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君缓缓抬头,眼眶泛红,银牙紧咬嘴唇。
慕北陵见其泪眼婆娑状,又不见孙玉英身影,心中焦急不已,陡然提高嗓音吼道:“你他娘的再不说,老子砍了你。”
任君脑袋一垂,“噗通”跪地,颤着嗓子哭道:“将,将军,将军她……”不断啜泣,一句话也抡不圆。
只听他这几个字,慕北陵顿觉心脏绞痛复发,一股浓浓不安攀上心头,喉咙仿佛被一块石头堵住。他拼尽全力才发出一点声音:“玉英,她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任磊哭道:“孙将军,已经香消玉殒了。”
轰隆!慕北陵只觉脑子如遭雷击,炸疼不已,喉咙上的石头瞬间变大,堵得他难以呼吸,鼻尖一酸,眼眶发热,热泪窸窣滚下,跌坐在地上,耳畔嗡嗡作响。
忽闻天空一声炸雷,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际黑云滚滚而来,天边山头,一道水桶般粗细的电柱呼啸而下,炸响大地,豆大雨点三两滴冲天而降,顷刻间便化为倾盆大雨。狂风大作,伴着雷声隆隆,似在悼念某处死去亡灵。
任磊爬过去扶住他,不停抽自己耳光,说道:“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有保护好孙将军,请大人责罚。”
慕北陵恍惚间伸手抓住他的领口,嘶哑厉道:“玉英,怎么,死的。”
任君一边啜泣一边回道:“是我们买通了宫中一个公公,他刚才来告诉属下的,说是,说是……”
慕北陵聚力狂喝:“说。”
任君道:“他说,南元世子看上了孙将军,大王下诏让孙将军和亲南元,孙将军执意不肯,最后自刎以谢王恩。”
慕北陵无力松开抓着衣领的手,瘫软在地,忽而惨笑,喃喃呢道:“和亲南元,自刎,以谢王恩。”“王恩?哈哈,好个王恩。”仰面倒在雨水中,任由倾盆大雨覃打在脸庞上。
姑苏坤单膝跪在身旁,脸色沉的比那漫天黑云还要黑,寒眼盯了任君几眼,骂道:“废物。”伸手去扶慕北陵。
慕北陵抬手打掉他伸来的大手,猛的翻身站起,眼神空洞,眼珠左右不停晃动,兀自念叨:“对,对,你是骗我的,你绝对是骗我的,玉英不会死,她还没死,她在等我接她回家。”“对,一定是这样,我要去接她回家,回扶苏,我们还要完婚。”
说时骤然抬头直视高耸宫门,呢喃不止:“玉英,等着,我这就来接你,接你回家。”他摇摇晃晃,走向宫门,时而笑起,时而恸哭,神若疯状。
宫门前守卫见他过来,横枪胸前,喝道:“什么人?宫闱重地,休得乱闯。”
慕北陵此刻耳中全是嗡鸣乱声,哪听得到他说什么,脚步不停直往里走。
守卫再喝:“站住,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姑苏坤冷声唤道:“拿下。”话音刚落,身后空气忽然泛起涟漪,一道黑影闪电般遁空而出,两下腾挪已至守卫面前,守卫大惊,正待叫时,只觉后脑勺一阵钻心疼痛,随即昏迷不醒。
姑苏震落地退至一旁,让慕北陵进去。
姑苏坤暗哼一声,周遭空气再度涟漪,又有五道黑影瞬间闪出。紧跟慕北陵进去。任君吩咐手下在外守候,也快步跟了上去。
慕北陵踏进宫门,下意识加快脚步,伸着双手,踏着水洼,口中不停喃喃呼唤:“玉英,玉英,我来了,你别急,咱们这就回家。”姑苏七子守护在侧,任磊紧随其后。
快速步过冗长宫道,转角处,有巡视阉奴一眼见到几人匆匆而来,揉了揉眼睛,骇然不已,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禁宫。”复而退后几步,朝里高喊:“来人啊,有贼人闯宫。”
声落,数十禁军从偏门鱼贯而出,抽刀拦在道上,一头领模样人大声喊道:“何人胆敢擅闯禁宫,识相的速速俯首就擒。”
慕北陵充耳不闻,依然睁着空洞双眼疾步向前。
那人见他没反应,重哼一声,举刀高呼:“给我拿下。”
禁军纷纷抽刀出来,一涌而上,霎时间将宽阔宫道堵得水泄不通。
姑苏坤冷眼看向那冲来禁军,也不见他发令,姑苏震率先出手,玄武力破体而出,身化残影,几番游走间十余禁军叫尽皆到底不起。
先前阉奴见此一幕吓得肝胆俱裂,“哇”的怪叫一声,逃遁开去,边跑边喊:“来人啊,有贼人闯宫,护驾,护驾。”
