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的话彬彬有礼,不过立场却没有被撼动分毫。
温白书在一旁静默不语,完全处于一种置身事外片叶不沾的姿态,一双极度深邃的魔眼此刻也完全不揪心这些事端。
“宋楼主,事关家国大事岂能儿戏,虽说眼下你我平起平坐,可大多都是仰仗你父辈打下的江山,再者说我们算起来都是你的长辈,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你作为小辈眼光有时狭隘,还是多听长辈之言为好。”
墨水寒面朝宋祁一阵苦口婆心,只不过这话中的贪欲已经昭然若揭,宋祁又不是听之任之的傻子,此刻不卑不亢也举杯反敬,只不过态度上比之前刚毅了几分。
“墨楼主,我这人向来尊师重道,家父既是我的长辈也是我的师承,家父临终前特意叮嘱我要守好大傀儡术的体统,我若是听信谗言拱手让出,那岂不是让我背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骂名?”
这句诡辩着实角度刁钻,墨水寒闻言立刻将老脸抻得老长老长。
“无礼小辈,你说谁是进谗言者!”
“墨楼主干嘛动怒啊?我又没有指名道姓,你怎么这么着急要对号入座?难不成是做贼心虚又良心发现,准备撕破脸皮跟我大哉楼彻底交恶?”
“谁又是贼,小辈你着实无礼!”
墨水寒根本说不过宋祁的伶牙俐齿,此刻一张老脸气得铁青泛光,一旁的孔慕贤抬手朝他稍稍按压,示意其莫要动怒顾全大局为先。
“宋贤侄,年轻人气盛孔某完全能理解,只不过你现在坐的是大哉楼主的位子,行为处事一定要以大哉楼兴衰为重,意气用事得罪南溟楼并不是明智之举,你是我自小看到大的,还望你不要做糊涂事啊。”
孔慕贤可谓将伪善之道运用到了巅峰,二楼听闻此话的安化侍此刻一脸鄙夷,叼在嘴巴上的茶杯都被他硬生生咬得粉碎。
而和安化侍同为青年俊杰的宋祁此刻亦傲骨铮铮,这儒雅书生推开桌角缓步走到场中,先是朝与其利益趋同的离火楼主拱手致意,随后便指着孔墨二人的鼻尖娓娓道来:
“二位前辈,一直藏着掖着也没意思,咱们还是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宋贤侄这是何意?”
孔慕贤双眼微眯,已经嗅到一丝难以善了的意味。
“很简单,家父操持大傀儡术真传这么多年,说起来也疲累不堪受罪无数,眼下你们也少扯什么家国大义,说白了不就是我和庄楼主握着摇钱树,你们两家看不惯想发不义之财嘛!”
“胡闹!”
即便是一向持重的孔慕贤此刻亦拍桌而起,的确宋祁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凝重了。
放眼整个东陈王朝,在这个年纪敢指着孔墨两家家主大放厥词者,除了宋祁还真找不出第二颗脑袋!
“还真是英雄出少年呐......”
墨水寒此刻亦来到孔慕贤身边,眼神如鹰隼般狠狠瞪视着宋祁的眉眼。
“宋楼主,刚刚我说你并不成熟你还不信,你考虑问题还是如此狭隘,我和孔楼主皆是站在王朝兴衰的立场上出
言劝谏,你非但体会不到我等的良苦用心,反倒是恶语相向冥顽不灵,这简直令大哉老楼主死不瞑目啊!”
墨水寒的话语中绵里藏针,他知晓宋祁素来孝敬宋老楼主,此刻故意挑起话端来激他。
果不其然,听闻此话的宋祁立刻怒火中烧。
即便他再有涵养脾气再好,涉及到这方面也令其面色冷冽,能看出他和安化侍一样敢于挑衅权威,只不过相比之下更多了一分不畏生死的胆气,不像安化侍那般该怂就怂,按照安化侍的理解来看,就是很矫情但不够聪明。
“二位前辈,我一直敬重尔等所以并未言辞厉切,既然你们提到家父我便多说两句,当年家父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清楚,虽说现场毁尸灭迹没有任何证据,但你觉得我会不知道这背后有何猫腻嘛!”
此话一出,场面彻底僵持到了极点。
高位上的庄桓听闻此话也缓缓走下,来到宋祁面前和他紧紧站在一起,像一位疼爱晚辈的慈祥长者一般伸出手腕,将其双肩轻轻揽在怀中。
“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二楼的安化侍嘴角笑靥渐渐浓郁,感觉面前饭桌上的菜肴都变得更加可口了。
而此刻,听闻此话的孔墨二人还在装傻充愣。
“宋贤侄,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们当真是委屈得很呐!”
