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这辈子就巴望的事情莫不过威赫赫胸悬大印, 现在看着老二当地方上的大员去了, 连老二家的儿子都科考扬名,眼看着不日就要晋身仕途,还有新姑爷也要带着迎春丫头去奔赴仕途了, 说老实话不为了一生蹉跎碌碌无为而惆怅是不可能的,不过也只好如此罢了。
所以, 当贾赦听贾环说可以代为引荐给秦王殿下,并在其运作下将虚衔转为实缺, 事后只需区区二十万两银子酬谢而已, 哪有不乐意的?自然是颠颠地就跟了去。为了奉承秦王,贾赦还将自己历年花费不少真金白银收藏的二十把扇面上有名人字画的古董扇子恭恭敬敬地献于秦王。
祁潜有些不满地瞪了贾环一眼,意思是你怎么少收他十万两银子。贾环暗暗地给他瞪回去, 意思是这是我大伯呢, 你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祁潜对贾赦絮絮叨叨的恭维之语完全没听进耳朵里去,只是摸着下巴琢磨着环儿还真是善良呢, 也许这大伯素日对他还好, 所以才这么护着,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卖个好与这什么大伯,好讨环儿的欢心?
祁潜便难得地笑了笑,极其温和地说:“这既然是赦老的珍藏之物, 小王岂可掠人之美?还请赦老收回。说起来,小王也有两柄这样的扇子,便赠与赦老, 让它们成一套。”
贾赦受宠若惊,又感恩戴德,一时被贾环引出王府的时候还腿脚发软。
贾环不禁发笑道:“大伯那么爽利一个人,怎么今日见了王爷倒不会说话了?”
贾赦这时候还跟做梦一般,听贾环这般说,才叹道:“我的儿!官大一级还吓死人呢,何况殿下这样的?我见了殿下,能正常发声就不错了,还说什么话啊?”
贾环将贾赦送到仪门口,说:“大伯您先回去吧,殿下可能还有话与我说。”
贾赦倒是没多想,贾环既然能牵这根线,就说明他与秦王关系匪浅,忙说:“你快去忙吧,要是看着殿下心情尚可的话,不若为你琏大哥哥也美言几句,就说我还愿意再花些银两,给儿子也谋个前程,他现在身上捐着个从五品的同知,有个差不多的官职就行,也好趁着现在还年轻习学习学。”
贾环答应着回去了。
于是,事情便定了下来,贾赦被放了并州守巡道员,正三品,相当于现代的地委专区书记,择日启程赴任。贾琏的官职祁潜本来不想再托人帮忙了,想要安排他在自己下辖的工部任职,可是,这样一来,贾琏一家子就要留在京城,却叫祁潜心里不舒服。祁潜只好又命自己的王府长史出去跑动了一番,好在贾琏的官职小,比较容易办,最后给他降了一级,放了一个正六品的安抚使司副使,妙在可以和贾赦同行,正好将贾府大房的一家子人全部铲走。
可是,气人的是,尽管贾赦贾琏一群人乐得几乎要将屋顶掀翻,贾母却不肯跟着大儿子大孙子走人,反而说:“并州那地方风沙大,又荒凉,我哪里住得惯?不如你们去吧,我就呆在这府里,反正还有环哥儿和三丫头、四丫头做伴呢。”
搞了半天,这死老太婆没弄走不说,还把我巴上了!这下子弄巧成拙了!贾环在心里腹诽不已。
于是,秦王暴躁了,将贾赦贾琏唤来王府,不假辞色地训斥一顿,意思是必须不计一切软硬手段,将贾老太弄走。
贾赦贾琏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不知道秦王为何多嫌着贾母在这里,但是,“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秦王之怒,虽然不至于那么吓人,但是把他们这几个小虾米整治得欲死欲活是一定的,识趣的就拖着贾母赶紧走吧。
于是,贾家的事情是一下子快刀斩乱麻一般就搞定了,先是迎春出嫁,然后是宝玉娶亲,随后与新婚妻子齐氏搬到京城海棠巷的一处三进三出的精致宅院里住着,再然后,王熙凤分娩,诞下一个六斤多重的男婴。同时,惜春则被送回宁国府交付其兄嫂照看。
因为任期不可拖延,贾赦贾琏只得带着本来不肯走的贾母先行一步,去了并州,留下探春照料熙凤。大家议定等三个月后熙凤养好了身子,贾琏再请假来专程接熙凤母子和探春过去并州。
贾环这边呢,随后被授职正七品翰林院编修,开始了自己的仕途。
紧跟着是皇长孙祁沛的大婚,因为是第一位大婚的皇孙,皇帝极为重视,不禁亲自驾临,还命朝中文武百官都去观礼,于是贾环有幸也在观礼之列,不过是和翰林院的一众同僚一起,而秦王祁潜因为妻丧未能出席,送了一份厚礼。
皇长孙妃是太子少傅周忠正的嫡长孙女,盖着红盖头,看不见真容,不过宽大的嫁衣依然掩盖不住她纤巧的身形,贾环猜想应该是位花容月貌的美人儿,可惜祁沛全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敷衍模样,贾环再一想到祁沛之前对自己的勾引挑逗,不禁对新娘子有些同情,看来这皇长孙妃是免不了芳心错付、佳人落魄的结局啊。
似乎感觉到了贾环的目光一般,礼毕后的祁沛目光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贾环的身上,意味不明地死死盯着他看。
贾环开始还以为祁沛是因为对自己余情未了,便有些不自在地转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却忽然想起来昨日和祁潜胡天海地的时候被祁潜狂啃一气,脖子右侧被祁潜吮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痕迹,衣领都遮不住,只好缩着脖子,这一下转脖子倒是都晾在祁沛的视线里了!
