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里弈果然很欣喜。
不仅赏赐六宫上下诸人,还张贴皇榜,为奴儿在民间请来十数名医女进宫侍奉。
众人都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天家恩宠。
贵妃?
不过是仗着那救命的功劳才有今日风光。
到底皇后才是六宫上下最最应当巴结的人。
哐当——
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瓶落到新封的夏顺常脚下。
“贵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夏顺常拉住一旁的侍女问。
侍女小心翼翼地窥了眼里面动怒的瑛贵妃,低声道:“夏顺常,中宫有喜,贵妃娘娘便气得砸了一天的东西了。”
这位夏顺常可不是普通人,乃是长公主精心栽培之后送进宫里来辅佐自己女儿的。
“你退下吧。”夏顺常吩咐道:“这里有我。”
“是。”侍女如释重负,急匆匆地退下了。
夏顺常叹口气,这位瑛贵妃是自己的少主,心机颇深,用尽手段才坐上今天的贵妃之位。可惜皇上的心始终不在她这里,饶是她使劲浑身解数那位皇上也始终对她十分冷澹,碰也不肯碰她一下,唯一一次,也还是她为少主出的主意,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事后皇上几乎半个月不曾见过她。
如今中宫有喜,夏顺常就是不用脑子也知道这位年轻的少主该有多么生气。
“贵妃娘娘,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夏顺常走进去。
满地的碎片。王昭君抱过的琵琶,杨贵妃戴过的首饰,江南特制的青花瓷瓶,原本应在博古架上被人欣赏把玩的稀世珍宝和书画真迹,就这么凌乱的分布在各处。
夏顺常小心翼翼地避开碎片,来到瑛贵妃的身边,“贵妃娘娘其实原可不必这么动怒的。只要孩子还没生下来,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吗?”
“这点简单的道理本宫难道想不明白吗?”瑛贵妃又砸了一套茶具,“本宫只是气不过,想拿这些东西撒撒气罢了。”
“皇后,皇后!她究竟是有什么好,能让皇上就这样把她捧在手心里。特意去民间请来的医女,他是在防谁?是觉得本宫会在太医身上做文章暗害她不成!”瑛贵妃伸手砰地一声扔掉手边的团扇,“好,好啊,本宫不动她的肚子,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有没有那个福气生个皇子出来!”
“看来贵妃娘娘心中已有计划。”夏顺常道。
“去把宫里的太医请来。本宫倒要让他好好给我瞧瞧,看看本宫是不是也有身孕了。”瑛贵妃似乎想到什么,她怒极反笑,“夏顺常,本宫记得皇上一直想去围场狩猎。”
“娘娘是想……”
“皇上心里有她,本宫没有办法。但本宫却可以让她心里没有皇上,决裂嘛,总有一方要先失望。”也不知道瑛贵妃想到什么,她突然大笑,“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本宫真想看看她的表情,她那既失望又绝望的表情,呵呵,想想就觉得开心呢。”
事情发展得异常顺利,在瑛贵妃的威逼利诱之下,太医向皇上禀报,贵妃也有身孕。
可出人意料的是,皇上一改喜悦,取而代之的是怒气。
“此事不可宣扬,若是传出去,朕便诛你九族。”东里弈冷冷地道。
太医打了个冷颤。
原本想皇上对于皇后怀孕的态度,必然是喜欢子嗣的。答应瑛贵妃替她报上假孕消息,原以为至少开始时,皇上一高兴能够给他一笔丰厚的赏赐,他好带着妻小远走。谁想到皇上竟是这么冷漠的态度,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杀意。
太医突然就后悔了。
皇上不希望贵妃怀孕,更不希望贵妃诞下他的子嗣。
违抗贵妃的命令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违背皇帝的意愿。
太医擦擦额头的冷汗,他觉得自己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可是第二天,贵妃有孕的消息还是传遍六宫。
奴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摔了手里的茶盏。
“娘娘……”南霜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她。
奴儿低下头,感到一阵心寒:“他果然,是骗我的。”
什么心中只有她一人,什么只是因为救命之恩而厚待她,都是谎话!她能在这个时候传出怀孕的消息,要说东里弈毫不知情,奴儿半个字都不信。
龙阳殿内,东里弈大怒。
“谁传出去的!”
“皇上,宫中流言实在不好找到源头,只是这消息已经传遍六宫。这……该如何是好啊?”总管太监十分为难。
“那个太医呢?太医去哪儿了?把他给朕带过来!”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龙阳殿里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只有总管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太医告老还乡了。”
“混账东西!”东里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惊得众人一身冷汗。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问:“皇后可有派人来请过?”
“皇后娘娘给瑛贵妃送去许多补品,并未派人来过龙阳殿。”底下的人回到。
看来,她是真的生气了。
东里弈觉得头疼,他一甩袖子:“去正阳宫。”
“皇上来了。”
出乎东里弈预料的是奴儿没有像以往那样对他生气,也没有责备,而是笑着迎他。
不知道为什么,东里弈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他勉强笑道:“奴儿,你……”
“瑛贵妃的事情臣妾已经知道了。皇上放心,这是喜事,臣妾如今也有了身孕,怎么会再与她置气呢?”奴儿亲自为东里斟了一杯茶:“倒是皇上急冲冲地就来了正阳宫,也不去看看瑛贵妃,她现在肯定在等您呢。”
东里弈总觉得不对,但是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看着奴儿,她依旧如此的明艳动人,依旧对他温声细语,可是他却觉得眼前的人再不似从前。
无形之间,他们之间有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东里弈不想,他只想好好爱她。
“我想在这儿陪你。”
“皇上,瑛贵妃救过您,现在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您这样,她会伤心的。”奴儿澹澹道,“皇上去吧,臣妾有医女照顾,什么都不缺,您放心吧。”
“奴儿,你真的不生气吗?”东里弈试探着问。
奴儿低着头,东里弈怎么会看见她眼里的伤心,只听得见她平澹如水的声音。
“臣妾为一国之母,当识大体,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