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阙斜躺在二人中间,嘴角流着一抹白色的涎水。
他的前额肿起一块大疙瘩,后脑神宫也弯曲臃肿变得奇形怪状,看起来宛若一只腐烂多角的血肉树桩。
道成寺钟的一击之威,远远超乎安化侍的料想,却又合情合理未让他太过惊讶。
天照祭师,同阶无敌,更遑论藏海魔纹加持下的魔功。
这说法早已人尽皆知,即便冷阙拥有同阶最强悍的肉身与攻击力,但刀修并不是锤炼神念意海的修行门类,脆弱如纸的后脑神宫根本不堪一击。
安化侍连续讲了好几个故事,思绪天马行空令鬼彻心绪杂乱。冷阙最引以为傲的刀术无法奈何安化侍分毫,一时急火攻心又手足无措,安化侍自然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道成寺钟秘法亦瞬间将其脑颅完全引爆!
堂堂西梁十三刀第十三把交椅。
朔风刀冷阙,今日血溅丹姝街!
对于冷阙的死亡,叶苓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宛若死掉的当真是一条卑贱的刍狗。
他抖抖道袍下摆站起身子,轻轻掸掉上面的尘土,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瞬。
“自己的常侍死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我对他素有厚恩,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报答。倒是你需要想想你的后事,毕竟是西梁十三刀,想必破裂的寄灵牌已经传到西梁诸雄眼里。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在此间直接把你杀了,让你免受乱刀追袭的皮肉之苦。”
叶苓茯话语不怒自威,句句绵软却凌厉如剑。
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冷阙的寄灵牌想必已在西梁碎裂,西梁冷家及刀宗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好在安化侍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已经得罪了林昇所在的林家,再多加一个冷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之,安化侍和西梁之间的梁子,就这么一刀又一刀地结下了。
“这不是你的道。”
叶苓茯双手抱灯望向天空,一柄玄青道剑在身旁静静悬浮。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叶家人都是这般偷师不谢厚脸皮吗?”
安化侍故意岔开话题。
绿簪女子留下的大道
奥义玄妙莫测,叶苓茯能够不凭借黎水古玉悟道其中,其修行天赋简直令人胆寒发指!
叶苓茯收回朝天的目光,将眼神落在安化侍腌臜的面庞上。
“你看着有些眼熟。”
安化侍闻言心中微动,这才想起脸上的面具早已崩碎破裂,此刻已显露出自己的真实容貌!
好在他未剃下十年间积攒的须发,从废墟中爬出满脸脏乱五官模糊。
之前在南淮城中他只见过叶苓茯的一剑南来,也从未和他有过正面接触,因而眼下丝毫不乱依旧沉住心神。
“我像谁?”
安化侍故意反问,并没有丝毫回避。
“一个道宗源炉被废的家伙,之前在南淮城一刀斩尽望鸪楼,公然劫走襄陵帝姬的青年刀修。我怀疑他应该是祸国乱秧舒家的残余鼠辈,你的眼神让我又想起满城张贴的悬赏告示!”
以往惜字如金的小叶公子今番格外话多,说完这些又不大满意地摇摇头,让人一时间摸不清其真实心思。
“我可不是什么刀修,我只相信我自己的拳头。”
安化侍继续编着谎言,叶苓茯很明显有自己的揣度,抚摸着自己的油灯喃喃自语。
“你当然不会是他,你身上没有那把刀的气息,也没有通缉令上那副黑色的棺材。你的功法皆来源于源炉之外,根本不是什么刀宗修士。我也从不信一个源炉被废的家伙,能够在短短十年时间破锋入藏,成为能够和我比肩的大修行者!”
叶苓茯少见地说了句褒奖言语,反倒令安化侍感到浑身不大自在。
眼下貌似安化侍已经脱离嫌疑,可真正让他感觉叶苓茯对自己不存疑心的,反倒是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
“我已看出你受了澹台家恩惠,仅凭这点你也不可能是通缉令上的人。舒家余孽不可能成为供我们两家驱策的舔狗犬马,再者说还是你这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犬马!”
安化侍闻言心中冷笑。
叶苓茯的推测皆合情合理,不过他天生的心高气傲,反倒把自己朝背离真相的方面越走越深,也让安化侍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安化侍能
听出,他对十年前自己有诸般不屑,对眼下的自己则不再轻视半分。
不管是江湖还是修行界,恃强凌弱的道理都屡见不鲜。
叶苓茯对安化侍的古魔真气很好奇,毕竟当世真正的古魔修士已经近乎绝迹,即便叶崇山亲至也瞧不出具体渊源,因而安化侍并不担心叶苓茯会看出端倪。
一阵青光闪过,地上冷阙的尸体被叶苓茯收进了云戒。
安化侍若说不艳羡是不可能的,他能看出叶苓茯那枚云戒的萦绕道韵,无论品阶还是威能都远远胜过自己这只残次品。
“想必你已经能看出来,即便是同阶的藏境大修行者,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宛若鸿沟天鉴般无法逾越。有些事情从出生开始便已经注定,冷阙这种天赋低下的平庸之辈,只有被天选者奴役脚下的卑贱权利。”
叶苓茯还是我行我素径自高傲,摆出一副安化侍最为厌恶的清高嘴脸。
“我就是你口中没有天赋的苦孩子,这世上并非所有蚂蚁都不能攀上高山,也并非所有平庸之辈都不能登临仙路。”
“不可能的。”
叶苓茯缓缓摇头,看向安化侍的眸中更添几分兴致。
“方才渡劫时天际的异像大道,我从未见过更奥妙玄奇的景象。有时候往往你自己都不会清楚,自你将生未生之时,种种命中注定早已在你身上种下羁绊,此生此世都会与你纠葛不休。”
这话暗含深意,令安化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的确没什么好反驳的理由,毕竟自己身上确实出现了种种诡异之处,自己身边总伴随着神秘莫测之人。
可能当真如他所说这般,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只不过安化侍不喜欢别人给自己设定要走的轨迹。
“我和你不一样,今日我想杀你,因为我还想赚那五百两雪花银。”
安化侍又想起了自己的囊中羞涩,一句话把叶苓茯从高屋建瓴处带回到了柴米油盐中。
可是,此刻的叶苓茯依旧神色淡然。
“你杀不死我。”
他说。
“因为你跟我,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