果然,祁沛似乎看见了那个痕迹,和贾环对视的目光中快速掠过各种情绪,贾环艰难地分析着:有些失落,有些难过,更多的是……憎恨!
贾环有些难以置信,祁沛就算爱而不得,也不该是这幅表情啊?
贾环再定睛一看,祁沛依然是不错眼珠一般牢牢地盯着自己看,视线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憎恨的神情,同时还有狠绝恶毒,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下一刻就会冲着自己扑过来,亮出毒牙,狠狠地咬上一口!
贾环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述,同时越想越觉得怪异。
回了王府,祁潜见贾环闷闷不乐地,心里有些吃味,道:“怎么了?看见他大婚你还不高兴呢?”
贾环没好气地说:“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巴不得他和新娘子双宿双飞,和和美美才好。你不知道他当时盯着我看的眼神,好像和我有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
胜利使人宽容,满心里把祁沛当作争夺贾环的情敌的祁潜想着自己最终夺得美人归,对祁沛也就没那么敌视了,便合稀泥似地说了一句:“他那人是很偏激的,因爱不成反生恨,你以后小心点,没事别在外面乱转悠,散值了就回家。日子久了,也就淡了,再说,有我护着你,他不敢怎么样。”
贾环兀自觉得怪异,自言自语道:“什么因爱生恨啊?照着你之前的说法,祁沛那么瞧不起他那几位庶出的皇叔,把自己的身份看得那般贵重,那他怎么会喜欢我?我哪里匹配得上他高贵无比的爱情呢?除非是……他喜欢你,才用那憎恨的眼光看我!”
一道闪电劈开贾环的大脑一般,他忽然醒悟过来:原来,祁沛喜欢的从来就不是自己,而是……祁潜!
只有这样,祁沛那一切怪异的行为才解释得通!
祁潜听了贾环的话,直认为是无稽之谈,道:“胡说八道!我和他怎么会……那不是乱伦吗?亏你想得出来!”
贾环兀自沉浸在推论之中,继续推断道:“也许,是他单方面暗恋你呢?就因为是这样禁忌的感情,所以一直没有说出口?你想想那一回的金项圈的事情,他若不是为了找借口多见你几次何不一次将那些项圈都给你呢?还有,太后赐予项圈,可以在你进宫请安的时候当面赐予,或者派人专门给你送来,哪里会去劳烦他给你送呢?这一桩差事明显就是他特意去兜揽了来的,却又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见你?”
祁潜脸上的表情很精彩,可以用一个字概括:濉w詈蠹钡萌氯伦潘担骸安换岚桑科钆媸歉鋈司荒闼档酶錾底右话恪n叶运墒谴永炊济挥泻蒙模驼庋鼓馨盗滴遥俊
贾环像个哲人一般发出感慨:“爱情往往使人盲目,即便是聪明而不可一世的祁沛也不例外。”
祁潜忽然想起来一件往事,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情。就是在两年前,我大婚之前,祁沛忽然找到我说了一通话,当时他满面通红,吞吞吐吐地,我正不耐烦,就说‘你到底要说什么啊,能不能利落点?’结果他还真说了,说喜欢我。”
贾环急忙问:“那你怎么说的啊?”
祁潜说:“我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当时我以为他在捉弄我。因为,你知道,祁沛经常捉弄和陷害我那几个庶出的兄弟,我心里还想,整人还整上瘾了,连我都捉弄起来了,居然连这种话都编得出来!后来,他再没有提过,我就忘记了。”
贾环瞪他一眼,道:“你还好意思为祁沛吃我的醋,结果自己倒是烂桃花乱开!”
祁潜连忙表白自己对环儿的一片忠心,绝没有沾花惹草的时候之类的话云云,说着说着就动起手来,妄图用实际行动来表白。
贾环推开他,说:“停!现在先讨论正事!我在想,往日秦王妃被药的事情中,祁沛也是在当日去过慧贵妃的挹秀宫的,只是在大家看来他没有毒害王妃的可能,才忽视了过去,叫他轻易地就洗脱了嫌疑。现在,在我看来,他是杀人的动机、时机还有手段都有的,比之冤死的禧妃更有可能是元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