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真金白银在如水一般向外流淌的时候,田门相近偏避街巷之中,正有数个黑影正在急射,其身手相当矫健,只是贴地一纵便已到丈外。他们的行踪隐秘怪异,但隐隐却显示着敌意,都在冷冷望着彼此,手里都攥着家伙,但最终当抵达街巷尽头时,还是射向了不同的方向,并未开始血腥的厮杀。
其中一个身影一出街巷,便向另一条冷清的街巷奔去,仅过了三四个铺子,他身上的衣衫就变了数番,从先前的黑衣劲装,转变成了一个樵夫模样的汉子。身上穿着粗布衣衫,腰前别着一个旱烟袋和一杆由空心粗木制作的烟枪,两头都浸着黑油,身后别着一把斧子,甚至肩上不知何时竟然还多了一捆不知自何处来的柴草。
"东家,小的又来给您请安了!"一连串过好几条街巷,确定没人跟踪后,他方才钻到了一条相距田门不远的街巷中,来到了一家看去相当冷清的茶馆中,卸下了柴草,向茶馆内径直走去,来到正抱着茶壶打瞌睡的掌柜跟前,抱拳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来!...先喝茶!"掌柜连忙泛起了笑容,拿出一只粗瓷碗,满满沏了一碗,送到了樵夫面前,满脸欣喜,似乎是很久没开门,客人的到来令他有些受宠若惊。
"谢东家赏赐!"樵夫一脸惶恐,连忙接过茶碗,也不管水烫茶凉一饮而尽。"说说吧!又打听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让我也听听!"掌柜的放下了茶壶,一脸期待地询问。那语气与他此刻的身份极为般配,完全一副小市民茶余饭后家长里短的嘴脸,只是那一刻他的声音已经变了,变得极为冷厉,赫然已是群山盟主的声音。
"是!东家。近几日,小的追踪盟中其他的长老,大山派长老现在已经离城,据传已经率部回到大山派,但根据小道消息,其人已被九龙峰宋鸩截杀夺宝;小峻门门主自大战之后就躲进了城主府,如今小峻门一盘散沙,被一群自称万毒门的山外来客侵占;七竹岭、梅花寨、无望峰等十数个小门派正在九龙峰的带领下准备自立门户,拒绝再听门主你的..."樵夫低声诉说,好似背书一般,浑然没有半份情感,还未等到他把命令两个字说出口,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却是群山盟主已将手中的一沓瓷碗捏碎了。
两人相隔不过半尺,樵夫能够清楚感知到群山盟主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连忙住声了,免得对方迁怒于他。因为他清楚此刻他说的每一个字眼,都是在往群山盟主心上砸钉子。
先前的神兵之争,他们算是倒霉透顶了,死赶活赶跑到了也没见到神兵样子,反而被怒火中烧的宇文傲等人干掉了不少,可谓亏大了!后来宇文傲等人退走,铁木将解兵楼内的上品兵器放出,他们倒是着实捞到了好处,但还没等捂热乎,麻烦就来了。先前他们去的人最多,得到的兵器也最多,这让后来譬如金虬等打了秋风的人就很是不爽,不时对他们出手,而更可怕的是他们内部出了问题。
群山霸主并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众多门派联合体,而这诸多门派多是外面大势力在应州的耳目。平日无事自然由着他们在应州称王称霸,但现在先天异宝争夺在即,外面的势力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他们之间的同盟自然也不复存在。仅仅一夜之间,曾经强大无比的群山霸主就土崩瓦解了,成了一盘散沙,这也是为何群山盟主身在此处的原因。
