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具疑似尸体的人影,正是那从绝灭之地中逃出的商汤,当时他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强提着一口气展开了虚空挪移,却不慎跌进了虚空裂缝之中,恐怖狂暴的拉扯力量将商汤狠狠虐待了一番,才犹如吐垃圾一般,将其吐到了这个地方。
所幸,他跌进的虚空裂缝不是很大,当称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倘若虚空裂缝稍微再大上那么一点点,在那狂暴的虚空拉扯下,他的身体都将会被撕扯成碎片。
不明不白的死去,才真憋屈。
此时的商汤,连简单的苏醒都难以做到,而从他被吐出来到现在,已经过了足足三天,这三天时间,他就如尸体一般躺在这里,识海中的神魂更是萎靡不堪,气海干枯空空荡荡,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吸收着周边的天地元气,用来滋润大为破败的身体。
突然商汤那紧闭的眼眸,缓缓地睁开了一丝,听得耳旁响彻的海风声音,嘴角不由得拉起一抹苦笑,这如意印究竟是把他给传送到了什么鬼地方?
他的脑袋更是昏昏沉沉,这次苏醒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一股深深的疲惫瞬间涌上心头,让得他的眼皮沉重又是逐渐的闭了上去,重新陷入死一般的昏迷。
而那位上界真神,独角红面的男子此刻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男子是真身下界,更是上界土生土长的生灵,道行虽臻至真神境,但命中始终带着与下界格格不入的命格,自他成功下界后,他的头顶始终压着一片浩然天下。
也亏得他披着一尊神明的皮肉,再加上他在真神境也是属于佼佼者,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能够支撑了一段时间,虽时间很短,但足够他远离通天塔,找到一处较好的安身之地,也就是这座海岛。
谁知三天前,就突然掉出来个半死不活的凡人修士,着实是把这位真神神祇吓得不轻,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藏身之地暴露了,况且他现在被排斥被禁锢,与在砧板上的鱼肉并无多大分别。
但他担心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这天夜里,真神神祇身形微微摇晃,极其艰难的仰头看着满天星斗,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简单动作,就让这位真神神祇的体内传出阵阵绞痛,全身犹如散架了一般,疼痛感直接是将其倦意驱逐而去。
这位真神神祇突然想喝酒了,想想,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碰过酒了,更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闲过,动也不能动,只能够胡思乱想。
在他成神之前,也是一个好酒的逍遥人物,活得很旷达奔放,直到家乡降临了梦魇,让他走上了成神之路,踩着无数的尸骨血海,修成了今日的真神位,成为一枚大的棋子供人摆布。
之后在命令下他干掉了一位寿元将近的神明,披着他的皮肉,降临到了下界,成了这如今这般惨样。
下棋人的大小棋子有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是为了多增加一些成功的几率,他的存在,着实是处于一种尴尬的地步。
可是,一个棋子的想法谁会在乎?
真神神祇自嘲的笑了笑,笑的凄凉,他很聪明,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既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又是对头顶上的这片浩然天下的无奈。
刚是破晓,整座海岛,突然间抖动了一下,随后便恢复了平静,真神神祇没有当成一回事,可海岛又是猛然一抖,真神神祇微微侧目,这股震动的来源之处,赫然是商汤那个位置传来的。
源源不断的天地元力,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正在如同奔流潮水一般涌向商汤,商汤体内的气海疯狂转动,带动原本安静的天地元气变得狂暴,狂暴的元气冲刷下,商汤的体内更是被搅的一塌糊涂。
这下,想醒都醒不了。
他的识海之中,轰然一声,仿佛迎来了一场天翻地覆的剧变,只是一瞬间,商汤蓦然七窍流血,就连神魂同样也是,在他丹田的那座气海,在狂暴元气的支持下,暴涨上浮,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每一次的气海沉浮,商汤都像是被人向上拽起一次,身躯从地面上被揪起,然后猛地扔回地面,不止一次两次,如今的他只能被动的承受,昏不了,醒不来,俨然梦魇。
大自在无畏典被潜意识催动,开始争夺气海中元气的掌控权,但大自在无畏典仅仅算是气海级法典,商汤根本没来得及完善,根本夺不过元气的掌控权,只能徒增痛楚。
“啊——”
这是商汤第一次因为痛苦,而哀嚎出声,这种痛苦,痛在肉身体魄,痛在神魂深处,撕心裂肺,不足外人道也。
突然,天地间出现一种若有若无的变化,这种变化,很轻很淡,很是缓慢,就像是多出了一种道理。
真神神祇骇然,他感受到了一股悸动,这股悸动很是微弱,却像一把刀在他道心中狠狠刻下了一笔,让他的道心颤抖,道行战栗!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
商汤身体震动,在这一刻,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了绚丽的光芒,这光芒环绕四周,充斥八方,最终在商汤身前,所有的光芒都瞬间凝聚过来,赫然化作了一尊小鼎!
