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怀阆此刻满面释怀,一脸的功成身退虽死无憾之相。
的确,能够顺利阻拦令狐睛明打出致命一击,这消息若是传扬出去,郁怀阆足以在修行世界扬名天下。
可惜的是,什么消息都不会透露出这座皇城。
皇城外虽说有无数修士在窥伺,但此刻众人的视线全部都积聚在瀚海上空的恐怖天劫,已经没有人有空去关注擒天鉴上的事端了。
令狐睛明何曾受过这种叨扰,此刻满面寒霜又面目悲戚,只不过他的慈悲面相极其阴寒,看起来好似在悼念一般,令拥有阴冥眼的郁怀阆也不敢和他轻易直视。
“人都是会变的,这话果然说得没错,郁仆射。”
令狐睛明轻轻哂笑一声。
郁怀阆此刻已经浑不在乎,闻言打开双臂收起自身玄法,缓缓恢复成往日的平静姿态。
“你和我的缘分已尽,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令狐老祖还是莫要耽搁时辰了。”
“天照宗人难道说都这么幼稚?”
令狐睛明面带几许惋惜,能看出他是惜才之人,像郁怀阆这种忠心耿耿的大高手着实难得,令狐睛明一时间也没有痛下杀手。
“郁仆射,这世间所谓的忠诚都是相对的,你的大宗主不一定会感受到你的忠贞,你的同僚反倒还会因你陨落而窃喜,你的天照宗离了你也会照常运转,说起来还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以至于忘了在别人眼中,你本就是轻如鸿毛之人。”
“那又如何,我自心胸坦荡,无愧于人也无愧于宗门。”
郁怀阆此刻大义凛然,丝毫没有对死亡产生丝毫畏怯。
令狐睛明缓缓摇了摇头,对他的话很明显嗤之以鼻。
“郁仆射,你当真以为你放走他们是救他们?殊不知这苍茫大世皆在贫僧法眼之下,只要贫僧想要找到他们,你觉得他们有何机会能逃脱魔爪?”
令狐睛明言罢气势骤变,浑身衣衫无风自动,澎湃如海的恐怖老祖级神识瞬间蔓延千里开外!
郁怀阆此刻还是面色木然,毕竟他也清楚一切貌似都无法改变,毕竟在这片修行世界,老祖级人物就是至高无上的苍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令狐睛明还是原地不动。
他的面色越来越阴沉古怪,到最后搞得郁怀阆都有些犹疑起来。
“好奇怪。”
又过了半晌,令狐睛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庞也爬满了难以置信的皱纹。
他抬眼望向东方,随即双手合十嘴角撇下,能看出在压抑着难以言喻的怒火。
“顾苍生,真有你的!”
郁怀阆闻言立时间便明白过来,此刻的他简直比自己顺利逃生还要开怀雀跃,整个人抱着脑袋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对令狐睛明的嘲讽。
“哈哈哈哈......令狐魔祖......哈哈哈哈......真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顾苍生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他委托祝公子来庇护佛子,当然会给他临危逃生的必要手段,你可以瞧看不起祝南师,却绝对不能轻视万年修为大祖顾苍生的秘术!”
眼下的情
形已经异常明朗了,正如祝南师之前和游穆扬所说那般,从头至尾祝南师一直在拼命施展的逃生转移秘法来自于顾苍生所授,此秘法竟然能够瞒过令狐睛明的神识窥探,最起码短期内让令狐睛明根本无法捉摸!
令狐睛明再次吃了一鼻子灰,身为盖世老祖接连出糗,这已经让他怒火中烧难以为继。
而此时此刻,在东部茫茫瀚海之中的某处荒芜岛屿上,游穆扬和祝南师已经现了原形。
擒天台配合着顾苍生传授的秘术将他们送到了这里,眼下四下无人人迹罕至,祝南师安安静静地躺在礁石滩上,怀里是被甩得七荤八素的游穆扬。
由于有祝南师的死死守护,此刻的游穆扬并未受太多损伤,他接连吐了好多口海水,这才朝着星空璀璨惬意发笑。
“祝哥哥!祝哥哥!我们逃出来啦!我们逃出来啦!”
游穆扬的确是分外开心,毕竟没有人会不喜欢劫后余生,只不过他想坐起来却犯了难,因为祝南师的双臂像铁钳子一般紧紧将他环绕,任他如何施为也推不开。
“祝哥哥!你勒疼我啦!”
游穆扬没心没肺地推着,他看不见此时祝南师的样子,还以为他因为疲劳过度而肌肉抽搐了,当即稍稍运起自身真气加注双手,在真气作用下硬是将祝南师的双臂给掰开了。
“咯嘣,嘎嘣!”
