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了吗?快把香点上。”
身材高大的小厮将抗在肩上的人砰的一声扔在锦绣罗帐的床上。
另一人点燃香炉里早已准备好的香粉,“都在门外候着呢,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待会儿人该来了。”
直到脚步声远去,听到关门声响,先前躺在床上昏睡的人骤然睁开眼睛。她起身撕下床帐一角铺在香炉上,又打开窗户狠狠吸了口气。
门外响起三下敲门声,若灵推开门,靠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已经晕过去的貌美侍女。她与奴儿对视一眼,立刻手脚麻利的将侍女放在床上。
“时间不多,快走。”
奴儿和若灵匆匆忙忙地出去,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直到看到一个男子鬼鬼祟祟地推门进去后,方才转身想要离开。
谁知刚走下两步楼梯,就听到不远处传来陆桑的说话声。
糟了!
这是二楼阁楼,又是誉王府邸,奴儿对地形并不熟悉,找不到其他楼梯口,只得退回远处。
躲藏中,有人拍拍奴儿的肩膀,是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
“誉王妃派奴婢给娘娘引路。”
眼下已没了法子,奴儿若一直待在这里,待会儿里头的事情被揭发,这阁楼必然是里里外外都要搜查一遍。届时她必是躲不了。眼下之际,唯有相信面前这个侍女。
侍女也不嗦,立刻转身走在前头带路。七绕八拐从一个只有一人高的楼梯口下去。
下楼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梅园。奴儿看过誉王府的地图,穿过这片梅园往前走应该就是喜宴的宴席处。
侍女冲奴儿微微福身:“主子交待,只送娘娘下楼,走过这片梅园前头就是宴席处。奴婢告退。”说罢,侍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看来陆月白的那番话是真的。奴儿如是想。
“娘娘,我先送您去宴会。”若灵道。
“不,你去见建安侯。”同安一直蛰伏,想要找到机会扳倒萧家,为父报仇。今日是誉王大婚,荣皇贵妃也已经亲临,奴儿生怕同安会生出祸端无法全身而退。
“可是您……”若灵犹豫。
“穿过梅园就到前厅宴会了,你不必担心。”
“是。”若灵退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奴儿不再耽误,快步走进梅园,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住。
“誉王殿下?”
来人一身扎眼的红色喜服,手里还拿着刚刚采摘的梅花花枝。
“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过来折些花枝插在花瓶里。”誉王的眼睛很亮,他手里捧着梅花的样子像极了当年那个在雪中的青衣少年。他上下打量一番奴儿,有些迟疑着开口:“奴儿,你,过得可还好?”
“太子殿下待我极好,未曾给我委屈受。”奴儿淡淡的答道。
她淡然冷静的模样在誉王看来却是对艰难生活的隐忍。在誉王眼里她一直是一个张扬如明月的女子,也是一个极会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
“可我却听说太子妻妾成群,对你不闻不问,还时常打骂于你。”誉王握住奴儿的手,“若你过得不好,我,”
“誉王殿下又能如何呢?”奴儿反问,誉王却答不出来。面对她,他总是无能为力。
“今时不同往日。我早已嫁与他人为妻,而你今日亦成她人之夫。人活着总要向前看,过去早已只是过去。殿下,你我之间,隔的虽不是千山万水,但仅仅是太子妃的仪仗和誉王的威仪,就注定是我们永远也跨不去的鸿沟。从此之后,岁月静好,殿下与我都要各自好好生活才是。”
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平静地诉说,却在这一刻让誉王不得不再一次接受现实。
她,早已不属于他。
心依然很痛,但他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冲动幼稚的少年。他苦涩地笑了,“奴儿,我可以最后再抱你一次么?”
