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姜京佐的冷冽气焰,安化侍早就深深领略过。
说起这么多年的江湖游历,安化侍见过许多比姜京佐修为高深之辈,可若论气场无敌纵横天下,安化侍心目中的第一人永远是姜京佐。
安化侍相信大修士自有一身大风流,可像姜京佐这种睥睨天下的狂妄风流,安化侍却从没见过比之更盛之辈。貌似只要这家伙一出场便有无边阴风冷雨,只要一出手便有鬼神皆哭天地悲号的卓然霸道,这种与生俱来的大侠骨风流根本无法修炼习得,完完全全是姜京佐一人一剑带来的独到感受。
瞧得久了,安化侍甚至会觉得唏嘘慨叹,唏嘘世间万年修士如过江锦鲤,可不管鱼跃龙门者有几多风采,只要姜京佐还在这座江湖一日,这江湖上最大的凌然风流就只属于他。
安化侍也不觉得这是他的己见,因为除他之外,此刻所有侍天门高手也都对姜京佐面露震撼惊愕,这种反应不单单因为其修为,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压力,这才是一代高手该有的范儿,高手就该是这种傲然凌云世间无我的范儿,安化侍越看越觉得顺眼,笑嘻嘻一时间满心安定。
本来安化侍还担忧下方的太古神族,可自从见到了姜京佐,他一点都不担心今日会再遇厄难。说起来姜京佐的实力并不算此间翘楚,从他展露在外的气势窥测,其程度大概处于大祖境初阶,比之安苾鸢还有不小差距,可这种没来由的自信还是在安化侍心底疯狂滋长,因为安化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便是姜京佐的鬼刹剑锁已经完全解封!
换言之,此刻的姜京佐,之所以会给他一种不同于往日的感觉,恰恰正是因为鬼刹剑的完全解封所致。
曾经灵虚子曾多次告诫姜京佐,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强开鬼刹剑封印,否则会遭剑中恶魂反噬灵台,自身亦会化成滥杀无辜的无道恶鬼,可眼前所见的姜京佐虽戾气深重,但这种戾气与邪性皆光明正大,甚至别有一番令人垂涎的浑然天成,很显然姜京佐已经彻底征服了鬼刹邪剑,此刻真正达到了人剑合一的至臻境界。
“姜前辈,您这剑......”
安化侍指了指姜京佐身上的锁链,又指了指他脚下的鬼刹剑。
“无妨,正如你心中所想那般,灵虚子前辈已经参悟圆满三清古经,如今阴阳二经彻底浑圆如一,阴经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全部消散,我也能彻底释放积压在鬼刹剑内的至阴之力,修为也借此更上一层楼,成功堪破地境大祖。”
重见安化侍的姜京佐也微微一笑,这笑容在他这张脸上显得瘆人恐怖,对于如此冷冽气焰的剑客,这么笑也有些不太搭调,可恰恰也正因如此,方才显得姜京佐对待安化侍与旁人不同,安化侍见状也心中一暖,可下一刻又黯然神伤,因为每每见到姜京佐,他都会想起那位酒楼少东家,想起那个编着云纹长辫手握月华古剑的白衣少年。
姜京佐可轻易堪破安化侍的心思,见状也缓缓收敛了自己的笑靥,
很显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从陆潜的死中完全走出来。
姜京佐轻抚云戒,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古籍递给安化侍。
“喏,这是我师父参悟的完整版三清古经,目前世上只有我们三人修行此经,师父叮嘱过我,若再见你便给你一份。”
若是换做往日,安化侍定然会喜出望外,可此时的安化侍却自嘲摇头婉拒。
“姜大侠您就甭笑话我了,您想必也瞧见了,我现在浑身真气驳杂互相冲撞,能够保命已然是烧高香了,今后彻彻底底是个废人,即便拿了这秘笈也无济于事了。”
“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样子?”
