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记食铺里一切安好。
刘九娘早已经熟悉了铺子里的活计,顾安安帮着算了下账,早早便是回家去。
陈邶到底是知州府的小公子,饮食上挑剔些倒也是再自然不过。
不怕。
顾安安的拿手好菜多着呢,到集市上溜了一圈,回到家中也才到中午做饭的点。
远远就看到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陈邶。
陈家小郎君垂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怎么了,想家了吗?”
“没有。”陈邶抬起头,看着那一脸关切的年轻女人。
他是个天生敏感的孩子,最是能看出外人的情绪。
父亲的恨铁不成钢,母亲的无奈,兄长和姐姐的怜悯,家中仆从看似尊敬背后的嘲弄。
这样的眼神他看到了太多,唯独眼前这人不同。
她会认真的提建议,眼中从没有嘲笑他的意思。
“我好像把珠儿惹哭了。”
江明珠哭了?
顾安安多少有些惊讶,只是她更没想到的是,这孩子还受了伤。
“怎么搞的?”
“没什么。”少女眼神略有些躲闪,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尤其是在陈邶一再重复那句话时,“你真的和锦瑟公主长得很像呢。”
天底下有无缘无故长得很像的人吗?
江明珠看着这尾七弦琴,心神恍惚起来,抚琴的手微微一抖,琴弦被勾动,声音登时尖锐起来,这段时间被养的娇嫩的手指被琴弦划破。
险些犹如红梅点点落在七弦琴上。
吓坏了陈邶,“珠儿妹妹你受伤了。”
江明珠看着那滴落下来的鲜血,“我没事。”
然后回到屋里发呆。
陈邶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尾琴挠了挠头,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家小郎君一时间怔怔,良久之后这才出门,坐在门口台阶上,直到顾安安回来。
家里多了个孩子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顾安安与江明珠谈心。
少女忧心忡忡,脸上挂着泪痕,“娘,陈邶说的是不是真的?”
锦瑟公主?
而且还是前朝公主。
自己养了个公主?
不可能!
书里头可没说江明珠和锦瑟公主长得像。
“别听陈邶胡说八道,他吓唬你呢。可能就是长得像而已,不然你觉得你爹爹多大的本事,能够和公主生儿育女?”
这话让江明珠破涕为笑。
顾安安擦掉少女脸上的泪痕,“回头问你爹爹就知道了,干嘛在这里一个人哭呢。好了不哭了,娘要去做饭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我做给你吃。”
“我去烧火。”
顾安安没有拒绝女孩家的帮忙。
倒是陈邶,看到从屋里出来的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他想起兄长说他胸无城府沉不住气,或许自己真的有好多毛病。
“阿邶你弹琴给我们听好不好?”
陈家小郎君连连点头,“好。”
琴声乃雅乐,然而这会儿却伴随着厨房里传来的剁肉声,交织成了一曲奇怪的乐章。
江永安听到那琴声驻足不前,跟在身后的老六忍不住道:“就是搬到隔壁而已,大哥你倒也不必这般,说不定回头是小嫂子先服软呢。”
他就说小嫂子手段高明,瞧瞧这老房子着火是何等的壮烈。
昨晚大哥竟然喊着他们两人去喝酒,不胜酒力的人很快便倒下了。
老三问了几句套出了他的话,这才知道原来是顾安安下了逐客令。
“你少说两句。”
柏牧倒是瞧得更明白一些,这不像是在耍手段,而是人家真的没把这几个孩子的爹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有这四个孩子,只怕顾安安早就一走了之。
虽说一般在男女之事上往往是女人吃亏,显然顾安安不是这种人。
大哥这次是棋逢对手,甚至对方还技高一筹,也难怪会这般惆怅。
老六嘿嘿一笑,“大哥你不就住在那小屋里吗,也没什么东西好搬吧?”
实话素来扎人心。
江永安脸上神色挂不住,闷声道:“我去收拾东西,你们忙你们的去。”
看着离开的人,老六忍不住嘟囔起来,“小嫂子也真是个眼皮子浅的,五千两银子而已,把大哥照顾好了,又何止五千两呢。”
柏牧嘲笑道:“她又不知道大哥的身份,何况大哥也没想着耽误她。”
朝不保夕的人,又怎么能拖其他人下水呢。
老六闻言低声一叹,“大哥也是可怜人。”
只是救命之恩不得不报,却是把自己这一辈子都搭了进去。
“走吧。”柏牧打算去吃点东西。
今朝有酒今朝醉,趁着还活着,多喝点酒及时行乐才是,他就没有大哥这么多的负担。
江永安捏着手里的和离书。
虽然拜堂的时候自己压根不在家中,但他也懒的去问到底怎么回事,把这和离书交给顾安安就是了。
熟门熟路,江永安看到正在院子里抚琴的陈家小郎君也没多说什么。
只不过他身上还透着几分酒气,扰了这琴声。
陈邶没再继续抚琴。
“这是给你的。”
顾安安扫了一眼,看到和离书几个字时抬眸看了江永安一眼,“不能喝酒就少喝点。”
又不是什么千杯不醉,没道理逞强。
和离书在手,她回头再去衙门里挂上号,倒也能立个女户。
安平县与其他县府自是不同,说起来倒是要多谢那位素未谋面的安大将军。
顾安安也不知道江永安回头搬到哪里去,想着江明珠惦念着身世,便是趁着江永安还在又问了句,“今天上午陈家小郎君说珠儿酷肖前朝的锦瑟公主,害得这孩子哭了好一会儿。你是珠儿的父亲,要不跟她说说,省得这孩子再提心吊胆。”
顾安安敢当着面说,自然是因为她知道江明珠与那前朝公主没什么关系。
不然被隆庆帝纳入后宫,怎么会没人说呢?小说里可从没提到江明珠酷肖前朝公主这事。
陈邶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朋友,哪知道前朝公主长什么样?
所以这事,肯定是陈邶认错了人。
但江永安心中就没那般平静了,耳边轰隆作响,好一会儿才平和下来,“我在京城的时候倒是听说过锦瑟公主,听说前朝城破后,她坠下城楼以身殉国,那都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
十二年前,而江明珠今年也才九岁半。
顾安安笑了起来,“我就说是阿邶在骗你吧。”
灶膛前的少女听到这话露出笑容来,“嗯,回头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