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此刻面目狰狞,脖颈和前额两侧的血管青筋纷纷暴起。
他粗鲁地喘息着浊气,两只肺叶好似羊皮筏子一般剧烈起伏。
八步赶蝉有些担忧想上前瞧看,却被陆某人一把抓住胳膊硬生生拉了回来。
“不知是福是祸,先不要贸然上前!”
此刻的安化侍五官趋于抽搐,以往被温叔牙鞭笞都未曾这般痛过,无论是在舒荷老宅被李墨白一剑洞穿,还是在长生街上被两柄剑贯体而入,都不及此刻疼痛感触的一成!
“老陆......我感觉我不行了......”
安化侍一直认为自己在忍受皮肉之苦这方面天赋异禀,但眼下竟下意识地开始卑微哀求,手上那把鬼彻此刻也在不住颤栗,好似有某种东西在试图从刀身里钻出来!
季徒停下了离开的脚步,望着这副场景眉目紧皱。
一旁的佘穆庄还在拽他,却发现季徒此刻也攥紧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匣子。
“师父,我们现在走不了,我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羁绊,那把刀在呼唤我这物事!”
“你说什么?”
佘穆庄闻言立刻看向陆某人,陆某人神色郑重地朝他摇摇头,似乎也不清楚究竟要发生什么。
“臭小子,你到底怎么了,还能说出话吗?”
“老陆......我的刀......想要在我的体内扎根!”
安化侍挣扎着挤出这句话,随即便翻倒在地不住地打起滚儿来。
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哀嚎响彻四野,苍梧岭深处好似也莫名亢奋起来。那声苍凉悠远的叹息又传来一声,令在场几人全都毛骨悚然。
安化侍感觉像是受到了深宫酷刑一般,他能清晰感受到鬼彻刀的变化。
不知是何种材质铸造的鬼彻此刻异常柔软,安化侍握刀的手掌被鬼彻紧紧吸附。漆黑如墨的刀柄逐渐分泌出粘稠的液体,好似将鬼彻烧融后化成的铁水一般,只不过具体是何种神物难以揣测,毕竟是旧水老祖的本命法器!
黑色的液体并不像表象那般柔弱舒缓,看似软烂的汁水竟能穿透皮肤骨
骼如入无人之境。
它们沿着安化侍五指上每道指纹缝隙汇流成川。
它们沿着安化侍一条条掌心肌肉纹理无孔不入。
它们沿着安化侍每一节指肚的凹陷处蜂拥而上。
它们沿着安化侍掌心处每的一道裂纹渗入骨髓!
仅仅是一瞬间,安化侍的整只右手变得漆黑如墨。恐怖的鬼彻液体不放过每一个张开的毛孔,好似洪水过境一般压倒拔出上面的每一根汗毛儿,随后鸠占鹊巢深深钻进皮肉里开始肆虐八方!
两次呼吸过后,整条手臂变得漆黑如墨。
四次呼吸过后,半边身子变得漆黑如墨。
八次呼吸过后,他整个人和刀已没有什么分别!
若不是还穿着衣裳,安化侍此刻的样貌早已和鬼怪一般无二。
鬼彻刀覆盖了他每一寸皮肉,丝丝寒气从衣衫上蒸发出来。此刻虽是深夜但还是可见月光,但此时的月光却在安化侍露在外面的身体上丝毫不显。
和鬼彻一样的刺骨寒凉,和鬼彻一样的吞光不显!
此刻的安化侍已收起了痛苦的表情,反而是变得眉目平静一片安详。他原本的黑色长发此刻更加深邃飘逸,随便脱落一根掉在地上,竟能轻易扎进土里消失不见!
虽说仍能感受到血液里流淌的黑色汁液,虽说骨髓里仍能感受到注入水银般的剧烈痛楚,但此刻的安化侍却好似能将其一笑置之,仿若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痛能令他皱眉分毫!
“发丝成兵,铸体成器?”
佘穆庄轻声嘀咕了一嘴。
其余几人此刻也是目瞪口呆,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即便是两位鬼道凡人境大宗师也似乎没见过这场面,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师父,那把刀好像又有了变化!”
八步赶蝉眼神敏锐,立时指着鬼彻的刀身大吼一嗓子。
众人瞧看过去,果然发现鬼彻刀仍未停止动作。即使耗费了那般多液态去侵占安化侍的身体,非但没有让它缩小体态,反倒是迎风暴涨比往日大了将近三倍不止!
以往的鬼彻刀就足有九尺身量,眼下巨大的刀身已经状若一株千年古树的躯干。
它的简陋外貌此刻也发生天翻地覆的巨变,好似一个潜伏于市井的残忍杀手,总算舍得摘下自己伪装的面具。
“这还不是它原本的模样,安小子修为太弱,不足以令它完全醒来。”
陆某人抬头仰望,眼神里满是崇敬与畏惧。
苍梧岭深处的叹息不再传来,似乎也受到了震慑一般选择暂时安静。
一把丑陋黝黑的棺材刀,竟然令七大禁地深处的存在不敢盲目造次!
陆某人回首召回了地狱吠咜,将它的棺盖打开做好紧张准备。
“八儿,看来以往皆是地狱吠咜镇压着此刀的真身。它们二者不能分离太久,最近连续几次道爷都单独使用过地狱吠咜,这刀可能是趁机恢复了些许神通。一会儿见机行事随我去重新将其镇压,无论如何安小子不可以出事!”
“徒儿明白!”
这边的师徒二人紧张兮兮,另一边的佘穆庄还在拽着季徒想要离开。可此时的季徒一脸无奈神色,指了指扎在地上的匣子满脸无辜。
“师父,它也开始耍性子不走了,我实在也没什么法子!”
佘穆庄见状重重叹了口气,随即瞥向浑身漆黑的安化侍,还有那把令他心悸的刀。
“真是造孽,何苦来哉!”
此刻的安化侍无知无觉,两手紧紧握住巨大的鬼彻昂扬朝天。
此刻的鬼彻足足比安化侍大了三倍身量,刀柄处长满了雄狮般漆黑的浓密鬃毛。
无数繁杂诡秘的浮雕纹路爬满刀背,刀柄上端的刀身上破开一个镂空的大口子,无数劲风穿堂而过声音凄厉刺耳。
安化侍此刻越来越安静淡漠,他仰头看着刀静静微笑,早已失去了自己的神智。
“这刀的真身为何会有缺口?”
佘穆庄盯住了刀柄上端的口子,看了半晌只感觉形状古怪,但却又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直到季徒在旁提了一嘴才恍然明了。
“师父,那根本不是缺口,而是一只眼的眼眶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