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怪胤礽激动成这副模样。

只是这些东西发送给朝臣们商议以后, 绝大部分朝臣认为这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大部分朝臣劝说太子殿下不要好高骛远，还有人在背地里怀疑太子殿下是犯了癔症，更有人觉得太子殿下高谈虚辞, 对他好感度也骤然下跌的。

唯独像是陈廷敬、戴梓还有一部分着手于西方文化的官员敏锐察觉到其中的独特之处，只是再往下面思考便想不出应该如何去办, 如何去做的。

太子胤礽满腔热血宛若被浇了一盆冰水, 整颗心都跌到了谷底。只是望着纸上洋洋洒洒写着的内容，胤礽只要略想一下便会心潮澎湃。

他没有选择放弃。

胤礽决定靠人不如靠己，这些天以来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这些东西上。

只可惜好不容易琢磨出一个问题, 紧接着又冒出另一个问题，这些问题就像是雨后的野草般层出不穷, 怎么处理都处理不完。

到现在看着胤禟, 胤礽哪里还管得着好些天没有看见记挂的心思？只恨不得能提着胤禟的脚把他倒过来晃荡几下，看看能不能把答案倒出来。

火辣辣的目光让胤禟打了个激灵。

他无力的蹬着小短腿，摇晃着两只胳膊想要挣扎出去：“好好好, 二哥放弟弟我下来——”

胤礽反反复复念叨着。

他有些魔怔的反应让胤禟心生寒意, 赶紧向着康熙求救，可是这一扭头胤禟发现康熙正在旁边看好戏。

胤禟：……(个_个)

面对胤禟指责的目光康熙讪讪然一笑。

这也不能怪他嘛……

胤禟没来的这几天康熙可是那个饱受摧残的对象, 胤礽的问题多如牛毛, 让他头痛不已，以至于现在看到胤禟被胤礽摇得眼睛里冒出圈圈，康熙也乐得看笑话。

被拯救出来的胤禟安抚的拍拍胤礽。

稳住心神, 牵着太子的手让他稳稳坐在椅子里之后，胤禟才开始一一解释：“卷轴纺织机……等等？”

“……？”

“……梁公公，能帮本阿哥拿一份笔墨纸过来吗？不要毛笔要铅笔。”

梁九功应了声。

铅笔橡皮虽然已经在朝堂里风靡流行，但是批阅奏折是一如既往的使用毛笔油墨，在东暖阁的书桌上并无存货。梁九功动作迅速, 他很快从内室里寻来备用的，小心翼翼的摆在九阿哥的面前。

有了铅笔和橡皮就方便多了。

胤禟参考着记忆里的图形，一点点的画出多锭手工纺纱机的外形：“就是参考这个去改造。”

虽然画技很是糟糕，但是研究纺织机好些天的胤礽还是一眼发现其中的奇特之处。他情绪瞬间稳定，微微皱着眉头双手捧着纸细细看着：“这是……这和你之前说的卷轴纺织机可有些不一样？”

“对，卷轴纺织机要运用水力，纺织厂需要建立在水源附近。”胤禟认认真真的点头：“不过弟弟我想了想，或许多锭手工纺纱机暂且已经足够使用了。”

胤礽若有所思的思考着。

关于纺织机的制作是要交给工部去制作出来，然后交由织造司负责测试研究——光从设计图上来看，这一份设计图比上一份设计图要简单得多，也看上去似乎更能够成功。

看着胤禟笃定的眼神，胤礽也心生一丝期盼。

指不定这一回能成功呢？

他将图纸小心翼翼的放到一边，没想到胤禟下一句话却惊得胤礽再次将这份图纸捏在手心里。

“多锭手工纺纱机一共有八个纱锭，效率会比现在的纺织机高八倍……”

“几倍！？”胤礽声音尖锐得都要变了调。

至于悠闲自在坐在一边，端着茶盏边砸吧边看戏的康熙也猛然抬起头，视线扫向胤禟不说这双手也是微微颤抖，捧在手心里的青瓷游鱼茶盏发出一声闷响，落在地上碎裂成两瓣。

“八倍啊……”胤禟摸不着头脑。

“八倍……”胤礽捂住胸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咣当咣当的直跳，冷汗从额角背后直接冒出来。

胤禟过去拿出来的东西，多是植物和牲畜的培育方式。这些虽然明眼人都知道能够大幅增加农产收入，让天底下老百姓吃饱饭，但是却耗费的时间长一时半会见不到成效。

至于这纺织机就不同了。

要是真如胤禟所说一经测试就立刻可以投放到天下各地织造司，快的话不出半月就会有新成果出来。

胤礽眼前一亮。

胤禟先前的一句话又划过他的脑海。

暂且足够用了……

胤礽深深吸了一口气，僵着脸缓缓发问：“等等……”

胤禟歪歪头。

胤禟喉咙滚了滚，声音微微发颤：“你原本写在上面的卷轴纺织机……效率比多锭手工纺纱机还要厉害……吗？”

胤禟平静的点了点头：“再厉害个十几倍吧。”

胤礽两眼一翻白。

他竟是直接晕了过去——亏得李元亮就站在太子殿下的身边，他瞬间冲上前稳稳地抱住太子殿下，就这样还吓得一身冷汗。

康熙和胤禟也被吓了一跳。

掐着人中，胤礽有气无力的苏醒过来，他伸手死死的抓住胤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织造司纺纱车一天工作五个时辰只能做出四两纱，女工一天能做出布宽一尺，布长十码的布料已是极为优秀的了，而这个多锭手工纺纱机可以足足翻上八倍已经是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而在胤禟眼里这似乎只是随随便便能做到的？

