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隐赶回公司见的人不是别人,真是状告君达心理医院的张京杭。
康怀北在仔细研究了小石收集的,有关张京杭的所有资料后,按杨隐的要求,派人与张京杭进行了初步接触。张京杭这个人,虽然好赌,但相当胆小,当康怀北的助手将他与何小华接触的照片、以及何小华划到他账上三十万的账单等证据资料放在他面前时,他就开始腿肚子抽筋了。只不过,好赌的人大都赖皮,虽然这些证据放在张京杭眼前让他感到害怕,但并不足以让他态度有所改变,因而当康怀北的助手将他在澳门把何小华给的三十万也输掉的证据扔他眼前后,他才真正地傻了眼,知道自己不过是如来佛手中的那只石猴罢了。
从踏入君达的办公室起,张京杭就感到局促不安,此刻坐在杨隐的大办公室里,空旷的空间里只听得见他一个人的呼吸声,更让他的心跳得厉害,那种惶恐不安的感觉,不会比高利贷追在屁股后面的日子好多少。
杨隐和康怀北一起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边沿上,不停搓着自己双手的张京杭。这是一个瘦削的男人,十根手指细长如笔管,杨隐几不可见地笑了笑,觉得张京杭的一双手倒是与他赌徒的身份很相配。
“你好,张主任。”杨隐客气地以张京杭目前在通达分公司的职务称呼他。
张京杭立刻站起来朝杨隐弯了下腰,“杨,杨董!”
“坐吧,不要客气,既然来了,就是君达的客人,随便一点。”杨隐笑笑说。
张京杭点了点头又在沙发边沿上坐下,发现杨隐一直在看着他,赶紧又把头低下去,手又开始了不停的揉搓动作。
“呵呵,张主任看上去很紧张啊!”杨隐随意地说,“难怪你老是会输钱,原来是情绪掌控能力不够啊!”
张京杭一呆,随即抬起头来问:“什么意思?”
“不是吗?从我进来就看你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这对于一个喜欢坐在赌桌前的人来说,可是致命的。喜欢赌的人,必须要有良好的自我情绪调节能力,这样才能在赢钱的时候保持淡定,在输钱的时候保持坦然。张主任赌了这么久,把自己弟弟的命都搭进去了,还没悟到这一点吗?”杨隐坐在自己的大板桌后面,闲适地看着张京杭说。
张京杭的脸变得煞白,“我弟弟的死,和我赌钱有什么关系?”
康怀北笑了笑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叠证词推到张京杭面前说:“这个你可以看看,都是你们兄弟俩从小到大的邻居、同学作的证词,详细地向我们描绘了一个好赌的哥哥,和一个被迫还债搭上自己前途的弟弟的成长经过。”康怀北扯了一张纸巾给张京杭,示意他擦一下额头的汗,“这些东西如果放到法庭上,结合你以前看到的那些证据,我相信这个官司你是必输无疑!”
张京杭的嘴角这时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既然这样,你们干吗找我?直接把证据交给法官不就行了?”他擦掉自己额上的汗,庆幸自己及时醒悟,没有被这个律师再忽悠进去。
杨隐笑了笑,张京杭果然是有些鬼心思的,这与他多年的赌博经历应该是有点关系的,从不相信任何人也是一个赌徒应该具备的。杨隐从烟盒里抽了一支烟,远远地朝张京杭扔过去,张京杭赶紧欠身起来接了。
“让你看这些的本意,并不是我们怕官司输,而是因为我们更在意官司背后的人!”杨隐点了烟,瞄了眼烟头上红红的火光,将灼灼的目光投向张京杭。
张京杭坐的沙发离杨隐并不近,但他依然能感觉到杨隐目光里面的寒气,森冷得令人背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透骨的凉意。他哆嗦了一下问:“那你们到底想干吗?”
“很简单!”康怀北拍了一下张京杭的手背说,“你只要在法庭上提出撤诉,并将是谁让你状告君达的整个经过在法庭上作出陈述。”
张京杭立刻低吼道:“你们这是想害我啊!”
康怀北笑道:“你就是以这样的思维方式去赌博的吗?我们让你撤诉,并说出指使你的人,是救你才对!”
