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说宇宙即吾心,吾心即是宇宙,道家说一气化三清,三清归于一气,佛家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当真觉得只是说说而已?”
“你到底是谁?”
安化侍此刻的确没心思听别人故弄玄虚,不过他却实实在在把方才这两句话给听进去了。
左右眼下他性命还算无碍,安化侍细细观察了一番周遭景致,发现和说话者的言辞倒也有几分贴切。
眼前这片迷惘无尽的黑暗沉沦世界,倒还真像安化侍每天喝醉时看不懂的那方寰宇星空!
只是,此二者又有什么关联呢?
安化侍不知为何,隐隐间好似窥破天机一般抓住了某种隐秘的脉络,可仔细想想却又好似什么都无法理解,着实是玄而又玄,搞得他一阵头大如斗又难以解脱。
“星空宇宙即本我,本我本心即宇宙啊......”
虚幻又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情绪上显得越来越空灵浩渺,搞得安化侍愈发不解,只不过这次不单单是他不解,就连操纵这一切的柳下厌孤也发现了端倪。
“竟然还有本将看走眼的高人!”
很明显,柳下厌孤也是后知后觉。
安化侍听闻此话心中一动,瞬间便有了一个合理猜测。
“老疯子?”
“麻鲍果?”
安化侍接连尝试着呼唤了两嗓子,可那道苍老的声音不再主动搭话。
外界,此时此刻的老疯子的确有些神神叨叨。
早在不久前长鱼宁便看出他有些不对劲,她也不敢轻易打破他的状态,只能在一旁静静观察。
原本疯疯癫癫的老家伙此刻仰望黑月,嘴巴里不断喃喃着各种玄奥莫测的胡话,一会囊括天地宇宙,一会又开始探讨阴阳无极,只不过这些东西对长鱼宁来说完全都是天方夜谭。
这种状态足足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距离中元之月消散还剩下不到四个时辰,老疯子缓缓挺直了腰杆,整个人的状态也变得极为逍遥恣意。
没错,就是逍遥恣意,好似缥缈上仙一般的逍遥姿态!
这种状态按道理说万万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毕竟老疯子向来和道宗那些仙人姿态毫不沾边,但眼下长鱼宁眼中的老疯子已经彻底变了,变得令她感觉极为陌生极有距离。
虽说他依旧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身上许久没有洗澡依旧味道感人,可那股超脱于肉身的青莲气节却不断溢出,令观者能够将其满身污秽全部忘却,只剩下对其无限的尊崇与仰慕之情。
这可能就是注定成仙之人吧。
长鱼宁不知为何会这般念想,甚至隐隐间觉得自己清白干净的身子,相比之下都显得有些污浊不堪了。
能够仅凭气度便令一介女儿家产生自惭形秽之念,此时此刻的老疯子麻鲍果,不得不说渐渐已经有了当初正道第一大宗门掌教的青莲气韵!
“丫头,往边上稍一稍,一会儿别刮着你。”
“啊?”
凌虚子浅笑着跟长鱼宁开口,语调也变得极为淡雅浩渺,于平凡中得见青莲妙音,每个字都让长鱼宁浑身舒泰
无法抗拒,不过可能是做疯子做得太久了,一时间粗鄙言语还是没改过来,一出口还是浓浓的乡土气息。
长鱼宁此刻根本没有忤逆的意思,不过却也没对凌虚子产生太多过分的敬重,很明显八步赶蝉这些年将她宠溺得有些过头,让这姑娘自小便学不会向前辈低头弯腰。
见她逐渐往后退走,凌虚子也不去管她,随手朝前方挥挥破袖口,原本肆虐浩荡的肃杀气流便瞬间被荡涤一空。
举手投足间化繁芜于清风,信手捏来便是好大的气魄!
“我都逐渐回来了,你们也得好好回来才是。”
凌虚子朝向虚无缓缓开口,这句话很明显是朝着安姜二人说的。
此时此刻,被无尽流放沉沦中的安化侍已经能感受到凌虚子的变化,毕竟那股青莲之气实在太过磅礴,虽刻意压制却还是有丝丝缕缕道韵在天地流转,貌似只要有凌虚子在的地方,便是大道显化的福缘之处。
“凌虚子前辈,还请助我脱困此间!”
安化侍知道凌虚子肯定能听得到,只不过凌虚子的答复却不那么美好。
“安小友,柳下厌孤的魔道修为已经趋于小成,贫道恐怕难以拿捏尺度助你解脱,再者说贫道刚刚明悟阴阳交融之道,此刻还需进一步借助此地至阴之气多多开悟才是。”
“那你就不管我了?那么多碗面都白吃了?”
安化侍无奈大吼,不过他也知道眼下说什么也都是白费,完全都是毫无用处的吐槽。
“安小友,你和柳下厌孤的确修为有差距,不过在源流博弈层面你有些过于妄自菲薄,你越是看轻自己便越会沉沦无尽,有时候解脱出来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不要总想着用乱麻去解决乱麻。”
“那我该用什么?”
