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稀奇的走近几步。
堆放在灰油布骡车上的蜂窝煤长相古怪, 和以往见过的煤炭大相径庭,圆柱形的蜂窝煤不像煤球会胡乱滚动以至于运输困难,而是被堆得整整齐齐摆放在骡车, 最重要的是眼前的数量让康熙诧异不已。
这数量真的能卖完吗?
这个疑问刚刚从康熙的脑海里冒出来,还等不及他仔细询问询问眼前的摊贩,就看见谈话话音落下的瞬间,十余名百姓涌上前来将骡车团团围住, 掏出口袋里的钱就嚷嚷着:“我要两斤!”
“我也要两斤!”
“我要四斤!”
“麻烦来十斤!”
随着他们的叫卖声, 不少老百姓也涌到旁边来看热闹,惊疑不定的瞧瞧蜂窝煤又看看挤在摊贩身旁的婆妇们。
至于康熙早已被百姓们挤到最外面。
他好奇张望的同时也低声询问两个儿子:“这是你们安排的人?”
胤禟摇了摇头。
他津津有味的立在旁边, 睁大双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那还有这么多人?
康熙瞪圆了双眼,正当他打算发问周遭三五名看热闹的百姓先忍不住开口了:“薛沙家的,你买这个做什么?瞧着稀奇古怪的煤块能用?”
“就是说啊!这什么蜂窝煤长得也太奇怪了。”
“二虎子家的,可别乱买东西小心你家男人骂你呢!”
也有人挑剔的看着摊贩骡车上堆砌的蜂窝炭:“西城口的庞记最近这炭火降价了不少,分量足价格也便宜, 要我说还是去那边买吧。”
“哎真的吗?”
“是啊!一斤煤炭以前十文钱, 现在只要两斤煤炭只要十二文钱!”这人心中得意,挺了挺胸膛鄙夷的扫了眼骡车摊贩:“比起没有店面的这种摊子,铁定还是那边有保证。更何况这拆迁可是分了一笔闲钱, 咱们为何不用得好一些”
这人的话语顿时让跃跃欲试的不少百姓犹豫起来。康熙扬了扬眉,不可置信的看向胤禟:“这拆迁还分了钱?”
“是啊, 硬是拆的话老百姓肯定不乐意。”胤禟看着一脸不满意的康熙, 嘴角抽了抽:“咱们分了新居后再加一点钱, 老百姓就高兴了。”
“……不是已经分了新居了吗?”
“毕竟不是原本的好地段,总要给百姓们一些补偿的——至于这些钱内务府在水泥厂子上早就赚回来了。”
胤禟又算了算拆迁费加平移房屋的工费,总共不过千两银子。康熙环视四周瞧着格外干净漂亮的地面——千余两银子就能让京城大街拓宽一倍,也算得上是价廉物美。
三人在边上嘀嘀咕咕, 而围绕在蜂窝煤骡车旁的争吵也依然在继续。被称为薛沙家的胖妇人叉着腰大声喊着:“咱们买的蜂窝煤两斤只要十文钱!”
这个价格可是比打折后的煤球还要便宜,先前还在争吵不休的百姓们顿时没了声响。
虽说拆迁分了一笔银子,但是大多数小民思考都是攒着给孩子读书嫁妆用,平日里能省个一文两文那是最好不过的。
诸多百姓面面相觑。
接着大部分人都跃跃欲试起来,先前为庞记铺子说好话的人撇撇嘴,站在一边小声嘀咕着:“都是孔洞,又这么大一块定然没有庞记的好用!”
薛沙家的嗤之以鼻。
她双手叉腰怒目瞪着那人:“才不是呢!这蜂窝煤可比煤球好用多了!烧得火旺时间又长,算下来价格可比煤球不知道便宜了多多少。要我说老许你不会是收了庞记的银钱到这里来胡说八道吧?你家里婆娘昨儿个还在说这蜂窝煤的好呢!”
老许一张脸忽青忽白的。
他急得直跳脚:“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可是老许古怪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瞬间百姓们回过神来。这要不好能这样使人来破坏?这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大道上涌来数十个老百姓,皆是来买这蜂窝煤瞧瞧的。
两斤只要十文钱。
见着头一回来买的人数诸多,那摊贩也是机灵。立马许诺头一回买的可以五文钱一斤买回去试试!
五文钱一斤!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想到这里一骡车的蜂窝煤瞬间被一抢而空,这越是哄抢围上来的人也就越多,来得迟些的人甚至都没轮到。
摊贩笑得嘴角咧开到最大。
眼见着一群买不到的百姓开始抱怨,这名摊贩竟是掏出铅笔和纸一一将他们的地址记录下来,承诺会挨家挨户送货上门。
这服务态度。
在京城里,不!是全大清都是头一茬。剩下那些观望的百姓也忍不住一一下单。
反正就五文钱。
要是试出来是真的好那他们可得的不止是五文钱的便宜了!
康熙看着惊奇。
眼见着摊贩拉着空荡荡的骡车离开,他低声询问胤禟:“这蜂窝煤真有说得那么好?不会是你们吹牛吹得吧?”
胤禟无语的朝康熙翻了个大白眼。
太子胤礽乐得笑出声:“汗阿玛,这蜂窝煤可真是好东西,以前的煤球两斤只能用上一天,穷苦些的人家抠抠搜搜的才能用上三天,可这蜂窝煤烧着方便不用经常扇风也能燃烧不说,烧得很是彻底同样两斤它能烧上一天半两天。”
“那这个价格会不会亏本?”
