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渡化玉牒更高明。”
意识到这一点,十三郎再受震撼,本就有些不宁的心境荡起波澜。
所谓化境,通俗点讲就是拥有独立空间的宝物,最简单的化境之宝每个修士都有,空间袋,戒指,还有兽环等等。
秋猎之地为渡化玉牒所化,独立空间,内外三层,宽广甚超过寻常大陆。
虽然刚刚进门,但能肯定圣坛不会像秋猎之地那么大,从之前各族所谈透露的信息看,它顶多不超过几万米方圆,只能算一个玲珑版的化境。
如将化境之宝分级,大小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标杆,圣坛面积远远小于渡化玉牒,看起来品质有所不及。
但它能看。
空间宝物内外封闭,只有主人神念才可穿行,这是其最最基本的特征之一。如今这条限制被打破,身在此界、目光能够自由观察外部,反之外面却看不到内里;更要紧的是,它所能看到的不是“门”前的那一小片,而是将视野放大无数倍,如身在高空俯瞰。
身在地,神在天,这分明是境界,是一种通过修行才可能达到的境界!
揣着几分忐忑与敬畏,十三郎一步步前行;行进中,周围不时会有各色星点闪烁而来,看似不起眼,其中蕴含的威能、足以令十三郎惊心动魄。星点前来,手中令牌当即作出反应,表层不断有符文之光与之相呼应,各色星点随即隐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由此可知,如有外敌进入此处,其遭遇将会如何。
这是圣坛高妙的又一重证明。
渡化玉牒只有空间,内里除魔蚊、鬼物再无威胁,那些都是被添加进去的活物,并不属于化境本身;此刻十三郎所感受到的,那些星点上透出的气息。与周围四壁融为一体,水乳交融,不容割舍。
这样才合理。
不管圣坛从何而来,上古世家获其认可是肯定的事情;那些光点威力惊人。通道狭窄没有腾挪余地,假如没有这种血脉认可,十三郎很难想象他们有什么本事穿越这条道路,更别说连过三重门。
手持令牌,确认那些星点对自己不构成威胁后,十三郎没有急于朝里走,而是放开目光四面查看,还伸手去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墙。
触感不错。
温热,光滑,指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微微弹性;此外。不知是否为震撼后的错觉,当十三郎稍稍用力去压,墙壁似有一个回收的反应,之后才释放弹力。这种感觉就像一只初次与人类交往的野兽,当你用手去摸。它会先有个躲避的举动,慢慢适应人类释放的善意时,才会再把头靠过来。
“活的?”
十三郎下意识地产生这种想法,内心暗凛。
仅仅一次手指接触,这种推测来得莫名其妙。要知道,十三郎身含生死意境,天下没有谁比他更能察觉生命迹象。怎会误认为它是活物?
此外还有,这么多年下来,进入圣坛的修士不知几许,相信有不少人都会摸一摸周围的墙;假如此物真的拥有生命,应该早就熟悉了这种接触,熟悉了与人发生触碰。
“那是为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一面望墙壁上看,一边将整只手掌贴上去,且不知不觉运起法力,黑白二气之间流转,渗透到内里。
墙上有画。很多画,头顶、两侧、甚至脚下,一幅幅壁画整齐排列,数量无从估算。于是十三郎意识到,通道内有画并不特殊,否则、各位族长应该会提起。
他将目光投向当面的那一副,画中有人有兽,有山有水,有村落,当然还有田园。
这是一副农家生栖图。
简单看了几眼,十三郎稍稍偏转目光,发觉两侧的画与此类似,只是村落地形有所差别,人物各有不同。
视线再度拉开,还是如此。看过几幅,十三郎索性将目光散开,一路、上下、四周横扫,通通都是如此。
一画一村,一村一画。
通道内并不限制灵识,十三郎能够一直看到二重门,距离此处不过数千丈距离,一路是画。
远远地,十三郎的目光停在最靠近二重门的那副壁画上,十三郎观看良久,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那是他刚刚停留、发生过一场冲突的地方。
由此可知,上古世家以往无数年头中诞生过的所有村落,尽在此处。
“人为?”
十三郎很快想到这一点,但在一番对比参照后,又摇了摇头。
“不是人为,是墙壁自生。”
壁画连绵数万年,不可能是一个人所作,意味着画风会有不同。同一座山,有人画出巍峨,有人画出清秀,有人画出高峻,有人画出凶险,这是人与人之间必定存在的差异,修士神仙,莫不如是。墙壁上的画不是这样,虽也看出一些差别,但那更像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演变过程,而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或者千万个人。
“化境有灵,自生壁画,或许是某种烙印。”
这才是最最合理的推断。圣坛与八部一族之间的联系靠族灵维系,每当一个族灵被领走,这里都会自动生成一副画。
明白了这点,十三郎忍不住想:“再有村落诞生怎么办?”
