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后,谢长治用帕子擦干手,禀报道,“这水并无异常。草民剖开十数条鱼检验。发现这鱼是中毒而死。”
陆银华唇畔勾起一抹笑,随即她斥道,“水既无毒,鱼又怎么中毒而死?谢长治你莫不是在张口胡言!”
“这……”谢长治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这水的确无毒,可这鱼确确实实是中毒而死啊!便是再请大夫来验,也是一样的结果!草民以自己的医德担保,绝无验错!”
“谢大夫原来有医德啊。”陆银华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当初若无谢长治的相助,母亲也不会蒙冤被废。这笔账,陆银华一直记着。
谢长治此刻也埋下头,他对于李毓之那件事还是心存愧疚的。可是天知道,今日他所说的话的确没有半点假话。
“姑姑,与其相信这个庸医的话,倒不如请府上办丧的茶房师傅来看看府里是不是有什么邪祟。”陆银华沉声说道。
“夫人、夫人,不好了!”一个小丫鬟小跑着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秋兰皱着眉头问。她当然知道这些事是冲谁来的,也怪她思虑不全,怎么也没料到回府第一日就会出事。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外面的花草都枯死了……”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心惊。要知道寻常时候接连发生这些古怪的事情都让人有些害怕,更何况现在的将军府是正在办丧事的地方,更为这些事蒙上一层灵异神秘的面纱。
见奴儿面色坦然,秋兰也摸不清虚实,只得硬着头皮问,“你好好说,说的详细些。”
小丫鬟抬头偷偷地瞧了一眼奴儿,欲言又止。陆银华见状,连忙道,“秋夫人、王妃都在这里,你不要怕,实话实说就是了。”
“奴婢路过小柳庵发现,小柳庵周围一大片花草都枯死了。从小柳庵一直顺延到了这里。”小丫鬟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仿佛怕极了奴儿的郡主权势。人都更容易相信弱者的话。小丫鬟的话刚一说完,所有人看向奴儿的视线里都多了几丝防备和恐惧。生怕被染上厄运。
陆银华不敢置信地捂嘴,“怎么会这样?你这丫头莫不是胡谄的。明嘉郡主福气厚重自能庇佑小柳庵。你若再胡言乱语,便乱棍打出府去。”
小丫鬟一听着急了,连连喊道,“人人都瞧得见的事情奴婢怎敢有欺瞒?郡主明察,郡主明察啊!”
“既然你说道言之凿凿。梦生,去看看。”陆银华吩咐道。
好一个善心仁慈的姐姐。奴儿瞧着陆银华唱念俱佳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冷笑。
但她深知李毓之死了,将军府由秋兰打理,陆月白是个没心机的。陆银华的手再长,在将军府也难以培养心腹。回府第一天就出这些事情,准备充足,计划完整,根本不可能在半天之内完成。所以陆挚刚死,府里有人已经投靠陆银华了。
“四妹在宫中身子本就不大好了,如今府里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这个当姐姐的实在是忧心。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我又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陆银华说着说着便开始拭泪,倒真是一个温柔贤惠的长姐模样。
“大姐放心,有陛下圣泽照拂。奴儿的身子早已大好了。”奴儿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陆银华,她亦柔柔地开口,“何况天灾人祸还没定义。姐姐千万不要想多了。”
陆银华放下帕子,好像听进去奴儿的劝告。她释怀的叹一声,“许是我想多了吧。虽说你在七月半出生,可在皇宫圣恩浩荡,天子之气自是能制住邪祟。妹妹无事,姐姐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七月十五!
陆银华情真意切的一番话,众人只听见了一句“虽说你生在七月半”。她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七月半是什么日子啊?中元节,鬼节啊!生在这样一个不吉利的日子,难怪一出皇宫没了天子庇佑,便咒死了这满池塘的鱼,便咒死了小柳庵的花草。
这样的一个人,又有谁敢靠近?
梦生回来,冲陆银华耳语几句。陆银华神色大惊,这下也不问陆桑和秋兰了。直接慌慌张张地挥动手中的锦帕,喊道,“快,快去请茶房师傅来!”
陆银华口中的茶房师傅也就是钻研鬼神方面的道士。此茶房非彼茶房。她这一动作让本就不知情的众人心中又多了一重疑惑和恐惧。她们心中已经默认了这一切都与中元节出生的明嘉郡主有关。
甚至明知后宅阴私的陆桑,也因为中元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了?”
