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厢,澹台夭夭和陆潜御空飞行前往巨鹿郡。
一路上他们越飞越高,逐渐穿过云层不见下方的景致,毕竟眼下的南靖王朝早已风声鹤唳,处处都是流民乱窜烧杀掳掠,安宁与祥和这些一贯字眼早已不见,随着那些被战乱惊扰的城池一同人去楼空。
飞过三十里,陆潜喊住了澹台夭夭。
“师姐,请等一下。”
澹台夭夭闻言转回身子,红衣飘飞依旧美艳动人,她驾驭着天机拂尘蒐来到陆潜身边,望着在云纹古剑上浮浮沉沉的陆潜挤出一笑。
“怎么啦,陆师弟?”
“你继续走吧,我要回去了。”
“什么?”
澹台夭夭闻言默然不解。
“师姐,此番你去巨鹿郡肯定会遇到你们家人,我猜测后方迟迟不增援一定和澹台家有关,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眼下能否守住北部防线,就看你的立场态度了,毕竟澹台太师向来都最疼你宠你。”
澹台夭夭闻言缓缓点头,在这件事情上她和陆潜本就意向相同,只是还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转了性。
“师姐,此次长公主命你我回防巨鹿郡,我猜应该也是澹台太师的意思,太师应该是打算要彻底放弃北江城了,不然也不会给长公主施压,让她将你劝说回来,毕竟在太师心里北江城可以有事,但你不能有事。”
“陆师弟,你懂我的,我不是那种弃城不顾的人。”
澹台夭夭的面色紧骤,她靓丽的眉眼此刻好似会说话一般坚定,看得陆潜心中稍稍安稳,也挤出一丝笑靥来回应她。
“师姐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肯定是会帮长公主的,我只是把太师的心思看透了,所以想着此番你一定是要回去的,只有你回去了,这北江城才会有真正的转机。”
说到此处的陆潜神色稍稍黯淡。
“而我不过是一介登徒浪子,没什么显赫背景也全无所谓,死就死了无大碍的,我去不去巨鹿郡帮助都不大,所以我还是准备回去帮长公主,再者说你和叶无极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有婚约在身之人也容不得有闪失。”
一提到婚约,澹台夭夭的表情瞬间变得黯然失色,进而整个人也变得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别提这个了,国事为大,婚不婚约的,还是等南靖安定后再说吧。”
提及此事的澹台夭夭稍显冷漠,陆潜闻言却不打算就这么略过,此刻的他神色稍显倔强,揪住这话题继续问了下去。
“澹台师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可我此次回去不晓得还能不能有命再见到你,所以我还是打算问出来,心里才会觉得舒坦。”
“你说。”
“师姐,现如今四十多年过去了,你和那叶无极虽说相处得相敬如宾,可我总还是瞧不习惯,我也知道一切都是太师的意思,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愿意跟叶无极成婚吗?”
这问题很多年前陆潜便问过澹台夭夭,澹台夭夭闻言沉默良久,可貌似还是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师弟,我现在不想谈这件事......”
“你必须谈,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问的,毕竟这事情说实话跟我没什么关系,但却和我兄弟有关系,我现
在回去九死一生,临走前我不能不明不白!”
此刻的陆潜显得极为硬气,之前他从不敢跟澹台夭夭这般说话,眼下好似换了个人一般不留余地。
若是换做平日,澹台夭夭估计早把陆潜给打成猪头了,可今时今日她却没有半分恼怒,因为她很清楚陆潜口中的那个兄弟指的是谁。
“陆师弟,他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提他做什么呢......”
“没死!没死!是失踪不是死!”
陆潜一听这话更是神情亢奋,也顾不得往日的谈笑风生,双目赤红好似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我认识的安兄向来都福大命大,一身本事十个我都过之不及,哪里会如此轻易就死翘翘了!再者说......”
“说什么说!他要是没死他怎么不出现了?以前全南靖通缉他他不出现情有可原,眼下南靖成了众矢之的,他还龟缩不出又算哪门子事!我成婚的消息昭告天下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他来找我问个明白,他......他......”
澹台夭夭也随着陆潜言语激动起来,她越说越嘤嘤啜泣,到最后更是梨花带雨哭得抽搐,险些从天机拂尘蒐上跌落下来。
陆潜眼疾手快,当即一把将她拉到自己的云纹古剑上,随即伸手一招将天机拂尘蒐握在手中。
和澹台夭夭这种身世显赫的大美人相处亲近,换作往日是陆潜想都不敢想的香艳待遇,只不过陆潜对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此刻看她这般也只是觉得心有感伤,不禁替她升起几分怜惜。
“夭夭师姐,我对不住你,我没想过你昭告成婚消息是为了这个......”