很快,数百禁军从四处涌来,手持利兵,挡在宫道尽头。墙上,弓箭手拉弓搭箭,箭指几人。
慕北陵视之若无物,口中依然不停呢喃,步子不停,继续超前。姑苏七子分左右将其护住,纷纷祭出玄武力,刺目白芒爆射,好似七轮白阳。
禁军副统领詹陨曾在朝堂上和慕北陵有过一面之缘,过来时一眼便将他认出,见其眼神空洞,面若疯状,再联想方才延熹殿前发生的事,自是知道他为何而来。
詹陨执刀道:“慕郎将请止步,莫让在下难做。”詹陨之人正气,虽知道慕北陵被大王贬为士卒,但其丰功伟绩早已传遍西夜,此等镇国大才之将,受的他一声恭敬。
慕北陵脚步放缓,眼色稍显清明,然而只清明了一瞬间,再堕空洞,扯开嗓子嘶哑吼道:“挡我者,死。”声若野兽,令听者不寒而栗。
与此同时姑苏七子周身玄武力再度旋起,化作猛烈罡风将慕北陵护在当中,大雨倾盆,罡风激起雨滴摔打在宫墙之上,那雨滴就像一片片铁刃般,转眼间砸出数个小洞。
詹陨瞧得心颤,深知自己这些人恐怕不是几人对手,遂而吩咐众将后退。
慕北陵前进一步,禁军便挡在前面后退两步,如此一直走到延熹殿入口宫门。
眼下,武天秀和群臣早已散去,延熹殿前的高台还魏巍而立,大殿玉阶上,褚里黑肩抱着孙玉英冰冷尸体怔怔发神,血流满地。不远处几个阉人躬身站立,不敢看向二人,他们只等二人离开时,好处理尸体。
慕北陵转进拱门,急不可耐,四下望去,当即见到玉阶上那横陈玉体,眼珠急颤,捂兄重咳,咳出大口污血。他泪眼朦胧,泪水混合着雨水沾满脸庞,拖着沉重步子,一步步朝玉阶走去。
詹陨命人闪开一条道路,目视他登上玉阶。
离得还有半丈远时,孙玉英脖子上的血痕清晰可见,合目闭唇,脸色已见惨白。
慕北陵“噗通”跪倒在地,右手死命拽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急气。痛到极时,张口仰面倒在地上,来回翻滚。
姑苏坤见状大惊,只是气急攻心,恐有性命之忧,他不敢怠慢,满上前将慕北陵扶起,手压后心,度过一口玄武力。
慕北陵喉咙中发丝“咕咕”的嘶哑吼声,好半晌才缓过神来,转头再看孙玉英,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爬过去,将冰凉玉体抱在怀中,悲至深处,扬天长啸,啸声动响九天,暴雨倾盆。
褚里不忍见他伤心欲绝之样,逝去唇边老泪,安慰道:“玉英已经走了,我们还是……”刚说到这里,忽闻慕北陵寒声冷言:“为什么不阻止她?”
褚里深叹,黯然摇头,道:“大王他……”话又刚出口,慕北陵突然将声音提高八度,喝道:“老子问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褚里无言以对,暗自低头。
黑肩叹道:“你别这样,我们谁都不愿意见到玉英这样,老褚和我已经尽力了,哪知道玉英她会,会,如此决绝。”
慕北陵冷笑耸肩,道:“决绝?”转头看向二人,眼神中不含丝毫感情,道:“两个老废物。”
褚里黑肩闻言轻震,黑肩怒道:“慕北陵,老子敬你是大将军女婿,才对你百般忍让,别蹬鼻子上脸。”
慕北陵梗着脖子呛道:“蹬鼻子上脸又如何,你们两个,都该死。”
黑肩暴怒,刚刚才亲眼见到孙玉英自刎,已经让他伤心不已,此时又被慕北陵当众怒骂,火气登时上涌,“腾”的起身,指着慕北陵鼻子骂道:“竖子大胆。老夫今天不教训你,难消心头之恨。”作势欲打。褚里赶忙将他拦下。
慕北陵回过头,看着身下惨白玉脸,目色逐渐变柔,小心翼翼剥去横在孙玉英鼻梁上的一束乱发,柔声道:“玉英,我来了,我们回家。”言罢起身,抱起玉体就欲离去。
他背对褚里黑肩二人,再出言寒道:“我不杀你们,只因为云浪大将军,若无他在,你们两个现在都是尸体。”言罢迈步走开。
黑肩何等受过如此大辱,推开褚里,飞将而起,拳指慕北陵。然而他还未接近慕北陵半丈,只见眼前白芒闪过,一股大力悍然袭来,被震飞退回去。
姑苏坤挡在他面前,看他两眼,说道:“将军不要自讨没趣,取你性命,探囊取物而已。”
取你性命,唐囊取物而已!何等豪言壮语,何况还是对一位朝中上将军所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