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万下岗职工,造就了锁阳商业大街空前的繁荣。无业可就的人们,大多数人当起了小商小贩。不当小商小贩的人,也因为无所事事,将闲暇的时间用在了逛街上。
十点钟左右,正是大街上人声鼎沸的时刻,一道别致的风景出现了:一辆辆崭新的机动三轮车,后面支着一个漂亮的小篷布,堂而皇之地驶在了热闹异常的中央大街上。
李金铸和张工程师领着大家生产出了第一批产品,却无人问津。偶尔有人来看货,不是嫌价格高,就是性能不适用;好不容易谈好了几个农村的客户,却发现这些客户只要货,不能给现钱。想打个广告宣传一下,媒体又是狠狠地收广告费。一气之下,他们亲自蹬上机动三轮车,干起了拉人载客的行当,倒也开辟了一条广告宣传的路子。
今天,最幸运的要算是团委书记了。早晨一上路,他就揽到了三名乘客。心情一高兴,他就唱起了歌儿,载着客人们飞跑起来。
“停!”前面的路口,突然出现了一名警察。他冲着团书记大喝一声,然后做了个停车手势。
“怎么了?”团委书记毫无思想准备,懵懵地刹住了车子。
“你这车,有执照吗?”警察问。
“执……照?”团书记一楞,“三轮车还要执照?”
“三轮车?你这是人蹬的吗?”警察质问他。
“不是人蹬,是狗蹬啊?”团委书记听到这句话,张嘴就顶撞了他一句。
“嗨,你误会了。”警察焦急地摇着脑袋,解释说,“我是说,你……你这是机动车。”
“嗨,下来吧。我们也被查了。”旁边有人提醒他。他一看,是张工程师和“老八级”。
“同志,你看,我们都是重化机械厂下岗的……”团书记哀求说,“照顾照顾嘛!”
“这事儿啊,别怪我。”警察的态度缓和了些,“这是王八的屁股──龟腚(规定)。你们要是没有执照,就算我放过你们,别的路口也会有人查你。”
唉!团书记摇摇头,只好放走了乘客,悻悻地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一束暧昧的灯光,忽儿明、忽儿暗,闪闪烁烁地打射在舞池里。疯狂的音乐里,一位俄罗斯酷女边喊边叫,在迷乱的灯影里摇头晃脑地舞动着。
时至半夜了,鑫宇宾馆的夜总会里还是这么热闹。
舞池周围的雅茶上,坐满了大腹便便的富商和官员。他们的身旁,自然也偎依了穿红戴绿的佳莺丽燕。服务生悄悄地穿插其间,小声地送着瓜子、水果、饮料,随时满足客人口里的不同需要。
据说,东北人开办的夜总会,都是从南方港、澳、深、粤这些地方学来的。不过,学是学了,却只学了皮毛,没有理会人家真正的内涵与情调。豪爽与梗直的性格,让他们把一切都看的过于直白和透明。譬如,夜总会里最为时尚的节目──“看秀”,本来是让人们轻松欢愉的;东北人就把它理解为看女人、看女人的身体……“看秀”就变成了看脸蛋儿、看*、看大腿……后来,干脆把俄罗斯的艳舞也大胆引进来,那份激情与火爆,连南方的也自愧不如了。
这位俄罗斯女郎越舞越火,舞着舞着……衣服就成了障碍,一件一件开始滑落到地下。等到身子光光的,少得不能再脱了;便选了雅座上的一位款爷粘粘地贴上去……随后,款爷就会拿出一张钞票塞进她的乳罩里,*荡的笑声与掌声便在周围哗哗地响开了。
这种节目,虽然刺激,表演得太多了也就乏味儿了。为了改变节目的内容和风格,今天的夜总会临时排演了一个“清纯”的新节目。这个新节目的表演者,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来这儿打工的花儿、英娣和张工程师的女儿张洁。
这几个下岗的女孩子,找工作找得四处碰壁,不得不同意了花儿的建议,来这宾馆里打工了。为了多挣点儿钱,她们瞒着家里,白天在客房里打扫卫生,晚上在这儿端茶倒水。今天,在人事部经理的建议下,她们决定,试着登台唱几首歌,碰碰运气。
艳舞者刚刚退了场,穿戴暴露的主持人便走上了舞台。她向观众行了个礼,然后介绍说:“朋友们,下面,我们将要向你奉献一个特殊的节目:由三位非常纯洁、非常美丽、非常朴素的女孩子为您演唱我们新创作的歌曲:《下岗女工歌》……”
一听这个歌名,台下的人便哄笑起来。
待人们静下来,主持人接着说:“我特别要告诉大家的是,今天登台唱歌的三位女孩子,她们本身就是刚刚下岗的女工……”
“啊……”人们觉得这事儿挺新鲜,马上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我相信,她们的演唱一定会给我们这座喧嚣的舞台带来一股清澈的风。让我们透过她们那美妙的歌声,来洞察和感应一次下岗女工们那晶莹剔透的心灵吧!”