“墨水寒!你少在那里装相!还不是你们两楼勾结做掉了我爹,现在你们之所以不敢动我,还不是因为我爹将大傀儡术秘笈传给了我!”
“哎呦呦贤侄啊,你瞅瞅你说得这叫哪里话......”
“哪里话?大实话罢了!我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你们哪个不想把我废掉吞并大哉楼?要不是这世上只剩我一人洞悉全篇大傀儡术,你觉得我这张嘴还会到现在还喘着气儿嘛!”
一番言语彻底将场子炸开。
两边人此刻双双对峙,已经到了再难调和势如水火的境地!
“好啊,好啊,总算是你们先说出来了!”
此刻的孔慕贤没有半分羞愧,反倒是神色亢奋显得如释重负,看起来他和墨水寒早就想彻底撕破脸皮,眼下宋祁只不过是恰好给了他们一个时机。
“既然如此,那宋贤侄你也识相一点,不想死就赶紧交出大傀儡术全篇,不然我和孔楼主将你碎尸万段,再找个祭师来对你摄神取念也是易如反掌!”
见孔慕贤露出了真实面目,此刻的舔狗墨水寒也彻底露出獠牙。
“你们觉得可能吗?凭什么?就凭你是空境初期大能?就凭孔楼主是一只脚踏入凝境巨擘的空境大圆满?”
宋祁这话说得底气很足,没有因孔墨二人的强大修为有丝毫畏怯。
“宋贤侄,虽说我儒门向来注重礼法,可修行界向来都以强者为尊,现在的你仅仅只是隐境初期的大宗师,即便在青年一辈中可傲视四大王朝,但老夫一根毛笔就能把你戳死,这难道还不够吗?”
傲世四大王朝青年一辈?
二楼偷听的安化侍闻言默默哂笑,当然他也
完全有傲气的资本。
眼下他即便不开罗睺功法,仅凭现如今的藏境大圆满状态也能完成跨一个大境界的彻底斩杀,这宋祁就算机缘气运不弱于他,在太古熔炉体面前也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
再者说,安化侍现在一直都在压制着境界的突破欲望,他已经感受到太乙分光域越来越强烈共鸣,只不过他还不想现在进入闭关,毕竟眼下还不是晋入大宗师境最恰当的时候!
二十五楼上,面对墨水寒的质问,宋祁依旧眉目笃定,只不过将眼神投向了庄桓。
现在众人的立场已经格外分明,离火楼作为与大哉楼同谋生财的合作伙伴,庄桓理所当然要站在宋祁这边。
只不过眼下的庄桓表情有些难做,毕竟他也是老奸巨猾的城府之辈,自然不像宋祁这般年轻气盛,也不愿被宋祁赶鸭子上架当枪使来对峙孔慕贤,毕竟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然想归想,眼下已经骑虎难下,庄桓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
“孔楼主,墨楼主,今日是我的寿诞,能否给庄某几分薄面,这墨银遁甲之事我们容后再谈可好?”
“庄楼主,不是我们不给你这个面子,实在是宋贤侄太过咄咄逼人,年纪轻浅又实在不通情理,我们也只能好好教他一些做人之道了!我劝你也跟我们一道将其扣押墨守成规阁,到时候大哉楼我等平分,岂不快哉!”
这句挑拨离间实在是明晃晃,此刻的墨水寒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野心,不过也能看出他们都在忌惮庄桓,一直在给予庄桓作为老辈高人的极大尊重。
“唉,如此说来,今年庄某又要不得安宁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庄桓总算是表明了态度,他没有后退一步,反而紧了紧箍在宋祁肩上的手掌。
宋祁见状一脸镇定,略带欣慰地看向孔墨二人。
“二位,庄楼主和我爹可是八拜之交,你觉得哪个儒修会抛弃故友之子与狼狈为奸?现在有庄楼主这位空境大圆满在,你们要做什么尽管招呼,我们全都接下来便是了!”
宋祁运起真气厉声大吼,庄桓此刻也眼神坚定。
一时间气氛实在是微妙,四个人缓缓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人。
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有站起来表过态的家伙。
白玉楼主,温白书!
“温楼主,现在的形势你也瞧见了,虽说你的年岁也不大,当初也是靠着父辈名望战胜的韩家,可眼下你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现在这情形你更支持哪方?”
孔慕贤向温白书开了口,言语里没有一丝一毫轻视味道。
二楼正在偷听的安化侍闻言了然,之前他便打听到白玉楼本属韩家,看来这温白书当年也并非凭一己之力赶走的韩家,而是像宋祁那般有长辈支持。
现在想想倒也合情合理,毕竟当初在苍梧岭初见温白书时,那时的他已经是白玉楼主,不过一身修为也仅仅只是藏境中期。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安化侍从孔慕贤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别样的深邃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