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花信所言,龙抬头节日将近,这朱雀街来来往往的人多了不少。福柔拉着奴儿两人走在前头,陆银华和八皇子则落后几步。
奴儿有些失神,原本的好心情随着陆银华的到来像被泼了一盆冷水,骤然熄灭。
“明嘉姐姐,那是什么?”福柔指着河道边的一个小摊问道。奴儿望过去,那个小摊用红绳一排一排地拴在木桩上,每一排上都极为有序地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
这是大夏人的习俗,每到龙抬头这个节日,白天人们会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走街串巷,祭拜水神。夜晚,年轻的男女们会带上各式各样的面具,在朱雀街游玩,不相识的人也可以结伴而行。明月高悬之时,人们便会戴上面具,来到河边放灯,祈求水神保佑。
是而,每年龙抬头前夕,街边都会有很多摆摊卖面具的小贩。
福柔似乎对这面具十分好奇,不由分说地便拉着奴儿往面具摊走去。她东看看,西选选,最后选了一个白色狐狸的面具拿在手里。
“这儿可好看?”福柔问。
“好看。”奴儿点点头,问老板,“这个多少钱?”
“五文。”老板笑嘻嘻地说道。
奴儿正在摸荷包的时候,八皇子已经笑着递了一两银子给老板,“不用找了。”
老板乐呵呵地收下银子,连连奉承了什么玉树临风、出手阔绰云云。
奴儿与八皇子相视一眼,正欲带着福柔离开。陆银华突然笑盈盈地上前挑了两个珠贝面具,一黑一白,倒像是一对。她开口问,“老板,这两个我要了。”
老板还不算贪心,见陆银华是与刚刚那位公子一路的,便躬着身子说道,“小姐若是喜欢,这两个便算我送的。”
“那便多谢老板了。”
明亮如朝阳的眸子露出淡淡的笑意,陆银华白皙的脸颊上有个浅浅的梨涡,耳发被风吹得有一丝凌乱,却为她平添了几分风情。她本就生的极美,一笑便令朝阳都失色了。
她翩然走到八皇子面前,半低着头,略带娇羞地将其中的黑色珠贝面具递给八皇子,“少爷面冠如玉,想必带上这面具会更添俊逸。”
陆银华貌美,原本一出现在街道上就是众人的焦点,如今美人主动,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八皇子实在不好拒绝扫陆银华的面子,他颇有风度地接下,“多谢小姐美意。”
果然自古才子配佳人。
看热闹的人在心里唏嘘一声,遥遥地望了一眼那对璧人,感慨着离开。不知为何,奴儿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虽然她知道八皇子肯定不会当众抚陆银华的颜面,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他能拒绝吧。
看到他们两人带着相似的面具,并肩而行。奴儿默默地拉着福柔打算跟在他们身后,福柔歪着脑袋,眨巴眨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她突然转过身,拿了一个纯白的玉兰花面具,伸出短短的胳膊,“给。”
奴儿看着小小的福柔温柔地笑了。心中的不快和郁闷少了大半,她戴好面具,拉着福柔快步跟上八皇子与陆银华。
没走多远,街道前方就响起响亮的敲锣声和吆喝声。
“来来来,猜灯谜、对对联,猜中有奖,对上有奖!”
“看一看,瞧一瞧!”
这一吆喝,街道上自认读了些书的人都纷纷围上去。这猜灯谜、对对联是民间逢年过节最为流行的趣味游戏。猜灯谜构思奇巧,十分有趣,而对对联,往往是山外青山,人外人,只有对得最为精妙的才能博得彩头。
“少爷可要去瞧瞧热闹?”戴着面具的陆银华只露出半张脸,颇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她回头的一瞬,连奴儿都不得不说这副皮相生得好。
八皇子转过来问,“福柔?”
福柔这个豆大的孩子哪里不喜欢凑热闹,连连点了几下脑袋,“要去要去!”
几个人走进人群,围观的人见他们衣着不凡,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生怕得罪了贵人,便不自觉地让开一条小道。
陆银华走在最前面,老板笑着迎上来,“这位小姐可是要猜灯谜?”老板让了让身子,让身后挂着的几十个不同颜色,不同花样的花灯露出来,“小姐要选哪个灯?”
