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安化侍能听出话里有话。
“不错,夔牛锁本是道宗禁阵至宝之一,被道宗先祖拿来镇压大湿婆梵天已有数万年,是和道宗气数趋同的亘古至宝。”
“照您的话说,眼下这夔牛锁被大湿婆梵天魔气侵蚀了数万载,已经发生了某种不可抑制的变化?”
安化侍还是很自然使用“您”的尊称,他向来聪慧,也瞬间便读懂了水龄章的意思。
水龄章缓缓点头,接下来的话令他有些忌惮,以至于他表情紧皱不敢有一丝放松。
“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真晓得它发生了什么变化,我之前的前辈有过各种假说,有的说夔牛锁已经被彻底同化,有的说夔牛锁已经和大湿婆梵天长在了一起,总之没有一个是正面积极的猜测。”
水龄章下意识中,再次把魔道归类为十恶不赦,亲近魔道之物也自然没有丝毫正面形象,安化侍不想和愚者争辩,也就像过筛子一般挑拣着听。
听完此话的安化侍眼神略带炽热,毫不掩饰自己对夔牛锁的贪婪与企望。
他的眼神让水龄章感到惶恐,水龄章上前拉拉他的衣角,可安化侍却好似铁疙瘩一般不为所动。
“钦儿,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要让你做傻事的,你要知道......”
“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要看看大湿婆梵天!”
安化侍再次打断了水龄章的话,他这副一会儿有礼一会儿无礼的性子着实古怪,令水龄章摸不着头脑,偏偏又碍于血亲关系拿他没辙。
“钦儿你说什么,莫非你想要取走它,你可知道这大湿婆......”
“怎么了,死界重宝,魔宗开宗圣物,不是正道中人驱使之物,又怎么了?”
安化侍一串反问显得咄咄逼人,说完此话的他不再理睬水龄章,而是驾驭鬼彻缓缓朝断山深渊中飞去!
着实大胆!
水龄章见状当然不可能不管,他跟上安化侍想要将他拉回,谁知漆黑血腥的深渊中竟传出几道紫黑冥雷,噼啪炸裂硬生生将水龄章炸回了地表。
霸道凌厉!
毫不讲理的赫赫魔威!
“还是进不去,为何钦儿会......”
回到山巅的水龄章大口大口喘气,浑身爆汗如雨神情极度疲惫。
刚刚消散不久的另外三大至高底蕴作势欲出,水龄章朝其隐匿处摆手遏止,眼神死死盯紧那道白发身影。
“诸位师弟切勿逞强,大湿婆梵天的恐怖程度难以想象,我等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万万不可随意折损在不必要的地方!”
水龄章的威望依旧有效,另外三人安静听话并没现身,倒是安化侍此刻长驱直入,竟以悍不畏死的姿态直冲进深渊最深处,冲进那些密密麻麻夔牛锁交杂的黑暗魔渊之中。
“好小子,他怎么敢如此胡搞!”
水龄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刻的他根本做不了别的事,只能静静等候着安化侍的消息。
“诸位师弟,一会儿若有情况发生立刻出手!镇压魔宗邪物不属于
列国事宜,不会触犯修士箴言,叶荣钦可以有事,叶家的前途安危不容有失!”
“谨遵水师兄法旨!”
水龄章可谓在瞬息间做出决断,他的心中很显然有一杆秤,在不同秤砣同时摆在上方,孰轻孰重他完全心中有数。
就这般,整座叶家后山陷入沉寂。
风呼啸,人无声。
一个时辰过去了,下方依旧悄无声息。
两个时辰划过时,深渊中开始出现滚滚异动。
水龄章对此深深忌惮,就像刚刚那般,他貌似根本无法像安化侍一般深入障目峰魔渊,此刻唯有屏息凝神等候安化侍,而这种不知后果的等候无疑是折磨心神的。
毕竟大湿婆梵天在深处封禁,所牵扯的东西太大太深,一旦出了什么差池,他根本担当不起责任!
又过了一个时辰,水龄章飞到障目峰正上方,右手指间已经凝结出一滴熠熠生辉的水芒。
那是一颗通体溜圆的晶莹水珠,乍一瞧像极了秦牧雨的春风化雨剑凝势,细细观之又比真气雨滴更加恐怖凝实。
能看出水龄章的手法极其含蓄,到了他这种境界,早已能做到将真气压缩到任意状态,也能够保证不让丝毫气息倾泻流出,可即便是这般,极为浓郁的道宗真气气息还是飘散满整座后山,其浓郁程度令每一口呼吸都充满澎湃道韵。
一滴道宗水,浸润整片道宗后山每一口空气。
这当然不是水龄章在滋养万物,但凡有不知情的修行者在场,都能感受到那滴水珠内蕴藏的澎湃杀意,都能感受到此刻的水龄章有多么凌厉骇人。
杀心。
此刻的水龄章已经蓄势待发,他已然做好了最坏准备,只要安化侍做出进一步危害叶家利益之事,他就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与此同时,障目峰魔渊内的色泽也在逐渐改换。
那些夔牛锁微微颤栗,貌似大湿婆梵天产生了些许移动,这让水龄章心脏砰砰狂跳,毕竟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大湿婆梵天正面缨锋!
