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被淹没了。
好似亘古开荒时期的混沌时代,开天辟地的洪水灌溉了四面八方的土地,只不过眼下这些血水只能带来湮灭与浩劫。
宛若一片大湖储量的血泪终究来到了地表,好似庭院里砸碎了一只巨大水缸,亦好似老旧的干锅里打翻了一只鸵鸟蛋。
除了老墓和鬼门关外,荒原上每一处角落皆难以幸免于难。
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水,肆虐着咆哮着淹没一切。
即便天地障壁此刻也难以阻隔它们的步伐,无视天地法则的肆虐血水冲溃一切阻挡,一直漫延到广袤无尽的功德林中。
功德林不知边界的广袤植被形成了天然的防御壁垒,即便如此仍有边界处大批古树被连根拔起形成冲积平原。
浓郁的尸臭混合着血水游荡在天地之间,仿若创世的神祇在阻挠威胁到天道的力量,准备用太古的洪流将一切重新洗牌。
林昇化作的巨树此刻在荒原上不断颤栗,但可能是掺杂了仙血的缘故根须着实强韧,并未像远处功德林那般大面积倾倒,而是依旧顽强地屹立在大地之上。
没过多久,一道赤色身影猛地蹿出血海跃上树冠,一直爬到最顶端寻了一处坚实的分叉处安稳盘坐,正是从血海中挣扎逃生的安化侍!
此刻的他神色紧皱,手中鬼彻依旧在朝天仰头。
坠落下来的血泪好似有灵识感应,尾随着安化侍朝树冠上猛扑过来。好在是巨树地势高耸,安化侍不至于再被血海淹没陷入窒息。
此刻,他身上的山河异像越来越明显耀眼,肺脏处的太古熔炉好似一口黄钟大吕般轰鸣不息。滚滚樯倾楫摧的浪涛声响透体而发,和劈头盖脸砸落的血泪进行正面激烈对抗!
此刻的他身上依旧干爽,遍布整具躯体的白磷光晕将血水完全阻隔在外。
光晕外的血幕已经如暴雨倾盆般激射出阵阵血雾,他整个人也仿若一枚肉身琥珀般随着巨树树冠的摇曳而随波逐流。
痛!
撕心裂肺的痛!
不光是和血海对抗的切肤之痛,体内滚滚如烛龙吸水般浩荡的真气亦在冲击着奇经八脉,洗涤着每一寸毛孔与血肉皮囊。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身在经历某种脱胎换骨的蜕变,具体是什么他根本说不清楚,但浑身上下的脏
腑血肉貌似都和以前完全撇清关系,正在朝着一种诡异莫名的方向野蛮重生!
太古熔炉似乎感受到了苍穹的震怒,此刻表皮簌簌脱落的速度也逐渐加快起来。
那些碎裂的“壳”并未四散消亡,而是化为齑粉顺着真气在四肢百骸中穿行,最后混合在周身血肉之中与之融为一体!
安化侍此刻只能做个旁观的看客,看着天地之间种种莫名诡谲的力量化作邪魅的鬼医郎中,拿自己的肉身开刀做着种种深入骨髓的对抗博弈,而自己除了全力运转无名道经去维持着对弈力量的平衡外,根本没有其它法子让自己能够有片刻的脱身。
光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真气剥茧抽丝般层层化开坚硬的熔炉外壳。
无尽真气吸纳入熔炉尝试点燃寂灭的炉火。
剥落的壳配合着滂沱的血泪挤压淬炼肉身。
鬼彻喝掉的仙血正趋向干涸逐渐变得稀薄。
不知晓过了多少时辰,安化侍总算能睁开了双眼。
双眸开启时溢出一片精光,射出一道涟漪荡漾扩散到极远处都未消散。
他依旧还坐在树上,只不过此刻的巨树已经被冲刷消磨成了一堆潮木废墟。
浓郁的血水和腐尸液体将他包裹在树枝中央,像极了一方仙人证道的血腥莲台。
整片功德林被摧毁了足足大半,此刻望过去毫无遮挡皆是一片狼藉,只不过依旧看不到尽头也寻不到出路。
血泪带来的血海已经逐渐退去,大地并未吸收一丝一毫还是那般干涸龟裂。
天上的巨大血日和岁月一般沉默寡言,仿若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若不是林昇化作的巨树已经被自己坐塌,安化侍几乎以为自己又中了一记道成寺钟进入了幻境。
没有去诧异这方亘古不变的血日荒原的种种神异之处,此刻的安化侍已经笑出了两道鱼尾。
在他右侧肺脏处,一团熊熊燃烧的巨大熔炉正在溢出真气。无视苍梧岭的禁地法则,就这般向世间宣告着自己的诞生与降临。
五百年后,灵气枯竭。
太古熔炉,再现世间!
安化侍简直不能再兴奋更多,他心中怀有万丈豪情想要抒发,一跃而起竟足足有五丈高耸,随即又重重落回地面不用任何真
气护体,瞬间将地面砸出一方两丈有余的大坑!
“这是......纯粹依靠肉身的力量?”
安化侍不敢相信,他看向自己的身躯,握紧拳头又张开感受四肢百骸的显著变化。
浑身上下光洁如新生,每一寸皮肤都毫无杂质纯白无垢,随真气运转而显露出丝丝仙血独有的白磷色泽,被血日映照溢出条条琉璃宝光。
安化侍感觉满身有用不完的气力,内息和劲力如大河浩瀚般无穷无尽。五指一开一合间有生撕虎豹的澎湃力道,他甚至隐隐间有股与天争锋的昂然霸气!
“方才双脚如此震荡都未有丝毫破损,仅凭这具肉身应该就能打碎林昇的贲虎!”
安化侍现在满溢自信,这是强悍的肉身带来的雄浑底气。
他仔细抬脚查看了脚底的损耗,发现晶莹如玉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残破。
“没有任何痛觉,是根本就没有还是未到极限?”
安化侍握起鬼彻刀,朝着自己的左臂轻轻划擦一记,竟然仿若划到了钢板一般毫发无损!
“没有运用任何真气纯靠兵刃切割,看来即便是旧水老祖的法器也难以伤我分毫,看来仅凭这具肉身就足以傲视整个江湖了。”
安化侍想得很小家子气,毕竟他从没见识过修行界的大门大派,此刻一时间也想不到他们太多。
他运起几成真气驱使鬼彻,在自己的左臂上再次划了一刀。他此刻的真气很明显与众不同,夹带着丝丝萦绕的白磷色泽,有淡淡的太古韵道自然流转。
在变异真气加成下的旧水老祖法器果然与众不同,这一刀将左臂顺利破开一道口子,只不过接下来安化侍却惊喜莫名。
没有红色的鲜血,竟然全部都是白磷色泽的精血,和仙人之血相比颜色略淡,但很明显已和寻常修士有了天差地别。
没有剧烈的痛楚,对疼痛的耐受性变得更加坚韧。更重要的是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没过十次呼吸便完全恢复如初!
安化侍对这具肉身十分满意,他内视自己的奇经八脉,想好好瞧瞧究竟被改造成了何般样子。谁知这么一瞧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只剩下流着涎水的惊愕喃喃:
“身子......我的身子怎么......全都变成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