奴儿淡淡一笑,主动抱住誉王,低声道:“殿下,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告别了。”
和此时的释然放松的氛围不同是阁楼二楼的紧张和尴尬。
淮南王妃不好好吃酒,却拉着拜完堂的誉王妃一起去请来太子捉奸。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没想到房间里的人却是淮南王妃自个儿的贴身侍女和小厮,闹了个天大的笑话,淮南王妃大大的丢了面子,带着人灰溜溜地走了。
留下誉王妃和太子在房间中。
誉王妃一直怔怔地站在窗边出神,太子走上前想要告辞,却顺着誉王妃的视线瞥见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梅园里的男女一举一动都悉数落进站在窗前的两人眼中。誉王妃眼里噙着隐忍的眼泪,太子眼里是将要泛出的阴寒怒气。
空气安静得诡异。
陆月白落泪,她低低地抽泣一声,想要转身离去。
“你甘心吗?”太子冷冷地问。
“不甘心,又如何?”陆月白苦笑,她看着太子的眼睛还有眼泪落下,“终归你我是后来居上,她们才是一开始就相爱的。”
“孤只知她是我的妻。”太子说完,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那满脸泪水的人啊,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她拭干泪水,从容地探出身子关窗。
卫奴儿啊,你快活得太久了。
推窗一关,即刻行动。
暗处之人见时机已到,立刻移步上前,在前方的太子妃和誉王经过的一处拐角的时候出其不备地将其打晕。
天色渐暗。还在为誉王大婚庆贺的人们并不知道,誉王已经失踪。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太子独自坐在床榻边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从梅园回来的太子妃。
他焦躁不安,就像当初在暗室里竹远告诉他“听闻郡主与八皇子速来亲近”时一样。她对誉王这样主动,难道她的心里对他还有旧情?还是誉王仍旧不肯放弃她?亦或者她们今日旧情复燃私奔了?还是……
一百万种可能在太子脑子里闪过,他很烦躁,他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一夜的思考,已经几乎让他相信奴儿和誉王私奔。但同时他又自欺欺人地想着兴许她只是宿醉,想着她下一刻就会回来。
然后,天才刚刚泛白,誉王府就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
“殿下,刚刚传来消息,誉王他。”竹清不敢看主子阴沉的脸色,硬着头皮说道,“他失踪了。”
太子心里一沉。
“马上带人严查城门出入口。给孤把盛京翻过来也要把太子妃和誉王找到!”太子怒斥。他双目通红,像一匹发怒的狼。
再见到誉王妃时,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她看到太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太子殿下,不管发生什么,您都要找到誉王殿下和太子妃娘娘啊!或许,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逼他成亲,我不该强求,是我错了!”
“你没错!”
太子突然抓住陆月白的手腕,她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记得是他逼她成亲,是他不择手段地强求,是他不肯放过她。但他没错!他爱她,为什么错了!他浑身透出的寒意让陆月白忍不住颤了一下,他一字一句说道,“孤,一定会找到他们。”
十二月二十一,誉王新婚的第二天。
太子妃和誉王失踪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瞬间传遍大街小巷。
人人都说太子妃与誉王旧情复燃,私奔逃走。连太子也信了,否则也不会重兵守着城门。
只可怜了那刚刚入了誉王府的誉王妃,刚过门就要守活寡。
然而现在躺在榻上的陆月白却笑得很开心,她撤下新端进来的饭菜,一天一夜只喝了水。
“娘娘,您已然成功,干嘛非要饿着自己。”婢女春娥说道。俨然是昨日那个眉清目秀的带路侍女。
“我若不这样伤心着,外人怎会觉得我可怜,又怎会显得我用情至深?陛下和皇贵妃的封赏安慰又怎会落在我头上?”
“太子妃和誉王有着那样令人动容的前情往事,如今双双失踪,天下人都认为她们私奔了。我为弃妇,自然应当消瘦些。”说着便端起旁边的茶水小啜一口,又道,“如今不论是皇上的人还是太子的人都以为她们私奔必会逃出盛京城,都巴巴地盯着城门口,谁会想到太子妃和誉王仍旧还在我誉王府里呢?”
“娘娘可劲儿放心着,人都在地下好好的关着呢,眼下应当已经醒了。”春娥笑道。
“照顾好誉王。除了不能让他出去,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那,太子妃呢?”
“给她些水,吃食就不用了,本王妃都还饿着,她哪有资格吃。”陆月白笑得开心,“傍晚时分,我再去瞧瞧。”
这是哪儿?
奴儿睁眼,这里俨然是一个地下囚牢,她被锁在里面。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地上有一碗清水。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陆桑还有后手?
奴儿脑子有些昏沉,她起身端起碗将水一饮而尽。
又靠着墙壁坐下,仔细地回想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确信陆桑没有这样的心机,那是谁将她绑在这里的?和她一起的誉王又去哪儿了?
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