两声骨骼断裂的脆响接连响起,游穆扬这才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他忽的一下坐起身子,立刻转身瞧看祝南师,发现他虽然七窍流血浑身焦黑,但却神态安详没有一丝痛苦,这让游穆扬稍稍放下心来。
“祝哥哥,不要赖床啦,我们得赶紧往远走些去找师父啊!”
游穆扬稍稍推了推他,结果无论他怎么折腾,祝南师都完全不为所动,而游穆扬的脸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惊恐紧张。
“祝哥哥?”
游穆扬缓缓伸出一根手指,贴在祝南师的鼻孔下方悄悄探视,下一刻便好似触电一般迅速收回,整张小脸也在一瞬间吓得煞白无血。
“没......祝哥哥......没......”
也无怪乎游穆扬会这般失态,因为此时躺在地上的祝南师,已经彻底没有了呼吸!
游穆扬还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当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运起真气捏住祝南师的手腕,让真气在其体内缓缓游走。
毕竟修行者与寻常凡人是不同的,呼吸停止并不能算是修行者彻底死亡的评判标准,只不过一番探视过后得到的结果同样让他绝望。
此刻的祝南师源炉彻底寂灭,心脏停止跳动皮肤开始松弛,浑身上下的真气已经尽数散去,连血液都变得微微僵持逐渐冷却下来。
死了......
没有任何回天之术,彻彻底底的寂灭。
游穆扬虽是少年却也并不懵懂,他也瞧清楚了眼前面对的事实,只不过一时间他还完全难以接受。
毕竟说到底还是个青葱少年,面对这辈子唯一认定的至亲之人突然离世,离世的缘由还是因为要庇护自己,这种歉疚与心痛的感觉简直难
以用任何言语评说。
此刻的游穆扬彻底傻了,他呆呆地坐在祝南师尸体旁边,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
面对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他的确还没学会如何去承担。
他的嘴角此刻缓缓发青,随着情绪的转化而越来越颤抖,虽说整个人还保持着一种木讷姿态,可浑身上下的抖动却越来越加剧起来。
“祝哥哥,祝哥哥......”
游穆扬神色木然地推搡着祝南师。
“祝哥哥,你不要睡了,你还没陪我去找师父呢......”
游穆扬就这么一句又一句的胡说着,渐渐他整个人颤栗的幅度越来越大,情绪也逐渐由紧绷木讷变成难以自持,泪水也总算在巨大的压抑之中接受了现实,带着满腔无穷无尽的思念与不舍彻底爆发而出。
“祝哥哥——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能是之前压抑的太久太久了,也可能是这份悲痛实在太浓太浓了,此刻完全释放的游穆扬变得彻底歇斯底里!
他抱着祝南师的身子不断推搡,又捶又打趴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声音都变得沙哑如斯,一直哭到鼻涕和眼泪全部都流干净了,一直哭到遥远的东方升起了一股鱼肚白,精疲力尽的他才因脱力脱水停止了哭丧。
游穆扬彻底晕过去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缓缓流逝。
不知晓又过了多久,这期间他醒过来好几次,每次都是醒来便继续大哭,一直哭到双眼血丝密布,一直哭到再次悲痛昏厥。
如此往复,循环不止。
只要还有力气,他就一直哭泣不停。
毕竟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在这个世上除了祝南师与顾苍生,游穆扬并不相信第三个人。
更准确来说,将他抚养长大的人是祝南师,给到他无数关怀与教诲的人也是祝南师,而就是这么一个无微不至愿意为他付出生命的人,此时此刻就这么撒手人寰离他而去了。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悲伤呢。
祝南师这辈子一直活在伪善之中,他读过很多书也走过很多路,他在仕途上一路平步青云年少有为,他也一直都在为了自己珍视的仕途名节而活着。
可能祝南师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最终会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所珍视的一切,甚至不惜舍弃掉自己宝贵的生命。
也许他也已经想到了,毕竟从他开始酝酿转移玄法之始,他就已经开始想明白了答案。
不晓得又昏过去多少次后,游穆扬总算是不哭了。
并非因为他不再悲伤,而是他此刻的嗓子已经红肿到近乎说不出话来。
“祝......哥哥......哥哥......让我好好活下去......”
游穆扬努力撑起身子,运起真气打开祝南师的云戒,从里面找到了一身素白崭新的儒衫,又找到了一套崭新的鞋袜,这些都是平日里祝南师会备上的东西,游穆扬对他很是了解,因而并不难找到。
“哥哥......哥哥说过......他不喜欢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