姜京佐顺嘴一问,又仔细瞧了安化侍几眼,脸色也变得愈发阴沉。安化侍也不想跟他过多解释,毕竟事情已然注定,多说无益。
“可惜了,这么好的根骨。”
姜京佐摇摇头,不过还是将秘笈塞到了安化侍怀中。
“还是拿着吧,毕竟是师父所托,我若是见你却不给你,那便是违背师命,你也别让我难做。”
安化侍闻言惨然一笑,听话的将秘笈收入怀中。
一众侍天门徒见状皆眼冒精光,毕竟大家都清楚那是什么,号称当世唯二可通仙路的至尊古经,眼下其中一部竟出现了大圆满版本,这东西的价值简直堪比北安王遗骸,虽说侍天门徒大多都是自己人,可也不敢保证张北鱼涂山伯庸这些家伙不多想,安化侍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当即便说了一嘴玩笑话。
“前辈,今日我收了这个,来日找我杀人越货的家伙便多了去了,我只想着好好过完平凡的余生,看来这余生怕是过不消停了。即便我的侍天门徒不来找我麻烦,这世上还是会有诸多想要我死的仇家,毕竟我现在身怀重宝,还是罪孽深重的北江人屠。”
“无妨。”
安化侍还想说下去,却被姜京佐探手打断。
“北江人屠之事你做的没错,最起码我看起来这没有错,陆潜死了,他们来陪葬,我觉得合情合理,甚至还觉得有些亏,毕竟这世上那些迂腐之人的命,在我看来完全不如陆潜的命贵重,此乃其一,至于你刚刚说的杀人越货之事就更简单,古经秘笈上有我种下的神识烙印,今后只要有人对秘笈图谋不轨,有一个我便杀一个,有一万我便杀一万便是。”
霸气!
凛然!
轻飘飘又极有份量的一句话,已然成了安化侍目前最信得过的护身符。
这便是独属于姜京佐的霸道,没有人会质疑这句话的真伪,也没有人敢胡乱去尝试忤逆这话带来的后果。
安化侍从没见过如此面冷心热的家伙,他乖乖收起秘笈,心中也划过一抹暖流。
很明显,姜京佐故意坚持将秘笈给安化侍,并非是期许安化侍还能够恢复修为,而是要用这种方式来保安化侍余生安宁,安苾鸢见状也深明其意,一时间也不禁百感交集。
此刻虽说安苾
鸢没有表露什么,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安化侍此刻的境遇,最难过者必然是她安苾鸢,自古母子连心,儿郎修为尽废余生凄苦,为娘的却不能替儿郎解忧疗伤,即便有大祖级修为又有何用处,当然安苾鸢也是识大体的女子,她很清楚眼下不是伤怀之时,她向来都拿得起放得下,此时此刻也没有流露丝毫的矫揉造作。
不过相比于安苾鸢的隐忍,姜京佐的做法就显得明朗一些了,他虽说气场摄人心魄,可对安化侍的偏袒也是肉眼可见的。
安化侍接纳了姜京佐这番好意,当即又追问了一嘴。
“姜大侠,不知道灵虚子掌教现在可好?”
“师父三清古经已经大成,多年暌违终于得报,如今已然登临大祖境巅峰,一只脚也迈入了伪天老祖境,已然是和飞廉氏同级别的至尊存在了。”
“如此甚好。”
一众侍天门修士闻言满脸惊愕,可安化侍却对此并不稀奇。
毕竟灵虚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久不出江湖的老疯子,可对于安化侍来讲,他很明白灵虚子的鬼域悟道有多艰难,更明白他斩心纳鬼先破后立的修行之路有多么坎坷。
“姜大侠,灵虚子前辈现在何处?”
“师父已经前往东海深处了,至于为何要去那里,我想你应该知晓内情。”
此刻人多眼杂,姜京佐并未说透,安化侍闻言面色沉重,因为他自然想到了个中因果。
想当初,三清古经初成的灵虚子率领南靖另七大高手一同御剑出东海,一路踏平天照宗祭师分舵,发宏愿要直捣瀚海天照祭天宫,谁成想后来功败垂成,顾苍生强势崛起,率领一众瀚海祭师与之会战三天三夜,最终祭天宫彻底崩坏化作七大禁地,南靖八道至此除名,除掌教灵虚子仓惶出逃外,其余七大高手纷纷化作祭天宫绝地的厉鬼寂奴,而灵虚子也因此而惶惶不可终日,隐退江湖变得痴痴傻傻,道宗失去了八道自然每况愈下,顾苍生率领瀚海祭师大军前来寻仇,妄图趁道宗衰微一举图之,谁成想被道宗联合叶家至高底蕴剿灭大半,顾苍生也被囚禁于内门世界太玄山,眼下灵虚子神功大成,却仍旧未放下当年事,这一次他只身出动海,很显然是要去瀚海天照宗寻当年之仇的!
想明白这一切的安化侍心思沉重,因为他清楚这并非是什么好事情。
且不说这一战是胜是败,顾苍生和灵虚子都是安化侍敬重之辈,顾苍生还是安化侍的师父之一,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安化侍很不想面对这种状况,再者说此战注定会让南靖和瀚海两方势力大削,这对令狐老魔来说完全是天大的好消息,毕竟如此一来,注定要踏平瀚海天照宗的令狐睛明就会省很多事儿。
因此于情于理,安化侍都不想让这场风波发生,只是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感受着体内真气乱撞带来的剧痛,安化侍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此时此刻都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