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昕来得很准时,一进单间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一口喝下,抹了抹嘴问杨隐:“说吧,什么事?”
“莫剑平病危了。”这是杨隐经过再三权衡决定告诉汪昕的。
汪昕一听这消息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没着没落地晃荡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外面没听到消息啊?”
杨隐帮汪昕续了茶,“一直没对外公布消息。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病,怕影响公司的股价,一直瞒着。”
“纸终究包不住火啊!一旦真去了,对通达的打击恐怕更大。”汪昕不无担忧地说。
“我想知道你对这两家公司和那四家基金的基金经理熟悉吗?”杨隐将一张纸递给汪昕,等着他的反应。
汪昕看了张上的内容,惊讶地端详着杨隐,“你想收购通达?”
杨隐摇摇头说:“莫剑平在昏迷前,曾请我在他去世后帮助关卿卿坐上董事长的位置。现在他虽只是昏迷,但医生说就算醒来也会神志不清。他委托的律师已和我们见过面,这些都是莫剑平在昏迷前让律师保管,在他丧失行为能力的时候交给关卿卿和我。确切地说,我们要做的是可能出现的反收购。”
汪昕与莫剑平相交这么久,自然知道莫剑平为人极其谨慎细致,作出这样的安排应该在情理之中。但他还是问杨隐:“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又凭什么相信我会帮你?”
杨隐说:“你信不信我,全得凭你自己的判断。至于我信你,是因为莫剑平既然早作了这样的安排,他当初将你介绍给我必定是有所考虑的,绝不会无的放矢。”
“这几家基金的基金经理我都认识,但以我的判断,最多不会超过两家肯帮你。至于那两家公司,你就找刘江峰吧。”汪昕听了杨隐的回答后不再说其他的,直接就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他。
“那葛风萍能帮忙吗?”
汪昕看他一眼,略皱皱眉说:“不要病急乱投医。葛风萍这个人胆小得很,这种事她是断不会帮忙的。平常在她那里探听个把政策消息还行,其它的就不要想了。”
杨隐低下头吃刚端上来的秋刀鱼,密密的鱼刺触了他的唇角,让他很是心烦,把一嘴的鱼肉连同鱼骨一起吐到骨碟里,又用茶漱了漱口。
汪昕瞟他一眼,兀自夹了一点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品着,慢慢地将理出来的骨头吐掉,抬眼对杨隐说:“沉着一点,心浮气躁不战就先败了。”
杨隐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讪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特别烦躁。按说,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尽力便好。可内心里老觉得若是办不好,就对不起莫剑平的一番心血。”
汪昕看了看腕表的时间说:“我得走了。你放心,我会一直扶持你。莫剑平能信你,我自然也能信你。我会看情况先与其中有把握的几个基金经理先接触一下,如有需要再让你出面。”
杨隐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仔细地看着材料,他怎么都没想明白,那两家非控股股东与刘江峰有什么关系。资料上显示,这两家分别名为四海贸易和恒河投资的公司,他们的法人代表分别为刘凯天和汪小轩,难道这两个人与刘江峰有关?杨隐猛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汪秘书长的时候,他提到水玲珑,谷华曾提起他们的儿子小轩,难道这个汪小轩就是他们的儿子?如果真与刘江峰有关,按莫剑平与关卿卿所实际持有的股份来看,杨越完全不具备与之抗衡的能力,莫剑平的担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由于暂时理不出头绪,杨隐决定还是先去医院,估计这个时候关卿卿也应该回医院了。
关卿卿果然早杨隐一步回到医院,她替莫剑平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病员服,刚刚收拾停当,杨隐就来了。
“我回来时,剑平醒过。”关卿卿一边在卫生间洗手,一边说。
杨隐闻言立即到病床边看莫剑平,见他瘦骨嶙峋的脸庞上依旧双眼紧闭,就略带失望地问:“他有说什么吗?”
关卿卿用毛巾擦着手走到杨隐边上说:“没有,只是朝着我流眼泪。”说完自己就啜泣起来。
杨隐搂住她的肩膀拍着说:“坚强些!”
关卿卿点了点头问:“你跟汪昕谈得怎么样?”
杨隐这才想起自己心里的那些疑问,便拉关卿卿在床边坐下,将文件袋递给她说:“这里面的股东资料你看看,到底与你保管的正式文本是不是一致?”