陆银华犹豫一下,“回王妃姑姑的话,府里的花草但凡在小柳庵周围,但凡,但凡……”
“但凡什么?”
陆银华看了一眼奴儿,这才开口,“但凡四妹去过的地方,无一生机。”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果然。秋兰有些慌了。她求助似的朝奴儿望去,却见她仍旧一派安之若素,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秋兰说道,“这事儿倒真是奇了。从前明嘉郡主还在府上时不见鱼死花枯?同华裳郡主一回来,便出了事。”
“秋夫人是意有所指啊。难道我会去害自己的妹妹吗?再说,这么多鱼这么花草,我刚回府又怎么能做到?”陆银华越说越委屈,临了还捎带一句,“秋夫人当家自应秉持公正,怎能偏颇。”
奴儿仍旧一言不发,她在等一个时机。
“茶房师傅到了。”不知道谁在底下说了一句。
只见几个穿着青灰色道袍的男子手拿拂尘,快步走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子。奴儿眼中了然,时机到了。
道袍师傅一甩拂尘,右手捏成莲花状,朝着前方站着的身份尊贵的几个人施礼,“贫道法号长松。见过诸位贵人。”
陆桑抬手示意免礼,长松道士直起身子。神神秘秘地沿着池塘走了一遭,口中念念有词。身后跟着的几个徒弟模样的小道士,则拿着摇铃三步一响。
而后,长松道士朗声说道,“禀贵人,府中诡气环绕,百鬼出府,怨气冲天,恐有邪祟。若放任不管,俱生俱灭。这鱼死因难寻,花草枯死,正是上天给的警示啊!”
陆桑急忙问道,“可有办法消除邪祟?”
长松道士正拱手想要回答,沉默许久的奴儿突然轻笑。
陆银华不解问,“妹妹在笑什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在笑这道士的荒唐胡言。”奴儿走上前,朝着陆桑和秋兰微微福身,“所谓天灾不过是人为。王妃姑姑和秋夫人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证明,鱼死花枯实乃人为。”
秋兰会意,“明嘉郡主请!”
“方才谢大夫已经说了,鱼是中毒而死。”话还未说完,底下就有人道,“方才谢大夫也说了,水无毒,鱼又是怎么被毒死的?”
奴儿淡淡一笑,走到池塘附近的草丛里,拿出一罐鱼食。
“鱼中毒,不一定是水有毒。所有的鱼都死了,它们的共同之处除了生活在同一片池塘,还有府里的鱼食。”
奴儿将陶罐交到谢长治手中,“烦谢大夫再查一遍。”
谢长治收下立刻着手查验,而奴儿则是走到附近一处已经枯死的花草前。她蹲下身子,手在枯草上轻轻划过。随后她摊开手掌,“大家可以看到每一片枯死的地方花草叶上都沾有水滴。”
“这又说明什么?府内的花草每日都会浇水,自然会有水滴。”陆银华如是说道。
“每一片枯死的花草地下的泥土都更为湿润。说明了这些花草浇了比正常水量还要多的水。蹊跷就在此处。”奴儿转身,“若灵,传花房负责洒扫的丫鬟。”
一盏茶后,众人只见一个一瘸一拐的丫鬟走上前跪下,“奴婢妹淑见过王妃、郡主!”
“妹淑,你说,这花草可是你浇的?”奴儿问。
妹淑点头,“正是。”
对质之时,梦生悄悄地拉了一下陆银华的袖子,低声耳语一番。陆银华微微蹙眉,再看向妹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意。
此刻奴儿正问道关键。
“是谁让你深夜浇花的?若不说实话便发卖出府去!”
“我……”妹淑抖了一下,她怯怯地开口,“是常妈妈多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跟在郡主后面浇水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啊!王妃饶命!”
秋兰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在场可有两位郡主呢。说清楚,是要你跟在哪位郡主身后?”
妹淑颤颤地伸出手,手指在陆银华身上停顿一下,转而指向奴儿,“明,明嘉郡主。”
与此同时,谢长治走上前道,“查出来了,鱼食里有七杀丹,无色无味,绝佳的要命毒药。”
奴儿垂下头用众人都听得见的声音叹息一声,“这一桩桩一件件,看来都是冲着本郡主来的。秋夫人身为当家主母,难道不该给本郡主一个说法吗?”
奴儿一句当家主母把命令下到嘴边的陆桑给生生憋回去。秋兰立刻领悟奴儿的用意,配合着怒斥道,“哪个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陷害郡主。来人啊,传妇人常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