陆银华看了看,指了一个红色花灯说道,“我要牡丹花灯。”
“好勒!”
老板立刻取下花灯,敲锣的人吆喝得更加起劲儿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围上十几号人。老板展开花纸,大声念题,“谜题: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小姐可有答案了?”
“东海有条鱼,无头亦无尾,去掉脊梁骨,这可是你的迷?”八皇子一手背在身后,缓缓上前说道。
陆银华略微思忖一番,“老板,可是‘日’字?”
“小姐、公子好生聪慧!”老板拍手赞道。
尚在绞尽脑汁思考的围观人群听到答案后恍然大悟!纷纷拍手称赞两人的智慧。陆银华突然转过身,看向奴儿,“这灯谜着实有趣,妹妹可要猜一个?”
奴儿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在冷笑。想必是陆银华想她从未去过学堂,又在乡下养过几年,在诗书学识上没什么涉猎。所以才有这一问。
有她珠玉在前,奴儿若不是十分出色,便都是衬托了她。更显得自己读书少,没才华。
乖巧懂事的福柔摇摇她的手,示意她拒绝,可奴儿却笑着点头,“姐姐方才已经猜过灯谜,不如我便来对对联吧。”
“好好好!”老板自然不知这对话之中的深意,只当这一行人是哪家的贵公子小姐,饱读诗书,颇有才华。想着她们对对联必然十分精彩,所以原本定在压轴的对对联活动便提前拿出来了。
“上联:香山碧云寺云碧山香——”
这联着实巧妙,巧就巧在既可正读,又可反读。这类对联一般都是在家中苦思冥想,炼字炼句慢慢写出,即兴写出,既要对仗工整,又要兼顾正读反读,是极为考人的。
陆银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奴儿,这对子连她都不能立刻对出,何况是这个乡下小丫头。
奴儿许久未说话,众人渐渐失去耐心,小小的议论声由开始的低声细语,逐渐变得吵闹。陆银华见奴儿窘迫,此刻便是展现她的才华和大度的时候了。她上前,道,“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好!”
“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竟如此聪慧。”
“是啊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才女啊。”
陆银华站在原地,对于这些赞美接受的很是坦然。忽然,奴儿也上前一步,她这一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奴儿面色如常,淡淡地道,“红叶丹鹤楼鹤丹叶红。”
众人寂然。
半晌,突然人群里接二连三发出叫好声。八皇子也站在原地看着奴儿点头,老板摸摸自己不长的胡须说道,“第一位小姐的对子联意虽好,但对仗、平仄却不太工整。第二位小姐的对子却是都有兼顾,底下可还有人要对?”
老板见无人出声,便拿了一个锦盒,“那今日首发对子的彩头,便是第二位小姐了!”
面具之下看不清陆银华和奴儿的脸色,老板将锦盒交到奴儿手中,道了一句“小姐好才华。”便又张罗着第二轮比试。
“妹妹真是深藏不露。”陆银华笑道。
“奴儿怎可比及长姐万分之一。”奴儿谦虚道。
“两位都是盛京才女!今日让我开了眼界。”八皇子说道,他看看天,“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我便先领着福柔回宫。”他对着身后喊了一声,“来人。”
人群中立刻走出几个便装打扮的侍卫。八皇子吩咐道,“把两位小姐安全送回府上。”
夜晚,涟漪苑。
梦生看看妆台上的银白色的面具,“郡主今日为何要对八殿下如此主动?要知道夫人属意的可是六殿下。”
“我自然知道。只是我瞧着我那位郡主妹妹,倒是对这位八殿下很是上心。”
陆银华的眸色渐深,回想起上一次她无意间看到的一幕,一个青衣男孩拿着一支红梅,雪地里倒映出卫奴儿娇羞的模样。
随着这一连几次的失败,陆银华就渐渐明白,与其像母亲那样绞尽脑汁地除掉她。倒不如让她姑且好好地活着,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切。然后,再夺走她最想要的。
一呼百应如何?爱而不得,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
陆银华目不转晴地盯着那面具,喃喃道,“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