越是修行有成的修士,越懂得这方世界的恐怖之处,其品性修养亦越发谦卑内敛,行事作风亦越发老辣熟成。
此刻的安化侍自然也是如此。
在跃下断山魔渊第四个时辰末尾,他和鬼彻的身影总算又出现在密密麻麻的夔牛锁交杂中,只不过并未真的将大湿婆梵天取出跟随。
见他出来的水龄章立刻戒备警惕,不过直到安化侍缓缓飞出障目峰,一切预想中的波澜与状况都没有发生,就好似安化侍从未进入其内一般平静如常。
“钦儿,你刚刚冒失潜入,究竟干嘛去了?”
水龄章依旧保持着说话的平和态度,只不过背负身后的右手指间还凝聚着水珠,昭示出这老狐狸根本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他望着从障目峰重新出现的安化侍,隐隐能感觉到安化侍又有些许变化,虽说还是白发白眉满脸沧桑,可那副阅尽千帆的平静外表下,此刻竟恍惚多了一抹掩饰不住的阴翳与癫狂。
魔的气息!
水龄章凌空后退几步,以道宗真气灌满双眸观察安化侍,这一瞧竟惊得差点让自己跌落。
“你这状态......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你......”
“没错水前辈,正如你所想这般,我在下面获得了一些小小机缘。”
安化侍面目平静镇定自若,这种镇定比寻常状态还要沉稳几分,令他不怒自威且坚若磐石,仅仅瞧着他那张脸,便能让人感受到心绪憋闷。
除此之外,此刻的安化侍浑身洒有血花。
水龄章记得很清楚,刚刚安化侍身上绝对没迸溅血,这些血花的干涸痕迹还很新鲜,说明正是刚刚潜入魔渊中新沾上的!
“你在里面究竟做什么了,这是不是大湿婆梵天的体表血液?大湿婆梵天现在何处?”
水龄章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并非因为他惧怕安化侍,实在是怕大湿婆梵天出什么幺蛾子,那才是他万死都担待不起的重大责难。
“别紧张水前辈,我只是一位平平无奇的大能,哪里能得到大湿婆梵天的垂怜倾慕?”
安化侍依旧保持那副古怪的神情。
他探出一根手指,摆出佛家降魔法印一般的朝下姿态,随即像叙述一件寻常小事一般娓娓道来。
“我本就是修习古魔道者,刚刚在障目峰断山深处感受到同源力量感召,不由自主下潜寻觅感召之源,不过我也没能接触到大湿婆梵天,倒是在他附近的枷锁上趴着瞧了它半晌,仅此而已,无需担心。”
“瞧......瞧了四个时辰?”
这话很明显不能让水龄章信服。
水龄章指了指安化侍的衣衫。
“那你倒是说说看,这些血流又是怎么迸溅上的?”
“这个嘛,大湿婆梵天体表本就有诡异浊血回流不止,划分九股穿梭纵横,四周捆绑它的夔牛锁完全被荼毒沾染,我趴在夔牛锁上瞧看,自然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这血......伤不到你?”
水龄章对安化侍身上的血迹极为忌惮,很明显清楚这些血污大有来头,也恰恰因为他了解这些血污由来,因而对安化侍更加小心翼翼。
到底是什么样的现世修士,拥有怎样难以想象的大机缘,才能够完全无视大湿婆梵天的体表血水?
水龄章想不透,安化侍也没打算跟他详细解释,反倒是指着北方又开口问起话来。
“水前辈,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当初你说古魔宗在北戎大陆上建立山门,现在你们又死守着大湿婆梵天,难不成说北戎的古魔宗旧地还未完全消逝,你们还妄图染指其中捞笔大的?”
安化侍的话毫无掩饰,好似一柄利刃狠狠戳中了水龄章的心思。
水龄章盯着安化侍看了许久,最后长叹口气抖抖右手手腕,将那颗随时防备的水珠彻底化开。
一时间后山真气充盈香气四溢,除了滚滚魔气外平添了许多生机。
安化侍耸动鼻翼嗅了两下,闻到的却不仅仅是生机勃勃,还有叶家与道宗欲盖弥彰的拙劣野心。
“钦儿,你是怎么瞧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