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姝街上空一片狼藉。
安化侍化身无支祁急速下坠,任凭灼烧的空气炙烤血肉之躯,双腿以排浪之势朝下猛烈踏足,在空气中打出一道道脚掌轮廓的真气涟漪。
藏海魔经的外道秘术虽可壮大自身,安化侍却也没因此而冲昏头脑。
现如今他距离地面不知几多丈尺,若不踏空卸力直接轰撞下去,即便有古仙血淬炼的宝体也会重伤垂危。
度阴童子还遮挡在他周身帮他抵御剑气,周遭四散激射的青光宛若暴雨梨花。
整个下坠的过程并未持续太久,一路凌空踏足也在天地之间留下一串儿脚印。
几息时辰过后。
十具度阴童子全部爆碎折损,安化侍亦满身烧焦冒起滚滚黑烟。
叶苓茯所有剑光全部消耗殆尽,安化侍庞大的无支祁肉身已来到他头上三尺。
“轰!”
巨大的冲击力道瞬间激起漫天沙尘,以安化侍为圆心方圆十里尽皆震颤不止。除了被祭师秘法蛊惑沉睡的街巷百姓,附近街巷皆传出一片惊慌嚎叫。
丹姝街第二十八巷口的整条青砖地面全部扬起,宛若一条腾蛇长鞭般翻卷腾空,随即又重重落下变得松松垮垮,再不复往日排列紧致的交错美感。
而安化侍和叶苓茯,此刻四目相对皆气喘吁吁。
安化侍浑身上下遍布剑孔血洞,不过由于古仙宝体自身堪比重宝,加之无支祁秘法进一步强化筋肉血骨,这一趟上天下地并未被万剑归云秘法洞穿身子,此刻仍有气力向叶苓茯发动致命一击!
反观叶苓茯此刻气血全无,他握住油灯的手掌剧烈颤抖,灯盏伴着咳嗽将火苗摇曳欲灭,不过其眼中寒光依旧是那样咄咄逼人。
“到此为止吧,叶家的狗杂种。”
安化侍此刻大呼畅快,他根本没想过这天会这么快到来,也完全没想过晋入藏境后实力竟如此恐怖夸张。
要知道,现在他还完全没有使用鬼彻,没有使用掌握娴熟的鬼彻遁甲,亦没有使用鬼道至尊法器地狱吠咜,仅仅只用藏海魔经和强悍肉身便战
平了叶苓茯!
“我劝你莫要随意动手,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
叶苓茯盯着安化侍不断咳嗽,他召起地上的道剑当做拐杖,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去摔倒。
“油尽灯枯之辈,你在吓我吗?”
安化侍咧开无支祁的獠牙口器,嗜血贪婪的蛮荒凶兽,将最能表达他不屑情绪的哂笑表达得淋漓尽致。
“你的确非常强大,可你的身体的确非常不好。这个世界上强者从不会同情弱者,正如我现在根本不会对你产生丝毫怜悯。你尝尝自诩自己天下无双世所罕有,殊不知你这副痨病身子,本身来讲就已然是个弱者。”
言罢,安化侍不再跟他絮叨。
他不好奇叶苓茯的修行过往,也不好奇叶苓茯身体孱弱的背后原因,他现在只想单纯地要他的病秧子命,为舒家枉死的八千英魂做出第一步聊以慰藉的报偿。
因此,他缓缓举起用两根巨兽手指捻住的黎水古玉簪,朝叶苓茯的额头上重重戳去,送给他这世间最恐怖无情的一记夺命兰花指!
出乎他意料的是,叶苓茯竟不避不退扬起脖颈,似乎准备硬接安化侍的致命一击。
安化侍见状丝毫没有留手,他带着满腔的杀意落下这记狠手,谁知下一刻便如遭雷击一般迅速朝后弹开!
“怎么回事......那到底......到底是什么!”
安化侍解除化形恢复成人身,不顾正在流血的密集伤口,双眸中仅剩下难以言喻的惊愕与恐惧。
这种恐惧从来不曾有过,它来源于叶苓茯的神念意海,更准确说来源于叶苓茯的身体之中!
说起来,安化侍早已体会过令狐睛明的夺舍恐惧,体会过望乡台上看到的魔眼孤山,体会过烛九太阴的头皮发麻,但不管哪一种恐惧类型,都完全不能和叶苓茯身体内的存在类比媲美!
难道说,这就是叶苓茯一直身体羸弱的真正原因?
他不惜耗费生命精元也要温养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恐怖东西?
“这......在你身子里多久了?”
“你果然有问题,从小到大哪怕是澹台洪烨都没瞧看出来,你这家伙竟能感受得到。”
叶苓茯此刻的表情微微复杂。
安化侍此刻的心绪异常混乱。
“不管怎样你还是说错了,我根本和你不是一样的人,我们永远都不会是同一种人。”
“未来的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叶苓茯拄着道剑颤颤巍巍,虽眉目如剑却状若将死之人。
“你的鬼道和我所见过的皆不相同,你的祭师功法亦比寻常藏境修士醇厚迫人。方才的天劫亦暴露了你的底蕴,你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们最多是半斤八两,当然若是我身体里的家伙出来参战,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你不敢让它出来。”
安化侍盯着他的眉眼毫不游移。
叶苓茯也眉目冷峻地回望着他。
“为何会这么说?”
“直觉而已,刚刚的感触太过可怕,这根本不是你所能掌控的力量,自然不会听凭你的意识供你驱策,最多是今日我无法再取你狗命罢了。”
安化侍据实而说。
叶苓茯微微发笑。
若是安化侍记得不错,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正经微笑的叶苓茯。
“我承认我今日留不住你,但我保证你绝对不可能活着离开南平京!”
“你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我也刚好想跟你这么唠叨。”
安化侍言罢不再多言,今晚在丹姝街发生了太多事端,若是再拖下去恐怕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他向来都只在合适的时候去做合适的事情,眼下既然刺杀无望拿不到五百两雪花银子,他自然不会再在此地浪费唇舌。
强撑着流血的身体施展夜行书生秘法,安化侍祭出紫黑魔气瞬息消失在丹姝街。
其行踪飘忽鬼魅让人难以琢磨,地上残留的血迹也戛然断裂,根本没有任何追踪的可能性。
整条街上只剩下叶苓茯孑然一人。
他的表情再次平静下来,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暗沉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