如没有圣坛剧变,上古世家仍会按照其固有的速度慢慢繁衍,人口只会越来越多,村子只会越来越多。壁画排得满满当当,再有心生村落的话,该画在何处?
“它会生长!”
这个念头如惊雷炸想在脑海,没等消化,十三郎进一步发现,那些飘荡而来光点,其源头正是那一幅幅画。
心里这样想着,掌心传来温热。
又是一番奇异感受。形容一下的话,十三郎觉得自己对面站着一个人,远远对着自己伸出的手,似拒非拒。想迎有不太信任;随着黑白二气流转加快,那种陌生警惕的感觉逐渐减弱,彼此间的距离正在慢慢拉近。
确认之后,十三郎毫不犹豫抬起手。将那种快要建立起来的联系斩断。
冥冥一声叹息传来,有沧桑,有失望,同时生出几许遗憾,似乎错过了什么。
十三郎微微皱眉,抬起手,轻轻抹去头上汗水。
假如墙壁会生长,意味着它的确是活物。
假如圣坛是活的,十三郎现在就在它的肚子里。
假如壁画是烙印,族灵一定是其关键。
假如这些推断成立。十三郎已经与之有过接触,因为他捉了一只嘲风。
这些推断,十三郎没有选择相信,也没有轻易不信;他在原地认认真真、反复思考了一会儿,转过身。大步走向二道门。
门前止步,十三郎抬起头,望着那个自己曾经驻足的村落,凝视良久,并与周围做对比。
的确有些不同。
既比周围清晰,又比它们模糊。
模糊是视觉的直观印象,这副画上的山山水水人人都不是太清楚。线条明显含浑。
清晰则是因为,站在画前观望,十三郎觉得自己仿佛身在画中,就像之前所做的那样,正在倾听廖掌柜的话。
除此再无多余感受,十三郎思考片刻。反手将嘲风请出来,让它与自己一道关注那副画。
这种举措本不在他的计划内,但在看了这些画之后,十三郎莫名生出的感觉,应该这样做。
“汪!”
一声高叫打破寂静。没有一丁点声音的通道内回声阵阵,如滚雷浩荡连绵不休。淬不及防的十三郎被吓了一跳,始作俑者嘲风更是惶恐万分,掉头就往他怀里钻。
三殿下害怕那副画!
此前高叫是因为本能,现在躲避则是主动,看清那副壁画的瞬间,嘲风兽就像被刀架在脖子上一样,神情凄厉,表情痛苦,呲牙咧嘴想要示威、流露出来却分明是灭日当头的极度惊恐。
与此同时,那幅画也好似活了过来,画中群修人人回头,目光钻出墙外,均落在嘲风身上。
“汪汪!汪汪!”
三殿下的叫喊越发凄厉,身体不由自主开始扭曲,顷刻间已有半截化成轻烟,如索链径直飘向画中。
“汪汪,呜呜”
叫喊很快变成呜咽,嘲风兽前爪死死抱住十三郎的胳膊,眼里流露出哀求。随后,它盼来自己渴求的东西,一声冷哼。
“我来帮忙,不是要给你送祭品。”
嘴里说着,十三郎并没有将嘲风兽收起来,而是反手捉住那条烟气,右手同时按向墙壁,五指用力一扣。
“给我出来!”
喝声起,黑白二气再度流转,但与之前释放善意不同,黑白之间,满满肃杀,满满不屑与嚣狂。
下一刻,壁画当中毫光闪烁,之前出来又回去的那颗星点再次显露,在黑白之气中来回冲撞,并有尖锐嘶鸣。
一画一颗星,假如这里的星点都以十三郎为敌,借它八万个胆子也不敢冒失。但是现在,仅只需要对付一颗,而且是没有完全成型的那种,十三郎游刃有余。
不仅如此,他还有帮手。
“吼!”
目睹十三郎的举动,嘲风兽的尖叫转为怒吼,回头一口咬住那条有烟气组成的锁链,用力回扯。细看的话会发现,此时此刻的它、眼里除为自由而战的决心外,还有难以挥去的贪婪;似乎在它看来,这是其一次难得的机缘。
十三郎没注意到这些,注意到也不会去管,原因是,随着那颗星点拼命挣扎,周围所有星点通通被惊动,如浪潮滚滚聚集在周围,望之即让人头皮发麻。
可以肯定的说,假如没有那只令牌,十三郎已经死了无数回。
“他们供养你不知多少年,虽也得些好处,终归付出多于收获。”
“我不是他们,只是一个受邀来帮忙帮忙的人,做事之前,我要看看你的态度。”
十三郎不知在对谁说话,声音平淡而冷漠,不容置疑。
“一个村子,一只狗,对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说着话,十三郎已将那颗星点逼至角落,五指紧扣牢牢锁死,朝墙外一拉。
“拿出你的诚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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