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的眼睛里,映出三个人的人影和杯酒。
“承天,既然大王都如此说了,想必定是随女娲娘娘而去了,你也不必太过思念。”黄天化安慰道,他也是龙承天对晴夫人一往情深,但是也找不到更好的宽慰之词。
“什么女娲娘娘,我看就是个泥胎土胚,我恶来从来不敬鬼神,靠得就是对这颗忠心,靠得就是这双手杀伐天下!”恶来革杯中酒一饮而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摊开蒲扇般的粗手,确实他这双手,不知有多少生灵命归西天。
“恶来将军英武绝伦,但切不可亵渎了神灵,有道是…”子期话还未说完,却被一直一言不发的龙承天紧紧地抓住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用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子期问道:“殿下,这世上真有女娲娘娘么?你告诉我,这是骗人的。我明明是赴一元神教之约,明明在那绝崖之上与子晴相会,怎么可能有假。”
“承天,你醉了,女娲娘娘乃是我自古以来第一大神,我大商数百看来多蒙其庇佑,前日女娲巡游都城,神庙移驾上天,更是近在眼前,大商子民有目共睹。大王卜祝,更是代天言事,岂能有假?黄将军,我说得没错吧?”子期说道。
“殿下所言,句句是实。”黄天化说道。
“如若真如承天你所言,想必也是女娲娘娘垂怜,神旨仙降一元神教,让其安排你二人再次相会,切不可心生怨恨。正因如此,一元神教下之巫祝占卜所言,子晴已随侍女娲上仙,此乃神明天意,子晴乃我王族独女,金枝玉叶,大王英明神武,若非女娲神示,又岂能罢休?”子期说道。
“说得也是啊,如若无端失踪,大王没有不管的道理呀。”恶来革挠着头,那须发粗长,就如一头狮子般。
龙承天眼中那凭着内心强烈信念点燃的期盼之光,慢慢地暗淡了下去,暗淡得如同无底深渊。
一口烈酒,如同一根丝线,从子期的喉间直入腹中。人最难的,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而是知道了真相,却不能对外说,只有让秘密随着年月慢慢地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对于龙承天,其实在他诛杀都城剑客沐枫时,子期早已经耳闻,只是他不想掺与到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他有更重大和事情在等着他。后来前方传来龙承天破天狼,心中也是激动无比,正当他想与其相识一番之时,却收到了父王的密令。
子期当晚进宫面圣。在得知女娲巡游,神庙移驾原委后,他这才发现原来执宰操弄人间的,一直是当今父王,无关神灵。从那晚,一场同时解决两场危机的计划,就此出炉。
此后龙承天女娲庙归来,路遇一元神教徒众,目的是要引龙承天夜上绝崖与子晴相会,从而点燃他那熊熊的希望之火,后又示之“倒曳九牛,夫人自由”,让他的希望之光迅速远离。这巨大的际遇起伏落差足以让一个人几近崩溃。次日,他便邀龙承天到府中赴宴,抛出北奴搏牛之事,使龙承天在那远远的希望之光照耀下,自荐与九牛以命相拼相搏。
这正是帝乙计划里的目的之一。如若龙承天搏牛命丧当场,则只能怪其技浅命薄,帝乙另有大军相伺;如若龙承天侥幸得胜,朝廷则可坐收其利。
这买卖帝乙只会赚,没有赔。
在飘零的,只是一条无足轻重的命。而且在众多勇士均不能取胜、不敢下场之际,兴许这能奇迹般诛杀天狼魔的人,真的也能奇迹般在九牛相搏中胜出也未可知!
结果已在天下传扬。
然九牛即倒,夫人却未能如约自由。
夫人已随女娲娘娘而去。
“子晴!晴儿!”龙承天抓起一壶酒,喉咙下低吼着。就算天下人尽信随侍女娲娘娘,他龙承天也不可能相信这些鬼话,但是思绪纷繁万杂,明明知道自己踩在一个陷阱当中,上面一定有出口,却苦无从入手。
好让人抓狂的感觉。
微子已经笑了,他终于将那贱人交到了一元神教手中,那便一个有去无回。如果那贱人只是戏弄男人面首,他也许还要好受一些,但他万不能忍受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贱人真心托付与龙承天风花雪月,这令他万分痛苦。现在这些痛苦可以消散了。
帝乙已经在笑了。因为两场的危机已过,既保住了王家颜面,又扬了大商国威,而且还让微子以为子晴被一元神教所押,这个神秘莫测的组织可以让微子不敢再存非分之念。而真相却是他帝乙令二王子子期派人假扮一元神教,一步一步将龙承天引入他设好的陷阱之中。
他才是这一切的主宰!
或许子期也已经笑了,因为他只要想起父王让他假扮一元神教时那慎重的表情,他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这还用得着装吗?父王以为他真的能主宰得了天下所有之事么?有些人,认为自己永远是大庄家,其实却不知自己也是赌局中的一枚子而已。只是子期想起他那王姊子晴,从此永不见天日,还是心有不忍。这就是所谓的王家狗屁颜面!也许有一天,他子期也会被如此残酷对待。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毙,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因为他已经行动!