“哼,别当我是傻子!我如果在法庭上说了,我不但要归还已经输掉的三十万,还要失去现在的工作,不但不能再还赌资,就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张京杭说。
康怀北立即接道:“你觉得你输了官司后,你还能保住现在的工作吗?你不会天真地以为真有上市公司愿意让一个赌徒当自己公司的办公室主任吧?我告诉你,等这官司一结束,你的作用就没有了,你的工作也会OVER!”
“不可能的!他们答应过我,给我一份工作!”张京杭紧张地低叫。
“是书面承诺吗?”杨隐问。
张京杭凄惶地看着康怀北,答不上话来。何小华确实从始至终没有向他承诺过,当时因为急于从何小华手里拿到三十万,明明知道何小华是故意拖延签订用工合同,他还是直接拿了钱去上班了,这之后也一直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何小华毕竟是口头答应过的,也没有再催促过合同的事。
康怀北并不因他此刻的眼神就对他抱以同情,而是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想在法庭上自己说,我们会当庭反诉你诽谤,相信所有的证据都足可以证明你因为赌债而诽谤君达心理医院,到时候,你还是得把你和指使你的人那些幕后交易说出来,而且更有冰冷的手铐等着你!”
张京杭闻言无力地垂下头,紧张感使他脑门上的头发都被汗水粘在了一起,他把杨隐刚刚扔给他的烟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吸着,将尼古丁吸过胸腔的同时,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自己未来的得失。显然,他对于被人追债的生活早已经习以为常,但对于失去人身自由的监狱他感到无比的恐惧。虽然主动在法庭上讲出自己与通达的交易,会令自己身上的债务越背越多,但俗话说得好,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多欠点与少欠点实在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张京杭咬了咬牙道:“好吧,我答应你们。”
康怀北笑笑说:“这就对了!”说着又从包里拿出张纸递向张京杭,“把这个也签了吧。只要你签了这个,在离开通达后,我们会帮你介绍一家工作单位,让你可以靠自己的本事还清欠款。你不用担心债主会追着你要钱,会有人替你作担保,保证你会从每月的薪水里拿出0%来还钱。”
张京杭听到这样的保证,刚刚还萎靡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一把抢过康怀北手里的纸看起来,但他的脸色却因为这张纸上的内容越来越为难。这是一份承诺戒赌的保证书,张京杭在承诺终生戒赌的同时,承诺以自己的工资收入来偿还过去欠下的借款,并承诺以工资收入赡养父母并不将过去的欠款转嫁到父母身上。
面对这样的要求,张京杭很难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他毕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曾经也戒过赌,他知道康怀北要他签的这个承诺确实是出于挽救他的目的,与通达跟他的交易是截然不同的。但他赌了那么多年,要戒掉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忍不住又旧病复发,那么这张承诺也不见得会约束住他的赌瘾。
康怀北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张京杭的忧虑,又拿出一封信递到他面前,“看看这封信吧,如果看了这封信你还是下不了决心,那么我们真的救不了你了!”
张京杭看了看康怀北,狐疑地打开信,信纸上娟秀的字迹跃入他眼帘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狂跳了起来,眼泪随着他的阅读滴落在信纸上,模糊了一些字迹,但那一句句话都印进了张京杭的心里。
看完信,他仰头长出了一口气,又用手背将自己眼角的泪擦了,拿起茶几上的笔,在承诺书上签下了“张京杭”三个字。
康怀北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希望你今后活得像个男人,不要让她失望!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她一趟。”
张京杭点了点头,将信认真的折好放入自己的裤兜,然后说:“谢谢你们帮我找到她!我们后天法庭上见吧!”
杨隐和康怀北同时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出了办公室。
“看来,他是真的爱这个叫陈婉秀的女人。”康怀北说,“我还一直担心爱情对赌徒起不了作用呢!”
杨隐笑道:“我真要好好谢谢小石,调查得如此细致,竟把陈婉秀也挖了出来。咱们就当作一件好事吧,让一个车祸致残的女人可以重新找回爱情,也让一个赌徒能把心里藏了多年的隐痛真正拔除从而戒赌!”
康怀北哈哈笑道:“一桩官司到最终能成就一段佳话,那我们先前那么多的焦虑与辛苦倒也算物有所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