“不会,本身也都是囚犯挖的煤矿,一个壮年工人一天可以挖一到三方的煤矿,加上运输的费用,成本比煤矿铺子的人可低多了。”
蜂窝煤价格比煤球低了不少。
原本煤矿铺子的人当然不乐意,可架不住人尽皆知这蜂窝煤是朝廷研究所里折腾出来的东西,背后站的是皇帝、太子和诸位阿哥。
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区区商贩哪里敢?顶多在发现朝廷并没有打算施压的份上,硬着头皮打打价格战——至于价格战,研究所的诸人当然是不怕的。
“囚犯?”
“爹您忘了?还是五弟上的折子。”
太子胤礽看了看周遭百姓。
确定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后,他压低了声音往下说:“五弟看了刑部的一堆状子可是恨死他们了,用五弟的原话说这些残渣能送到矿地上挖矿攒上几文钱送回家里,也算是最后的价值——至于轻刑犯也有别的地方工作赚点钱,比在矿场里要舒服得多。”
康熙哑然失笑。
五阿哥胤祺的性子过于温厚宽仁,他当时一时兴起就将其塞入刑部大理寺轮流学习。不过半年时间或是看多了真真假假,稀奇古怪的案子,他没了过去的脸软心慈,肃杀之气重得混在军营汉子里都看不出啥区别。
太子一提醒康熙也想起了胤祺提出的方案:各地囚犯在囚牢里关着也太便宜他们,重刑犯送去当矿工、制币等工作。至于轻刑犯则是先经过学军以及思想教育,随后送去各地修路、制作繁琐的手工艺品等等。若是表现良好,还能够获得减刑提前出狱。
刑部侍郎噶尔泰还曾上表感叹监狱犯人管理难度比起以前降低不少——这么一想不过半年时间,康熙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发生了变化一样。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
酸溜溜的看看眉飞色舞的两个儿子,康熙伸手拍了拍太子胤礽的肩膀:“你也是娶了福晋的人……爹就等着抱孙子喽。”
太子胤礽懵了一瞬后脸上一红。
从景陵回来一个月以后就是太子胤礽的大婚,现在正是鸾凤和鸣,夫唱妇随,诗文相和的时候。汗阿玛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胤礽眼神漂浮,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哪里有刚才机敏模样倒看起来有点傻憨憨。
原本只是三分醋意气氛调笑的康熙这下是反过来了——这怕不就是有了媳妇忘了爹!
就在此刻胤禟撇撇嘴:“阿玛您龙精虎猛的,别想装老推卸责任,要知道您离退休年龄还早呢!”
康熙悲秋伤月的心情登时一扫而空。
他吹胡子瞪眼:“在你眼里你阿玛就是这般的人吗?”
胤禟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并朝着太子胤礽说道:“二哥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太子胤礽:……
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面对康熙和胤禟灼热的目光,胤礽吐槽欲满满。
细细想了想最近的工作量,胤礽觉得还是胤禟说得对——要是被汗阿玛忽悠了指不定和福晋相处的时间都没了。
瞧瞧大哥都去了西北多久?
想到这里,太子胤礽望着康熙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警惕,他重重点头:“胤禟说得是。”
康熙:……
他脑门上蹦起一根青筋。
康熙可以感受到自己的确是龙马精神。
毕竟他现在手痒痒得很,就想揪住两个儿子一通暴揍。康熙磨了磨牙,止住大庭广众之下暴揍儿子的冲动,只是伸手狠狠弹了弹胤禟的脑门:“你爹我还没想退休呢!”
要退休也得等朕六十岁!
康熙冷哼一声,他将话题重新扯回蜂窝煤上:“说起来那蜂窝煤瞧着也挺容易制作?你们不怕其他煤山老板们也这么干吗?”
胤禟捂住额头龇牙咧嘴:“他们……他们要这么干也随他们去吧,本来儿臣就没打算靠这个赚钱,这就是顺便琢磨出来的。”
“……?”
“嘿嘿,爹您跟儿臣到研究所去就知道了。”胤禟推着康熙的后背往前走。
三人一直走到京城南城和西城交接处。
往西边去就是达官贵人居住之所,安静幽深得很。而往南边走是普通百姓们居住之地,这里小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街市上热闹非凡,商铺鳞次栉比,呼喊声不绝于耳,人流如织仿佛和西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研究所就夹在两者之间。
这里占地面积极大,四丈高墙之后隐约可以里面的雄伟建筑。对于太子殿下和九阿哥的相貌早已熟悉在心的仆役毫不犹豫推开大门,将诸人迎了进去。
能让太子殿下和九阿哥跟在后头的还能有谁?眼色劲十足的仆役已经一溜烟跑入研究所的前院,很快工部侍郎张英带着一群官员匠人匆匆迎了出来。
“微臣给皇上请安。”
“起身吧——朕听九阿哥说你们又研究出什么新东西?朕也想看一看。”能赚钱的东西康熙都挺好奇。
张英愣了一愣。
他瞅胤禟一眼,见着他肯定的点头以后总算放下心,一转身带着康熙一直走到单独一间小楼前。
康熙疑惑的左看看右看看。
他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转头看向胤禟等人:“你们带朕来厕所做什么?”
眼前小楼长得再是精致。
也架不住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小牌子,上书厕所两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