“来!我们再干一杯!”子期举杯言道,确实需要庆祝,为了他的目标。黄天化、恶来革同时举起了杯,却发现龙承天不见了。
原来他已经醉滩在桌子底下,脸上却挂着微微的笑。好像那一次在自己的家里,龙承天偷喝了家里自酿的土酒,却睡了两天一夜才醒来,妈妈在就一直在边上轻轻地唤呀、唤呀,“天天,好醒喽,天天,好醒喽,天天,好醒喽、天天,好醒喽……”可是自己就是怎么那醒不来,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阳光,从窗外折射进来,轻柔而又暖和,像是女人的纤纤细手,温婉如玉,香酥醉人。
龙承天好不容易睁开眼睛,不知身在何处,他环顾四周,这不是在他自己的府中嘛。他扶着欲裂的脑袋,死命地回忆着,自己好像当时在听子期说话,说着说着,便仿佛他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后来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子期府里的酒可真烈!
“来人!来人!”龙承天坐了起来。
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费仲推门而入,兴奋地大声说道:“主人,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你知道吗?你可是睡了十天十夜!可是吓死小的了!小的以为你醒不来了呢!还专门去请了医工,还好医工说的劳累焦虑所致,只要睡醒了休息好了,就自然会醒来,小的这才把心放下!昨日…”
“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龙承天不耐烦地朝费仲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怕自己的头更痛了。费仲吧嗒了下嘴,吞了口口水,好像还意犹未尽,活生生地把嘴里的话头给吞了下去。“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龙承天问道。
“回主人,现在已经过了午时,前几日黄天化将军、恶来革将军都来过,只是脸色很是难看,小的又不敢问,后来又来过几次,小的凑上去本来想打探下,那恶来将军还赏了小的一脚板,昨日子期殿下还亲自来过呢,送来了一些礼物,期间还有梅伯也来过,哦,前日还有黄将军……”费仲刚刚吞下去的话头,又迅速倒了上来,突然看到龙承天已经忍无可忍的样子站子起来,对着他一只手指向门外,赶紧刹住了不断往外冒的话头,露出一脸的歉意,退了出去,悄悄地关上房门。
原来自己一睡就睡了这么多天,也许是前几日真的是太累太紧张了吧,想不到自己的人缘还不错,这些家伙还会来看他。其实龙承天只是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如同神将转世在大商广为传播。黄天化、恶来革,这两个家伙,喝酒将他喝得如此不省人世,真是够兄弟。梅伯,这老家伙也知道来看看他,看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黄将军?想到此,龙承天大声唤道:“费仲!”
声落门开,原来这家伙一直在门外候着,讪笑着:“我就主人有话要问小的。”
“显得你能耐是吧?”龙承天一脚踢在费仲的屁股上,费仲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笑道:“谢主人赏坐!”
龙承天无奈地摇头,对于这样一个人他能不服吗?龙承天问道:“你说的黄将军?是哪个黄将军?”
“当然是黄飞虎黄将军。”费仲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回禀道。
“飞虎将军回来了?”龙承天像是在问费仲,又像是问自己,这应该是在预料之中的,因为黄飞虎将军原先只是接替中潏,此前中潏冤情得雪返回牯檄大营,黄飞虎本来就应该回来复命的。
“快,你去给我拿点吃的来,饿死我了。吃饱地我要出去!”龙承天突然感到腹中咕咕作响,才发现已经是饥肠辘辘。“小的早已经准备好了!”费仲听龙承天要吃的东西,开心得像是自己吃东西一般,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终于感觉到自己像是活了过来一般,龙承天摸着自己的饱肚,都不知自己前几日是怎么过来的,他骑上早已在门外备好的快马,向城外黄飞虎大营飞奔而去。
记得以前尚离黄飞虎军营十里之外,便可听到军鼓阵阵,号角声声,今天怎么如此安静?龙承天心有疑惑,却不曾多想,手持殿前大亚令牌,往中军直奔而去。一路之上,虽未见军队操演,但也军容整肃,戒备森严,不愧为飞虎大营。
“黄元帅,你可算是回来了。”龙承天下马急奔中军大帐,见大帐正中坐着一威严将军,正是黄飞虎元帅。黄飞虎见龙承天大步进帐,也站起身走下虎椅来迎,拱手说道:“殿前大亚来此,飞虎有失远迎!”站在边上的黄天化,也赶紧迎上来。
“黄元帅,你这不是要折煞承天吗?”龙承天拉住黄飞虎的手说道,“承天该死,贪杯误事,昨天元帅到我府中,我竟不知。”
“承天在鬼方大破天狼魔,已令本帅敬佩之至,又在都城力搏九洲神牛,扬我大商国威,真是后生可畏!”黄飞虎说道。
“承天侥幸而胜,何足元帅挂齿。”龙承天谦道,“比起元帅统领千军万马,承天是多向元帅请教!”
“岂敢岂敢,还希望我儿天化向承天多多学习。”黄飞虎说道,黄天化在边上喏喏应声。
“对了,都城离牯檄大营数千里之遥,黄元帅返都如此之快,想必是中潏老帅冤情得雪,路上日夜兼程赶回大营交割印信吧,不知老帅可好?”龙承天问道。
“这,…”黄飞虎一时语塞,黄天化在一旁不敢吭一声。
“怎么,难道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老帅身体有恙?”龙承天问道。
“来,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坐下说。”黄飞虎将一脸疑难惑的龙承天引至一个椅子上。
龙承天一脸的疑惑,心里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黄飞虎返身在大帐内虎椅上坐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出来:“中潏老帅冤情得雪,深感天恩浩荡,确实是星夜兼程,不料……”黄飞虎停顿了一下,再次下定决心地说道:“不料,却在途中惨遭奸人所害,不幸亡故。”
“什么?!”龙承天“呼”地站了起来,大声惊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