关卿卿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资料细细地读着,杨隐见她的眉头越锁越紧,最后干脆合上了材料,对杨隐说:“很多股东都变动过了,他怎么还让律师保存这些没用的信息?”
“黄律师说过这些材料是剑平清醒的时候给他保管的,后期有可能会有变动,让我问你。”杨隐回道。
关卿卿松了一口气,说:“这还说得过去。其实,早在三年前离婚的时候,通达地产已不是剑平和我完全控股了,通达外贸也进行了股东调整。”她停了停,泄气地说:“我们离婚的结果就是导致公司差点易手。当时,幸亏刘姐让她侄子和谷姐的儿子出面,收购了大部分股份,否则就惨了。”
杨隐立刻让关卿卿将目前的股权分配情况详细地写一份给自己,又问关卿卿有没有把握让刘江峰和谷华再次站在她身边支持她。哪知关卿卿立刻就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任何把握,因为涉及到真正的利益时,刘江峰和谷华只考虑个人需要,而她目前已经没有更多的资产可以与她们作交换。
“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她们想收购通达,也是轻而易举?”杨隐问。
关卿卿说这倒也不一定,毕竟刘凯天与汪小轩手里捏的股份数量不是最多,如果不与第三方合作,仅靠他们是没能力实施收购的。但她后来写好的股权分配情况,让杨隐还是充满担忧。
关卿卿所写的内容显示,两家非控股股东各占了通达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不算;杨越和王婉萍夫妇竟然拥有通达地产百分之十的股份,仅比莫剑平和关卿卿少百分之十,而汪小轩则握了另外的百分之十股份;通达贸易公司现在的股东名单里,根本不见莫剑平的名字,关卿卿与刘凯天分别拥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汪小轩拥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些股权的分配方式,充分体现了三国鼎立的朴素道理,也明确地显示出谁赢得刘凯天和汪小轩的支持,谁就会在这场内部权利争斗战中获胜。
杨隐将所有的材料理好重新放回文件袋,并且问关卿卿:“你今天去公司的情况怎样?”
“杨越和公司的崔副总一直追问剑平的下落,我真差点说漏嘴。这事要瞒到什么时候啊?”关卿卿实在是觉得很累,对这种争斗充满了厌恶。
杨隐劝她别太着急,从她提供的信息来看,刘江峰确实是个关键,如果她能帮忙,杨越连反击的力气都不会有,就更不要说下黑手打压股价趁机吸筹收购了。
正说着,小石进了病房,杨隐赶紧与他到走廊上说话,将自己希望他帮忙查的情况说了说,就打发他抓紧去办。
晚饭的时候,莫剑平又醒了一阵,虽然时间是比前一次长了些,但却是连人也不认得了。值班医生来做了检查,仍是说情况不乐观,让关卿卿随时作好准备。杨隐和关卿卿看莫剑平躺在那里,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两个手臂还不时半抬着颤个不停。关卿卿想给他稍微翻动一下身子,手碰到他的腿部,水肿的皮肤下竟直接渗出水来,粘湿地沾在她手上,令她浑身也打起颤来。关卿卿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伤,跑出了病房。
杨隐让保姆照看着莫剑平,自己马上追了出去,见她缩在楼梯间的角落里,双肩不停地抖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衣服的一角,用牙齿一下下地咬着,悲伤仿佛就阻在她的胸口,准备着随时决堤崩溃。这样的关卿卿令杨隐感到极度的心疼,他蹲到她的身边,将她拉起来试图让她站稳,并试图出言安慰她。当看到她含悲忍戚的眼神,他放弃了语言上的努力,觉得此刻也许只有肢体语言最能安慰人。
关卿卿被杨隐搂进怀里的时候,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淌下来。杨隐的心里也一阵阵的酸涩难当,他可以帮她去争夺权利,却无法一下子带她走出悲伤。而对关卿卿来说,与莫剑平这么些年纠缠不清的情感,到终了竟全是莫剑平一厢情愿替她做的安排,让她一边为俩人失去的岁月感到痛心,又为莫剑平至死都没明白她而伤怀。
忍了这些天的眼泪,一旦冲破眼窝,就再也盛不住哪怕很微小的一颗泪珠。关卿卿肆意地哭着,杨隐也不劝阻她,只想让她将心底的那些痛都通过泪水发泄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