这小鼎,两耳三足,古朴自然,小鼎在商汤身前悠悠然打转,须臾间便掠回了商汤体内,缓缓飞过气海窍穴,每飞过一处,狂暴元气陡然变得平静,而小鼎最终停留在了商汤的心房。
冥冥之中,商汤与那座悬在心房内的小鼎,搭建起了一座桥,能够与之对话,那种感觉,妙不可言,无法诉说。
小鼎一成,已然是踏入了真正修士的行列,踏入了修士问鼎第一境,就连大自在无畏典同样也进阶成了问鼎级法典,只因这是商汤自己开辟的法典,可以随着自己境界的提升进阶成更高级的法典。
这类人,已属宗师行列。
真神神祇目睹了整个过程,喜忧参半,喜得是自从天地多出一种道理后,压在自己头顶的那片浩然天下出现了松动,忧得是他感觉自己命格中少了一种禁锢却又多出了另一种禁锢。
他的额头独角上有一个小鼎的烙印,这根独角乃是他本源所在,一口命格被牢牢锁在独角之中,曾经掌握在下棋人的手中,在前一瞬间,被某种道理另行掌控。
上界曾存在一类种族,自降临起便带有命格,谁掌握其命格,终生效忠永不背叛。
——
西大陆西海。
若问西海里谁最和蔼可亲,每一个西海生灵肯定都会说是龙宫龟丞相。
再问西海中最古怪的是什么,肯定又是龙宫龟丞相,然后提到龟丞相的那方小水塘,一方开辟在海洋中的小水塘,水至清且无鱼,每一天他都会乐呵呵地蹲在这里,一看就是看上半个时辰,年年如此,雷打不动。
这天,龟丞相还是蹲在小水塘这里,仔细凝视着水塘里的细微水流,在他眼里每一缕水流的终点皆是不同,皆是代表着每一种命,每一种命格。
光阴如水流逝,水塘里有一股水流突然就断了,龟丞相刚欲查看,却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陌生人,不,不是人,是一尊牛头妖仙,一尊上界仙君中的仙君。
他正弯着腰,双手负后,笑眯眯凝视着水塘,他身穿一身道袍,道袍上绘着一朵白云,他也兀自蹲下,与龟丞相并肩蹲着,问道:“龟大丞相,能否告诉我,这水有多重,地有多深,天有多厚?”
龟丞相无法起身,只得苦笑道:“回禀青主,对您来说,这水没有多重,这地没有多深,这天也没有多厚。”
青主微微一笑,脚步随着挪了挪,龟丞相脸色更白了些,蹲的也更深些,其实在身边这个青主出现在这里时,龟丞相就被青主一脚踩得无法动弹了,这个池塘另有玄机,与自己荣辱与共,而青主看似蹲在这里,实则与踩在龟丞相头顶无异。
刚才的挪步也只是小惩,如果青主一脚踩得池塘坍陷,龟丞相不光会失去所有的棋子,更会让自己在池塘下的命格,失去一个完美的寄托之所,这样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青主却摇头反驳道:“你只说对了一点,这水确实没我重,但这天这地比我深比我厚太多了,我不过是区区仙君之境,怎能比得过天地,你的回答我不满意。”
龟丞相叹了一口气,看着站起来的青主,低声喃喃道:“区区… …仙君之境?”
在如今的仙道时代,仙君之境就已是代表着仙道的尽头,再往前跨出一步,便可超脱仙道,达到不可言道无极的境界,谁会说仙君之境不过区区? 恐怕只有身前这位猛人才会说出来吧。
青主似乎对于龟丞相耐心极大,笑着继续说道:“漠北那个混小子不会再回来了,我此行一是要收回他的封仙之地,二是向你询问一物的下落,你要如实回答,若在心存侥幸,后果不必我在多说。”
龟丞相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