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帝崩逝。举国大丧。
遗诏初下,太子理所应当地即位。
元安帝葬仪完成后,新帝正式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贞文。
尊原皇后博尔济吉特娜木钟为懿宸皇太后,居慈宁宫。太子妃卫文茵为中宫皇后,主理六宫事务,居正阳宫。
大封诏书很快传达下去。
奴儿接到旨意的时候尚还在惊梦园里为先帝誊抄经文。来宣旨的人是徐权,自古以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徐权却能侍奉两朝天子,着实不简单。
宣读完旨意,徐权一甩拂尘,恭恭敬敬地跪下行大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徐总管昔日对本宫照拂颇多。本宫一直记在心里。”
徐权的眼帘映入一双素白的珍珠弓鞋,奴儿亲自扶起徐权,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他手中,“日后,本宫还希望徐总管能够继续照拂。”
“皇后娘娘如今已是六宫之主。奴才怎能入得娘娘的眼?”徐权掂掂钱袋的重量,份量可不小,他诚惶诚恐地道,“娘娘便是不说,奴才也自会为娘娘马首是瞻。这奴才可受不起。”
奴儿莞尔一笑,“收下罢,这是徐总管应得的。”
话已至此,徐权自没有推辞的道理。他收好钱袋子,又道,“陛下只册封了太后和皇后,东宫的小主娘娘们的位分还是需由皇后娘娘您来定。”
奴儿点头,“新眉,送送徐总管。”
见徐权走远后,南霜端着刚做好的燕窝走进来,有些担忧地开口:“眼下东宫的小主娘娘们都安顿在惊梦园的偏殿里。除去给位分及分配宫殿的事情,后面还有一档子的事情。娘娘您身子还没大好,奴婢有些担心。”
奴儿吃了几口燕窝,淡淡开口,“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有数。何况新帝刚刚登基,难道就要本宫递上折子说本宫难以胜任皇后之位么?”
“前,有东宫这么多女人虎视眈眈。后,有我的二姐姐等着随时捅我一刀。本宫岂敢有片刻放松。”燕窝被搁下,奴儿走到书桌前,执笔写下几个名字。
“宫中妃嫔,皇后之下为皇贵妃,皇贵妃之下为贵妃,贵妃之下为妃,妃之下为昭仪,昭仪之下还有婕妤、长使、顺常。顺常之下还有最末等的家人子。”
“南霜,你说本宫该给瑛良娣什么位分。”奴儿话虽是在问南霜实际上也在问自己。
“陈娥英是永寿长公主的独女,又是广为人知的贞洁烈女。奴婢觉得娘娘需得厚待于她,否则怕会落人口舌。”南霜答。
至少也应是妃位之上。奴儿琢磨一会儿,提笔写下“贤”字。她很快不再犹豫,立时在书桌前坐下埋头苦干。
半个时辰之后。奴儿伸伸懒腰,唤来新眉,“陛下现在可在龙阳殿?”
“眼下这个时辰应该在军机处召见大臣。”新眉回答道。
“你亲自去一趟军机处就说本宫在正阳宫备好午膳等候陛下。”奴儿神色平静,起身,“走罢,去正阳宫。”
圣旨下来之前奴儿一直在惊梦园的东暖阁暂住,其余妾室都住在西暖阁的厢房里。如今圣旨已下,必会昭告六宫。
她贵为皇后,内务府必然早早地将正阳宫打点妥帖。圣旨到了,她自然应当入主正阳宫才是。
撵轿在冗长的宫道走得很稳。路边的积雪渐渐消融,现在是贞文元年的二月,暖阳初升,阳光透过长长的垂幔照在奴儿的柔荑之上。
奴儿伸手将垂幔掀开一角。她遥遥相望多次的飞凤宫宇,那象征着权力地位的宫殿,曾经是多么地遥不可及。如今椒房恩宠,皇后之尊,尽唯她得。
尽管她心知如今这权势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刹那芳华。满目繁华背后尽是带着血色的疤痕。
撵轿停下。有人为她掀开轿帷幔,奴儿走下,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匾额。鎏金做的正阳宫三字苍劲有力,奴儿的唇畔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刚想迈出步子,腰间却环上一只温暖的大手。
奴儿搭住他的手,“陛下如此可不合规矩。”
东里弈把头放在奴儿的肩窝上,他贪婪地吮吸几口她发间的香味。他身后的十几个太监宫女纷纷低下头,生怕见着不该看的掉了脑袋。
根据这些天他们伺候的经验来说,新帝的心思阴鸷,难以捉摸,更是喜怒无常。才一个月不到而已,龙阳殿已经处死两个太监一个宫女。这可是让他们战战兢兢,不敢犯一点错。
“如今天下的规矩都由朕来定。”东里弈松开奴儿,转而携起她的手一同走进正阳宫。
“朕特意命内务府重新涂制椒墙。又将里外的陈设和布局略做改动。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一进寝殿便是一股异香。清香淡雅,似乎并不是龙阳殿常用的龙涎香。