“也不全是为了他,我答应嫁给叶无极,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澹台夭夭此刻面目呆滞,一双桃花眼已经哭得红肿如核桃,字字句句好似锥子一般戳着嗓子,令她每张一次口都感到悲痛万分。
“我和他早已不可能了,他是舒家旧人,我是澹台直系......他不杀我就已算是感恩戴德,我嫁给叶无极能让两大世家缓和关系,我爷爷也不至于成天受叶崇山的打压排挤,想想也不算什么坏事......”
她的话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那你相信他还活着吗?”
陆潜直勾勾地看着她,泪腺中又有豆大的晶莹在不自觉地打转。
“我相信。”
过了许久,澹台夭夭才咽下一口苦水,随即吐出一句斩钉截铁的话。
“这便够了,难为你了,夭夭师姐。”
陆潜再次笑逐颜开,他示意澹台夭夭自行离去,可澹台夭夭却赖在他的飞剑上不打算走。
“师姐?”
“你现在回去干嘛,长公主的话你不听了?”
“这个......之前的我都能听,但是现在这道授命我听不得,我若是此番不回去了,恐怕我会后悔余生难以自拔。”
“为何要这么说?”
“没什么,我太懂她了,远远超过你。”
陆潜说着便将澹台夭夭推开,澹台夭夭驭器跟上他,还是一脸担忧神色。
“陆师弟你把话说清楚,我这次回去肯定会劝说澹台家出兵驰援,
哪里有你说得那般严重后果?”
“那是你还不懂她。”
陆潜见澹台夭夭纠缠不放,当即也抹不开情面跟她甩脸子,只得长叹一声停住了前行的剑锋。
“夭夭师姐,这么多年我寸步不离长公主,没有人比我更懂她的想法,她已经做好了与北江城共存亡的准备,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退走,我绝不会看错她的心思,所以我不能让她自己走接下来的路。”
“真的......假的?”
澹台夭夭有些难以置信。
“绝不会错,我记得她最后和我对视的眼神,如若我所料不错,她遣散完城中的两千残兵后,下一刻就会赶走剩下的散修以及清凉山弟子,只剩她一人留守孤城对抗北公爵张沥宗!”
澹台夭夭闻言神情恍惚,不过以她对赵婧司的了解,她也能明白一些陆潜所说的感受,只不过这一切都是后知后觉。
“看来你果然很懂她。”
“那是自然......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懂她,这些年她实在是背负太多太多了,朝中有那么一个不争气的哥哥,她很想做出一番事业来重振朝纲,可到最后还是难以为继。”
陆潜越说越抿嘴苦笑,晃着脑袋满是萦绕不散的惆怅与感慨。
“说到底她仅仅只是个姑娘啊,想当初那么喜欢 吟诗作画的姑娘,那么喜欢在观灯元夜上游湖赏景的姑娘,那么喜欢穿花衣裳和我这种流氓斗诗的姑娘,那么喜欢和祝南师那种假斯文的家伙厮混的姑娘啊......”
陆潜的眼角溢出两抹残忍的温柔。
澹台夭夭静静地听着,感觉此刻高天的风尘都变得缓慢了许多。
“现在爱她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喜欢的东西都离她而去难以复返,她不喜欢的沙场与冷血却要和她日夜相伴,我能感觉到她其实也早已累了,可她不知该如何结束这一切,但我真的想在这最后关头陪着她啊。”
“真的值得吗?”
澹台夭夭凝望着陆潜的双眸,一时间感觉好心疼这位懂事的师弟。
“值得的,从一开始就是值得的,那夜观灯元夜我遇着了她,便知道今后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可是她从没真的正视过你,你的付出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都仅仅只是一腔热血的一厢情愿,就算到最后你跟她有了那般结果,她可能也不会对你真的动了情,这真的值得吗?”
“未必要两厢情愿,这世间又不仅仅只有这一种情感。”
陆潜狠狠地抹了两把脸,随即像很多年前那般咧开大嘴哈哈大笑,可他越是做出这种大咧咧的神情,越是让澹台夭夭感觉心痛不已。
“哎呀澹台师姐,其实我这条命死不死都没什么啦,反正我觉得我死得其所便好,若是能陪她走完这一程人间,也是美得鼻子冒泡的极好的事儿,不管她究竟念不念我的好,总之我照着心意做了,便能大梦长眠睡得稳当了。”
陆潜说完此话一身轻松。
恍惚间,澹台夭夭已经泪流满面,也再次见到了当初醉千殇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师姐,思之而不念,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海誓山盟啊。”
(兄弟们,明日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