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宫门之时,已是半抹斜阳挂在天边。香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宫道上,车轱辘压在云纹上发出吱呀的响声。陆银华早已睁开眼端坐着,陆月白则靠在李丹晨肩上睡着了。陆念玉与卫奴儿两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侧靠窗的位置,奴儿伸手挑开玛瑙帘子一角,眉头一挑。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高低耸立的宫殿,远远地看上去只能看见起伏的红瓦绿顶。宽阔的宫道被两条刻有云纹的小道分为三路,两侧是低头匆匆而行的宫女太监,和四处巡逻的侍卫。中间则留出一条大路,专供香车行驶。这是将军府没有的宽阔。
香车微微颠了一下,随后停下。有宫女挑了门帘,探进头,“各位小姐,雍和门到了。请移步换乘步撵。”
陆银华微微点头,随即起身下车。奴儿是最末一个下车的,她年岁尚小,个头不高,饶是踩着脚踏下车,仍旧差点跌个踉跄。林慧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扶了她一把。奴儿感激地回望了林慧一眼。李毓之下车时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神色变得暗沉。她瞟了一眼林慧,慢慢转身在众人的簇拥下坐上步撵。
由于入宫之时已近黄昏,所以原定乘步撵前去寿康宫拜见太后的所有陆家子女,改为嫡系子女拜见。其余的庶出子女便分为两拨被内务府的人带走安置。
卫奴儿与陆念玉一同分在朱云楼,按着身份李丹晨本应同她们一处,陆银华去求了李氏,故李丹晨便与陆银华姐妹同住在长沐堂。朱云楼与长沐堂分别在寿康宫左右两侧,前者与寿康宫隔了两条大路,后者只隔了一条小道并一个园子。
陆念玉寡言,奴儿与她同路几乎不怎么交谈。只到了地方,便各自领了家中带来的丫头回房间。
“碧兰,把带的衣裳收好。那可是母亲亲自遣人来替我新做的过冬衣裳,好生看着。”一进屋,奴儿在罗汉塌坐下,一脸认真地对采儿嘱咐道。
这次进宫只许一人带两个丫头,奴儿摸不着秋兰上位的心思就将白双留在府里看着秋兰。自己则带了方姑和碧兰,一方面想要探究方姑的背景,另一方面则是寻找机会除掉李毓之留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碧兰捧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便抱着箱子退出门外。方姑这番即刻找来热水,替奴儿斟了一杯热茶,“眼下虽还未到年下,这天儿倒是一天天冷起来。姑娘喝杯热茶紧着点身子,莫要凉了身。”
奴儿接过热茶喝了一小口,她歪着头看向方姑,若有所思。方姑虽然面上并没有太多表情,可是浑身却散发出一种重回故里的喜悦。宫里的一切她看上去都是那么的熟悉,她的规矩,她的一丝不苟,在将军府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在这里却是如此的契合。
“方姑。”奴儿轻轻唤了一声。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她闻声回头,停下手中的活计。
奴儿没说话,又盯着看了她一会儿。方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又问,“姑娘可是饿了?奴婢这就叫御膳房备些吃食来。”说着她便张罗着要走出去,奴儿收起眼中的探究,甜甜地笑着说道,“好啊,奴儿正巧饿了。姑姑第一次来,就能找到御膳房在哪儿吗?看来是奴儿太笨了,皇宫这么大,奴儿一个人出去肯定会走丢的呢。”
方姑的脚步一滞,她面上虽然淡淡的,可心底却是感到心惊。她在府里隐藏了这么些年未被人察觉,难道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就看出了什么吗?她的视线朝着奴儿看过去,只见她双眼明亮,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漆黑的眸子,很好看,像是一粒黑色的珍珠,未掺杂质。她放下心来,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察觉到什么?许是自己多疑了才是。念及此,她方才笑着回道,“那姑娘出门时可得叫采儿跟着,若是走丢了可就闹了笑话。”
此时的寿康宫里,一片安详。
太后半倚在榻上,身前跪着两名宫女。一个捶腿,一个奉茶。李毓之一行人到时,太后正在小憩,在殿外足足候了小半个时辰,才得召见。
李毓之进殿之时,微微抿嘴,神情严肃。身后的陆银华与陆月白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天家威严,有几人不畏惧?
“臣妇(臣女)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洪福齐天,万福金安!”李毓之母女三人盈盈下拜。
太后仍旧半阖着眼,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大腿,寿康宫里陷入沉寂。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半晌,捶腿的宫女低声提醒,“太后,将军夫人带着陆家姑娘们向您请安呢。”
太后似才回过神来,慢慢悠悠地睁眼,手抬起来招了招,“怎么还跪着呢?来人,赐座。”
“谢太后娘娘!”谢完恩,李毓之才由宫女们搀扶着起身落座。
太后细细打量了陆家姐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哀家瞧着这陆家的姑娘都生的水灵,又懂礼节。李氏,你这两个女儿教导的不错。”太后转头对林慧说道,“哀家记得皇帝前两日送来一对手钏,颜色艳丽可不适合哀家这把老骨头。这两个孩子哀家看着喜欢,又是亲姐妹,正好一对。你带下去领赏吧。”
“是。”林慧点头。
三人退下后,李毓之还未谢恩,太后的话锋突然一转,“只是不知,她的女儿可好?当初你答应哀家的,可都做到了?”
十一月的盛京,寒风呼啸,树木萧瑟。风顺着寿康宫门口时而掀开的帘子漏进来,打在李毓之身上让她背脊一寒。又有宫女端了几盏暖炉进来,本应变得暖和的身体,因为太后的一番话,让她的手变得更加冰冷。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臣妾从未食言,一直善待于那孩子。算起来,再有三年她也及笄。她的婚事,臣妾自会好好替她挑选,绝不亏待与她。”
太后含笑点头,她由人扶着坐直身子。拿了一串佛珠握在手里,一颗一颗拨动,又道,“你能如此通惠知礼再好不过。她去了多年,终是哀家对不住那孩子。她的女儿自然不能再亏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