“这是朕特意让人为你配制的梨帐香。怎么样?可还喜欢?”东里弈说话时语气温柔,活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
奴儿拉住东里弈坐下,她伸手轻轻地替东里弈揉按太阳穴,“陛下这些日子必然累了罢。”
“东宫里的小主们位分已经定好了。陛下可要过目?”奴儿又补充一句,“瑛良娣素有烈女之名,臣妾给她定的是贤妃位分。等日后诞下皇子公主再晋为贵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东里弈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她差点没了半条命。给她贵妃的位分,封号就还用以前的瑛字罢。”
奴儿似乎早有准备,她没有一丝惊愕和不满,她含笑淡淡的说,“既是陛下的吩咐,臣妾定当遵从。这也是瑛良娣应得的。”
“奴儿,你与我还是像从前一样。你是我的妻子,那些条条框框繁文缛节都可不必讲究。”东里弈握住她的手,“娥英救过朕,朕总归不能薄待她。你要牢牢记住这世上没人比你更重要。”
东里弈没有告诉奴儿的是若只封陈娥英为贤妃要她日后母凭子贵,那她永永远远也只能是个贤妃。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和别的女人有孩子。
可是奴儿不知。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她顿时觉得她和东里弈之间小小的裂缝在因为陈娥英逐渐扩张。
她突然想起白姨对她说的话,永远要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若依附男子那便相当于将刺伤自己的利刃交到别人手里。她听时记在脑子里却未曾记在心里。
奴儿笑笑,她在东里弈身旁坐下,“陛下刚刚登基,前朝事务繁杂,莫要累坏了身子。这后宫里的一切臣妾都会为您处理妥当。”
“奴儿,你知道朕为什么一定要当这个皇帝么?”东里弈反问。
奴儿摇头,没有说话。
“因为朕知道你想做皇后。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心甘情愿地奉上。如今你达成所愿,你可高兴?”
东里弈看着奴儿的眼睛很诚恳,奴儿与他对视几秒,差点又令自己陷入这双灰蓝色漩涡之中。
“若我要陛下的心?”
“你已经有了。”
“若我要陛下的万里山河?”
“朕双手奉上。”
“若我要天上的星星,海间的月亮?”
“朕得不到星星也拿不到月亮,但朕愿意陪着你看遍这世间的星辰圆月。”
几句戏言,一人当了真,一人却冷了心。
午膳后。东里弈沐浴一番,合衣在正阳宫小憩一会儿,很快便被前来觐见的臣子将士请走。
送走东里弈,奴儿明显心情不佳。一双好看的柳眉紧皱。新眉几次想要开口劝慰都被她一个冷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开口。
众人都站在殿门外垂首听命,不敢轻易进去打扰皇后休息。
半晌。里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新眉。”
被点名的新眉内心咯噔一下,但身为正阳宫掌事宫女的她早已练就内心波涛汹涌面上波澜不惊的本领。
她十分淡定地推门而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是我草拟的诏书。拿下去誊写修改,宣告六宫。”
新眉接过折子迅速拿到内务府去誊抄修改。
不久,六宫嫔妃定下了。
良娣陈氏,封瑛贵妃,赐居春嬉殿。
宝林王氏,封昭仪,赐居咸福宫。
美人魏氏,封婕妤,赐居储秀宫。
美人尉氏,封长使,赐居储秀宫。
还有顺常和家人子不等。
皇后懿旨一下,众人都着实震惊一把。
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贵妃的出现,毕竟贵妃之上的皇贵妃位同副后,中宫若在,皇贵妃便设而不立。
所以贵妃位分一般是要有些资历的人才能坐得上。然则,这回却出了一个出身背景都不算低的瑛贵妃。
看来,日后这大夏的后宫必定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皇后与贵妃之争,势在必行。
这可难为宫里面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都是新入宫的主子,摸不清脾性可不敢胡乱站队。
但是很快,她们就明白了。
后宫的主子始终是皇后。因为东里弈在每日巴巴往正阳宫送的赏赐已经对了正阳宫大半的库房。
皇后恩宠,无需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