胤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太子二哥。

不过才说到纺织机就直接把他给吓晕了，说到后面还得了？他还没说多锭手工纺纱机其实多加几组的话效率还能提升到十六倍、二十四倍甚至上百倍。

他犹豫的太多落在胤礽眼里。

胤礽叹了口气：“你这小子，这种事怎么能随口……”

“当然是千真万确。”

“……！”胤礽脑内眼前一片空白，还没等他打算再晕一次，早有准备的胤禟上手就是那么一掐。

“……嗷！！！”胤礽惨叫一声。

“……今天天气好好哦~”胤禟有些心虚的左看右看，望着琉璃窗外澄澈的蓝天赞叹着。

“……胤禟。”

“……嗯？”

“你以为孤会放过你吗？”

“嗷嗷嗷嗷！”

不管胤礽和胤禟闹成一团的模样，立在一旁的康熙心中惊骇非常。

各种思绪宛若波涛汹涌。

要不是先前胤礽在他眼前直接晕厥，康熙已然偷偷掐着自己的大腿，否则难保他也兴奋得晕过去。

更让康熙满意的是胤禟的选择。

他将两个儿子分开，顺势拍拍胤禟肩头：“胤禟你要想的时候还是蛮会想的嘛？”

这么能干以后就要多干干。

康熙眼眸里透露出来的含义让胤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交出这么多资料是为了什么？就是不为重蹈前世社畜的惨剧……这些事情都交给汗阿玛做就好了。

胤禟试探的看着康熙：“……会想什么？”

茫然的小表情让康熙惊疑不定的挑起眉梢：“等等……你小子难道没有想过？那你为何要弄个效率更低的？”

“多锭手工纺纱机可以直接在现有的纺织机上修改，而卷轴纺织机是水力纺织机，需要建立高大厂房还得选址在河流旁，还得选用一大批的工人干活……简单来说就是不划算啦！”胤禟扳着手指头细细说道。

康熙：……

他嘴角抽了抽，亏他还以为胤禟是知道变化太快会给予老百姓太大的冲击，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胤禟好奇的望着康熙：“汗阿玛您觉得是什么啊？”

康熙看了眼胤禟。

他想了想还是将报纸之类的问题说出来，比如说报纸有可能造成的风险，全京城乃至各地更换琉璃窗后做纸窗的匠人不少失去了吃饭的家伙，收入骤减变成流民的消息。

说是制作纸窗。

但是穷人家是用纸窗，而略富裕些的人家则用的是明瓦，其材质是由贝壳、云母片等物制作而成，而纸窗匠人是专门制作这些的。

但是有了琉璃窗的出现后，这些纸窗匠人就没了用武之地，还有人持着石头砸破琉璃窗被告入顺天府的。

“跟不上时代变迁的人必然会被时代给抛弃。”胤禟想也不想的说出一句话。

说完之后他自己倒是愣了愣。

没等胤禟往下说康熙也是重重点头：“是啊……纸窗匠人里沦落的也是极少数，不少匠人直接前往琉璃厂学艺，制作的画珐琅玻璃如今已经和瓷器一般出口海外，唯独这些固步自封，不愿意接受新生事物的人才会这般沦落。”

“汗阿玛您说得真棒！”

“胤禟说得也不差！”

父子两人之间热情的互相吹捧着，一时间居然把从太子胤礽丢在了一边。

胤礽：……

身为刚刚晕过去一次，且险些晕过去第二次的他有点点不满意。

眼见着皇上和九阿哥的讨论还要继续，一旁的梁九功忍不住插了一句：“皇上，奴才已经请了太医来为太子殿下诊治。”

康熙：……

胤禟：……

父子两人齐刷刷的住了嘴，视线禁不住同时朝着胤礽滑去——这不！胤礽也一脸哀怨的望着两人，尤其是对胤禟：“……哎，人情冷暖，二哥晕了某人也不关心了唉……”

胤禟：……

他赶紧拍拍屁股丢下康熙，三步并两步的蹦到胤礽身边：“二哥！您可是弟弟的亲二哥！弟弟怎么会不理你的？”

一边说着话，他还用着小拳头帮胤礽敲敲肩膀——这狗腿样也别提了！

胤礽眯着眼睛，指使着胤禟团团转。

这大爷样让旁边的康熙也看笑了，不过他也乐得胤禟和胤礽感情好，直到外头禀告太医院院使郭太医到了之后，才拦下了两人的动作。

郭太医觉得这一回休假他得去郊外好好拜一拜菩萨。也不知道他是得罪了哪一路的神仙，这一段时间以来轮到他当值就没有好日子过，等到他踏入东暖阁大门看到熟悉的九阿哥之后，更是眼前一黑。

这么一想好像次次都和九阿哥有关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郭太医板着脸一路直走入内，麻利的给皇上、太子殿下和九阿哥请安。站起身没等皇上开口，郭太医就目光严肃的直扫向胤禟：“九阿哥，您趴下吧。”

胤禟：……？

他呆呆的看着郭太医，脑袋上慢慢地竖起一个问号。

郭太医见着九阿哥还犹犹豫豫，他登时也乐了。郭太医拉着胤禟的手往软榻边走，按着他的肩膀示意胤禟趴在床上：“九阿哥，微臣和您也是老相识了，这屁股看过又不是一次两次，赶紧趴下吧！微臣这就给您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