“很简单,棺材铺子里每天做三碗葱油拌面,贫道每次都不够吃,还要看着你们全都吃饱,不过解决方法肯定不是把你们的面抢过来,应该自己起锅烧油再做上一碗才是啊。”
凌虚子说完此话便不再理睬安化侍,静静抱元守一屹立在苍茫大地,于无尽黑暗中自生一抹浮华,已经陷入完全空灵的悟道之境。
安化侍见凌虚子不再多管,当即也不再继续强求,毕竟人大多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在这一点上他向来也都看得很开。
只不过方才凌虚子最后那句话很明显大有深意,安化侍本就脑子不笨,此刻静静任由自己继续在无尽沉沦中缩小飘荡,慢慢领会着凌虚子话中蕴藏的意味,没过多久便魂魄一震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多些前辈!”
安化侍此刻精神振奋,努力保持自己魂魄清明意识清晰,尝试运转浑身真气沟通自家云戒。
柳下厌孤很明显也感受到了安化侍的变化,此刻勃然大怒立刻凶猛施压,可还是安化侍更快一步,毕竟打开云戒所需的真气简直微乎其微。
“轰隆——”
无间世界中瞬间出现一副漆黑硕大的棺材,正是许久不见的地狱吠陀!
安化侍驱使地狱吠陀张开棺盖,直接一口便将安化侍连同那些分裂手掌全部吞入腹中!
已经极度混乱的无间世界变得更加凌乱,柳下厌孤高大魁梧的身躯在其中缓缓化形而出。
他望着远方那副矗立的黑色棺材,一时间面色大变久久难以自持。
“这是......丢失许久的鬼道十大至尊鬼器之首地狱吠陀......竟然是被你这个贼子所盗!”
“别胡乱埋汰人,这是我爷爷和我师父偷来做我满月礼的,说到底根本就不是我偷的!”
棺材中传来安化侍的争辩,同时传来一大片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响,貌似刚刚分裂无尽的手掌全都断裂一般,在棺材里哗哗流淌好似下了一场狂风暴雨。
而安化侍貌似也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肉身,流放天外的魂魄此刻也再次回到了身躯之内。
破招了!
棺材内传来安化侍的狰狞狂笑,他立刻驱使地狱吠陀化形十丈有余,粗犷的白色毛发和咬合的血腥獠牙在棺身上纷纷涌现,巨大的棺盖鬼眼亦再次化形而出,瞳孔中逐渐映出安化侍那张死里逃生的得意脸孔。
“柳下将军,看来吃不饱的时候还真得另起炉灶啊!”
安化侍这话说得极其欠揍,当然柳下厌孤是万万明白不了话中深意的。
安化侍已经全然领会了凌虚子的意思,很明显若要斩断所有魔宗源流秘法掌控,光靠魔宗源流对弈是远远不够的,有时候需借助于外部力量将一切源流斩断,解决不掉的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而地狱吠陀则完全能够胜任此道,这副棺材天生擅长隔绝一切气息与神识源流揣测,最初就是公羊子偷来镇压封锁鬼彻用的,连来源于死界的神秘鬼彻都能被驯化成服服帖帖,更别说去隔绝柳下厌孤的精神掌控了。
当然,安化侍不会天真的以为此物能隔绝万法,毕竟柳下厌孤的境界跟他差距还不算巨大,若是今日换成入魔的鬼王对他施法,安化侍估计就算召出棺材也无济于事了。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柳下厌孤相对没有那么强,而他也相对没有那么弱罢了。
召唤出地狱吠陀的安化侍心中安定,他没想到鬼道中人对他们的至尊鬼器如此恐惧,看来还是自己对地狱吠陀的开发知之甚少,还需要更进一步去摸索其更强大之处。
“柳下厌孤,还打吗?”
“庶子休要狂妄,如此暴殄天物简直罪不容恕,今日你竟敢在本将面前祭出至尊鬼器,看来是上苍注定让我成为四大鬼将之首!”
“啧,你说说你还能不能有点骨气,定个小目标都不敢把自己说成鬼王,鬼宗的僭越制度难道如此不堪?你咋就不敢真刀真枪的跟鬼王干上一架呢?”
安化侍言罢不再多言,手中迅速拈指造印,天照苍炎经于转瞬间全力催发。
“天照苍炎·紫气东来!”
柳下厌孤见状还想继续隐匿身形,却发现自身貌似再难像之前那般随意隐没,他稍显慌张地望向无间世界之外,透过无数迷障看向了正在悟道的凌虚子。
“老东西,竟然是你在阻挠我!”
“不阻挠你阻挠谁?你是他宗门弟子还是给他做面吃了?我亲爱的掌教老爷爷,我爱死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