妥当,但李秘心头终究有着愧疚,这三人若不是跟着他去调查周瑜,也不可能会死在废墟底下,明知道这是周瑜谋划设计的,却又人人将他奉若神明,实是无可奈何。
不过李秘可轻易不会放过他,迟早会查明他的身份来历,到时候新仇旧恨可是要一并清算的!
简定雍见得李秘不说话,难免再劝了一句:“李秘,有句话本官终究还是想提点你一下你也莫怪我多嘴”
“这周瑜大都督已经随军剿匪去了,无论结果如何,他今番是必定要进京面圣的,本官劝你还是不要再查他了,因为他的身份来历,已经无关紧要,你不是官场中人,你是不会理解这些的”
“这官场上啊,有时候白的不一定是白的,黑的也不一定是黑的,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分清楚黑和白,我也不指望你能领悟,只希望你听我一句劝,不必跟整个世道拧巴,胳膊拧不过大腿啊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之事,听起来固然热血沸腾,然则真正又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
简定雍也算是苦口婆心,李秘也知他真意,这县官是真的有在掏心窝为自己考虑和担忧。
“谢谢大人提醒,我晓得的,没有必胜的把握,我是不会再轻易搅和进去了”
简定雍听得此言,不由竖起大拇指道:“如此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实话,本官很是看好你,只好你尽心办事,往后荣华富贵也是指日可待了。”
李秘想的可不是甚么荣华富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只要袁可立和姜壁找到头绪,他必将向周瑜讨回这三条人命!
李秘也不再牵扯这个话题,朝简定雍问道:“小的曾让谢姑娘带回来一个小丫头,不知道她有没有给大人惹甚么麻烦?”
简定雍闻言,便笑了:“是吴惟忠老将军府上那个奴婢吧?那小丫头是个聪明伶俐的,拙荆对她喜欢得紧,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拙荆时常与她讨论些诗书女红,倒也快活”
李秘早知秋冬的求生能力,在县衙混得如此滋润,也没有出乎李秘的意料之外。
今次接手浅草薰的案子,也不知要忙活多久,横竖已经到了县衙,李秘自是要去看看秋冬的。
简定雍也不多说,领着李秘便走进了内宅来。
这内宅乃是正印官及其家眷的居所,县衙里头很少有人能够进去,简定雍能带李秘进去,于公于私,都将李秘当成了可以信任和依赖的心腹了。
见得李秘到来,秋冬也是惊喜,眼眶都红了起来,虽然混得不错,但毕竟是寄人篱下,如今李秘回来,她自然是欢喜的。
可没想到李秘很快又要出去查案子,秋冬想要跟着李秘,但今次追查的是浅草薰,这女倭贼杀人不眨眼,李秘自身难保,又如何敢带上秋冬?
秋冬也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再者,她不过是一介奴婢,虽然李秘对她很好,完全没有将她当成下人来看待,可她与李秘一样,也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在秋冬那依依不舍的凝视之中,李秘还是离开了内宅,来到了县狱,展开了对浅草薰杀官越狱一案的调查。
当日收到情报之时,李秘也是震惊,只是并没能了解清楚具体情况,如今听了简定雍的描述,才知道当日是多么惨烈。
由于简定雍带走了大部分人手,所以县狱的防备也就松懈了不少,到了夜里,有一群暴徒翻墙而入,正面冲击大牢,他们用了倭寇船上的天火炮,在大牢四处放了大火!
这天火炮其实就是一个大坛子,里头装满了黑色的石油,外头则是引线,点燃之后,轰然炸开,虽然冲击力不大,但燃烧起来却是要命。
这些石油四处漫延,水浇不灭,还会将石油冲散,火种四处漂流,更是引起一片又一片的火海!
这县狱本就不大,火头一起,烟雾弥散,人根本就待不住,好在倭寇暴徒并未冲进来。
然而县狱里还有不少犯人,把这些个犯人给烧死了,也是个大麻烦,所以狱卒们只能一边救火,一边转移这些犯人。
然而当他们来到浅草薰牢房之时,却如何都喊她不醒,无奈之下,狱卒只能打开了牢门,进去推了推,却发现毯子下是稻草捆扎成的假人,浅草薰早已不知去向!
这县狱虽然关押着不少人,可都是些犯事儿的蟊贼小偷儿,浅草薰乃是最重要的一个犯人,如今不见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了。
这牢房分明没有任何破洞,铁锁也完好无损,便是大一点的老鼠都钻不进去,浅草薰总不能插翅飞了!
正当狱卒们要清查之时,外头的暴徒再度发起了冲击,众人也就没来得及理会,只能汇聚到班房这厢来,死死抵抗着暴徒的冲击。
这些倭寇虽然凶暴,但到底是不熟悉地形,狱卒们虽然手脚发软,但靠着这班房,左支右绌,又是拿东西来顶住房门,又干脆将铁门给锁了起来,那些暴徒是如何都没法子攻陷。
可就在此时,失去踪影的浅草薰却突然从后面杀了出来,伤了把门的狱卒,将铁门给打开来,暴徒潮水一般涌进来,就此掀起了大屠杀!
而这些狱卒直到死之前,都困惑万分,浅草薰是如何从牢房消失的,又是从哪里钻出来,从后头打得狱卒一个措手不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