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阵外,麻衣青年带着,
千年岁月,慕容沛已经老了,鸡皮鹤发,手里还杵着拐,许是因为寿诞喜气,她的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腰身挺的笔直,此刻被不少人拱护着,均把愤怒而凌冽的目光投向天空。
视线相碰,物是人非是双方都会有的感慨,区别在于麻衣青年仅仅只有感慨,慕容沛则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身体瞬间矮了半截。
“你,你是......飞殿下......”
“呵呵。”
麻衣青年略略点头,接着把目光投向周围,在那群被小雅称为“强大宾客”中搜寻,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熟悉面孔。
时间太久,即便修士变化也很大,当年他并未刻意记得谁是谁,如今想认出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与此同时,山上群修也在审视着这位“胆大可称包天”的人,试图把他与传闻中那些巨魔大寇联系起来。
有人留意到慕容沛的神情变化,一名主持阵法的长老悄声开口。
“师叔认识来人?”
碍于实力境界不足,加之警讯内容简短,老者把麻衣青年形容的像仙人一样,只为突出对方厉害,具体内容却没有多少。接到讯息后,作为负责安全的长老并不怎么相信老者所言,虽按请求开启大阵,宣扬声威的意识大于恐慌。
老祖华诞,被惊扰就已经是大罪,遑论被人杀上山门?
如今这些想法通通作废,明摆着的事实,麻衣青年挟人质势压水仙宗。无论稍后把他怎样,水仙宗今日丢脸皆成定居。
这种状况、如果来人纯为仇敌倒也罢了,若其与慕容有旧,便有可能召来非议,甚至影响清誉。
“认识,但我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出于某些不好的猜想。慕容沛没有马上道出全部,正犹豫的时候,旁边已有水仙长老按捺不住,身化重云腾空而出。
“问问就知道。”
“别......”
话音未落,长老已到宗门大阵之外,反手亮剑,直指对方面门。
“敢问飞殿下,因何胁迫鄙门弟子,还有那些传讯......”
声音就此终结。视线中。麻衣青年脸上流露出不喜的神情,随意朝那名长老扬了扬手。 “凭你也敢提我名讳。”
然后那名长老死了。
剑裂,人亡,身碎,魂消,化成血雾随风而去,再无一丝痕迹。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数百双愕然的目光望着空中。许久之后才爆响一声“啊!”
“啊?!”
“杀了他!”
大叫之后便是怒吼,数十条身影不分先后。包括几名前来贺寿的宾客纷纷出手,人人展开道法祭出法宝,层层叠叠轰向一人。
事情发生的太快,快到让人连恐惧的感觉都来不及生出,快到让人失去理智,自也谈不上考虑人质。
“祖奶奶不要啊!”慕容小雅放声哀呼。声音几乎淹没在大潮中。
“贪生怕死之徒,水仙宗没有这种弟子,杀!”慕容沛的声音透着冷意,掌中龙拐化形腾空,头顶黑白之气。声威属最强的一个。
潜意识中,她虽觉得这样做不妥,仍不得不与之配合,与众人一道主动出击。
一名老者本有些顾忌,听后反把重心改变,锐锋直指小雅心口。
“对手太强,杀了她,才能让大家放手施为。”
必须承认他这样做是对的,面对从未见过的强敌,若在因为人质缩手缩脚,仗也不用打了。
“不是啊!”眼睁睁看着无数华光扑面,慕容小雅拼命朝祖奶奶摇头,摆手。
狂龙向前,冲锋时、慕容沛迎着小雅的视线也在摇头,面色冷漠而决然,目光却有些深。
她朝小雅眨了眨眼,一次,再一次......放在这种壮烈场合,显得格外滑稽。
那是一种约定,祖孙间无聊时候定下来的约定,万没想到用在今天。
于是小雅明白了,只好无助地闭上双眼,让眼泪默默地流。
她阻止不了,别说她,此刻连慕容沛本人都阻止不了。
在场数百名修士,慕容小雅修为最低,却是唯一真正清醒的人,但她完全被控制,群修发动攻击之前,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现在可以了,也已经晚了。
小雅知道飞殿下故意的,包括让放松对自己的禁制,特意选择这个时候让自己能够发声,全都是故意为之。可她不能不开口,虽知没什么效果,相反会乱了军心。
下面的人、尤其慕容沛明白这点,但是没有办法。
明知不敌,非战不可!
预料必死,非战不可!
飞殿下此来放手杀人,理由不肯交代,甚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讲。
水仙宗因此唯有一搏,没必要再问什么理由,也无必要说什么废话。
就是这么简单。
“啧啧,亏你想着准备寿礼,他们竟然不管你的死活?”
麻衣青年的话回荡在耳边,如恶魔呢喃声声不止,小雅不想听、但阻止不了,抬手用力按住耳朵,发觉无济于事。
于是她忽然睁开双眼,泪水莲莲的眸子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清澈,问道:“为人者总有三分底限,殿下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呃?”飞殿下楞住了。
“你是仙人,怎么可以像禽兽一样,你......”
“干扰我的心神,一瞬间,一刹那,一点点,也能帮他们的忙,对不?”
“......”