乐声响了。一首《烟花女子十叹》的哀愁旋律,如泣如诉地漫延开来。舞台背景上,映出了装备车间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俏皮伶俐的花儿穿着洁净的工装,扎了一双小辫子首先登场了。
她含着一副珍惜、怀念的神情,动情地唱出了歌曲的第一段:“下岗女工叹罢了第一声,睡梦中常想起过去的好光景。
机床轰鸣天呀天车转,锣鼓儿响捷报飞到处是欢笑声。
伊呀呀儿哟──锣鼓儿响捷报飞到处是欢笑声。”
花儿唱罢,缓缓谢幕下场。观众对她的歌唱给予了热烈的掌声。
在延续下来的伴奏里,天真烂漫的张洁穿了女锻工浅蓝色的工服,脖子上搭了一条雪白的手巾,留着一头齐齐的短发登上了舞台。
舞台背景上,换成了街头上的零工市场及大街上机动三轮车被查的场面。
张洁用了一副纯真、烂漫的嗓音,童声一般地唱出了歌曲第二段:“下岗女工叹罢了第二声,看到了眼前事好呀好伤情。
师徒姐妹都呀都离散,只为了谋生存四处去漂零。
伊呀呀儿哟──只为了谋生存四处去漂零。”
张洁在演唱中用了真情,又略略带了哭腔,让台下观众的神情发生了不同的变化。不少人眼睛里噙了泪水,有的人甚至悄悄哭泣了。
当她在悠悠的旋律中鞠躬谢幕时,竟有几个男人默默地走向了舞台一角,扔下了厚厚的红包。
乐队的伴声音乐不停地奏鸣着。突然,舞台上的灯光大亮了。背景屏幕上,换成了鑫宇宾馆雄伟的大楼和楼前花池、喷泉的亮丽画面。
俊俏艳丽的英娣身穿鑫宇宾馆服务员的制服,披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闪亮登场了。
观众像是被她的美艳征服了,未曾开口,热烈的掌声便轰然响动了。
英娣的脸上显露了一副坚强不屈的神情。她用自己那甘美的嗓音,唱出了歌曲的最后一段:“下岗女工叹罢了第三声,擦干了泪花儿去呀去打工。
灯红酒绿我呀我不爱,一颗心一双手闯我的好前程。
伊呀呀儿哟──一颗心一双手闯我的好前程。”
唱到最后一句,英娣坚强地举起拳头,用无比高昂的声调完成了最末端的一个音符。
台下的观众欢呼起来。不少女士捧了鲜花走上台去,争先恐后地抢着与她握手、合影留念……
台前,闪光灯啪啪地闪个不停。
在这个激动人心的场面里,台下雅座上的一个男人怔住了。他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台上的英娣。
此人,正是钱里厚。
旁边的林工看到他这个样子,连忙递过一杯茶,提醒道:“薛总,请喝茶呀!”
“不喝了。”钱里厚摇了摇头,接着指了指舞台上的英娣,告诉林工,“一会儿,让她到我的办公室去一趟。”
“这时候?”林工看了看手表,“难道你还要……”
“呵呵……别误会。”钱里厚朝林工释然一笑,“你看……让这个女孩子……嗯,做我的秘书?怎么样?”
“她?”林工一下子楞住了,“她是李金铸的女儿呀!你不知道……”
“正因为她是李金铸的女儿,我才想要她……”钱里厚没有说完下面的话,便神色惨然地离开了座位。
“哦,明白了。”林工望着匆匆离去的钱里厚,会意地点了点头。
深夜里,走廊里静得可怕。厚厚的地毯上,迈着女孩儿们不安的脚步。
英娣在花儿、张洁的陪同下,走到了钱里厚设在鑫宇宾馆的办公室前。
“你们和我一起进去吧。”英娣求救似地看着两个姐妹,哀求说。
“怕什么?”张洁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俩在门口听着,有了动静,就冲进去。”
“给!”花儿一弯腰,从鞋帮上掏出一把利刃藏在英娣的小兜里,“男人都怕这玩艺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