刚刚感觉到振奋。小雅紧张地期待着想要的结果时候,飞殿下神情恢复如初,满是讥诮与满足。
“当真用心良苦。”
在小雅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飞殿下伸手摘下小雅的剑,笑了笑,怜意愈浓。
“雅儿的剑与众不同。借我用用。”
言罢,挥剑,纵横三道,横扫八方,普普通通连法宝都不算的剑光掠过,周围一片血色狼藉,那条当头冲锋的龙拐一分为二,哀鸣中跌落回原地。
四周再度陷入沉寂,与之前那种安静不同。此刻山上哀鸿遍地,死掉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茫然望着周围,弄不清这一切到底如何发生,为什么会发生。
“嗯?”
掌中感觉有些异样,飞殿下低头看,发觉剑上一条裂纹清晰,纹内黑白二气流转。仙力冲击下竟不肯消失。
“生灭气息?”
有些意外,有些羞恼。飞殿下望着重伤、但未死的慕容沛,说道:“萧十三郎传授给你?”
“萧十三郎?!”
很明显这是一个带有魔力的名字,四方群修闻声惊呼,虽不知道事情缘由,但都豁然动容。
慕容沛完全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也不想听。
“为什么呢?”
尝试过战斗。慕容沛看看完全变成碎肉的双臂,体内如千军万马冲锋,于是知道挣扎无谓,目光反而变得平静起来。
“水仙宗与你从无恩怨,我与你几乎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么......”
飞殿下想了想,发觉这个问题当真不好回答,索性道:“池鱼之灾。嗯,你们是无辜的。”
听到这种解释,山上群修愤懑难言,慕容沛一头雾水,寻思良久才慢慢整理出几分头绪,试探着问道:“因为十三先生?”
飞殿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觉得应该直面本心,轻轻点头说道:“没错,我这次来......”
“传言果然是真的。”慕容沛忽然说道。
“嗯?”
“你是雷尊的儿子。”
“......呵呵,朕......罢了罢了,不提也罢。”
“还有一事,是我亲眼目睹。”慕容沛又说道。
“哦?”
“当年山君为祸人间,三十七子纵横天下,威风不可一世。”失血太多,慕容沛脸色苍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容貌反而变得年轻起来,大有恢复当年风情的趋势。
“紫云大会,十三先生当着所有人的面诛杀四子,也就是你爹,殿下躲在人群背后不敢出声,表情精彩的很。”
摇摇晃晃站起身,慕容沛已如三十许人,且还在继续变得年轻,容光焕发。相比之下,刚刚大获全胜的飞殿下脸色阴沉,目光深处戾色难掩,气息也变得粗重起来。
“当时当事,记得家夫与我说过,假若传言是真的,殿下真的好可怜。”
又是一阵难言死寂,飞殿下神情变幻不停,周围没有一人敢于开口,呼吸之声可闻。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殿下忽而一笑,脸上灿阳怒放,漫天阴云随之尽散。
“呵呵,你说的很对,而且都是实情,我为什么要生气?”
似解释又像自言自语,言罢不等众人明白,飞殿下挥剑斜斩三方,连戮十八修。
“你!”没见过有谁这般喜怒无常,没想到带来这种结果,慕容沛为之色变。
“你不会死。”
飞殿下朝她笑了笑,说道:“小雅不想你死,所以我决定......”
“小雅只是个孩子。”对着飞殿下的眼睛,慕容沛终不能控制心神,尖锐的声音怒叱:“若你还有半分人性,就杀了她!”
片刻之前,慕容沛还在心里谋算能否激对方放人,如今她不敢再奢望那种事情,只希望小雅早一点解脱。
“不行的。”
飞殿下断然拒绝,说道:“来之前我就在想,这么重要的过程,该用什么方式进行才合适?想来想去,我觉得需要一位目击者,跟随我走遍整个世界,走过当年萧十三郎走过的每处地方,见证没一件事。”
“原本准备随便找个人便好,没想到连老天都这么配合,送来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给我。”
飞殿下回头望着道:“我决定了,要收她做我的传人,尽得我所长。对了,刚刚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底限,还记不记得?”
小雅死咬着牙,只用尽量凶狠的目光回应。
“告诉你:我在问道。”
飞殿下笑了笑,继续说道:“问逍遥,逍遥懂不懂?不懂?不懂不要紧,等将来你经历过所有事,慢慢变得和我一样,自然就会懂。”
“你和我不同,我是被动经历慢慢领悟,你有为师引导在先,亲手创造最好的条件。”
“比如现在,你只要看看为师如何让你祖奶奶生不如死,今后便不会为亲情所困,多好。”
“朕曾一谋扫灭楼兰,今日若能栽培逍遥,功绩何尝逊色当年!”
遥想将来,飞殿下不禁要为自己叫好,感慨万千:“我有把握,等到杀死萧十三郎的那天,雅儿便能修成成果,至少......”
“放你娘的狗臭屁!”突如其来一声怒吼,西方一条大红身影,人尚远,入眼已见拳风扑面。
“简直臭不可闻!”南边一位妖娆女子,说着骂人的话,听起来竟不让人厌憎,相反觉得亲昵可人。
“成何体统!”北面一修踏剑而行,神情刚正不阿,一来便朝南方女子训诫。“道院中人,岂能如此粗鄙不堪。”
“错了错了,你们都错了,听说他娘是好人,放他爹的屁。”东面一条铁蹄壮汉,长面堆满谄媚的笑,等到看清殿下真容,感受到其气息,神色突又变成紧张,摇身、对天长嚎。
“坏了,小心......夔神变!”
......
......(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