"这帮蠢货有此下场咎由自取,当初若肯听我之言,何能到了如此田地?"群山盟主将瓷碗抓得粉碎,仍旧未觉,心中大恨。当初各派的命令到来时,他曾建议所有人先安稳下来,务求团结,因为此刻的应州已经风声不对,他们需要抱团取火,但不想此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矛头就对向了他。以宋鸩为首的几人更将千山宗的灭亡罪责归咎在他的头上,当场逼他给了说法,交出群山盟主信物千山宝衣,禅位他人。当时他一听就火了,当场就和宋鸩翻了脸,打算清理门户,但却不知对方是有备而来。除了他的几个亲信,所有人都站在了对面,将他包了饺子,若不是他还有两把刷子,恐怕当时被清理的就只会是他自己了,好不容易杀了出来,群山霸主却也彻底乱了。
"其他方面的情况呢?"感叹了一下过去,群山盟主恢复了冷静,接着问道。
"田门方面,自出事之后,所有人都不曾再露面,便是近几日向外运送银两也多是由城主府人出面。东家,不得不说,这群泥腿子倒还真舍得,这几日每日出银足有上万两之多,怕是此事了解,他们也剩不下多少油水..."樵夫心中松了一口气,将话题引到田门这群冤大头身上,语气变得轻松起来,毕竟现在他们太需要找个同病相怜的倒霉蛋分担一下痛楚,而一直是死对头的田门蛮子们实在再适合不过。
让你丫当时狮子大张口坑我们,现在还不是得给老子原原本本吐出来!有多少,算多少,一个子也不能少!再让你们得瑟!这可是当初被田门蛮子坑了的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舍得!真舍得!可惜宋鸩他们没一个有这种眼光..."群山盟主的声音忽然变得消沉起来,"手中便是有座金山,没命花也没用!但只要活着!活着,一切都能重新获得!这群蛮子很不简单啊!...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虽然乱世将起信义不在,但便是瞧在钱的份上,岳阳城中大小势力也会偏重他们,所以,无论是先前和我们一道厌恶他们的人,还是后来猜到窥觊上品兵器的人,怕都难以在这岳阳城中兴起风浪对他们不利...高啊!壁虎断尾,实为生焉!..."说着,他也喝了一口水。
"城主府方面,自大乱之后便开始戒严,百丈之内无人可入,属下惭愧并未获得任何情报!"见他不喜,樵夫连忙打住,岔开了话题,"其他的宗门方面,属下都已整理成册,请东家阅览!还有,便是土匪盟方面,我们至今仍旧一无所获,倒是手下的弟兄已经因此损折大半,是否要继续盯住他们,还请东家定夺!"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册用草纸编成的破布放在茶桌上,上面满是'千雀七十二';之类的字眼,并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土匪盟的事情不必再管!给我全力盯住田门,随时回禀!"群山盟主拿起破布瞅了两眼,看不出有多大兴趣,摆了摆手。"是!属下遵命!"樵夫放下了茶碗,向门外走去,扛起那担子柴草消失在街巷中。"大风将起,草木俱折,必须得在大乱之前离开,否则下场绝对好不了..."群山盟主看着那张册子,喃喃自语道,又恢复了打瞌睡的模样,抱着茶壶,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
"嗖!"就在樵夫走了之后,在他对面铺子里子坐着的一名食客嘴角泛起了一丝冷笑,当即唤过店家结清了账,便向外走去。在这条街巷上没走几步,便向着偏僻的角落钻去,身影恍惚,很快就化为了一名黑衣人,消失在漫漫的街巷中。
"嘭!嘭!..."岳阳城城南毗邻怒沧江,不但风景秀丽,而且街巷繁荣,一向是大商贵胄的定居之处。作为为数不多在上次大乱之中受损甚微的街区,岳阳城城南近几日变得更为繁荣,人潮涌动,买卖兴隆,完全没有受难的氛围。多数的街巷此刻已经是人山人海,但在城正南方向有一处占地极广的府邸,门前石狮躺卧,气势非凡。此刻正不住有剧烈的声响从中传出,但向来喜欢凑热闹的人们却只是敢遥遥望望,并不敢凑到近前去起哄,因为那门前不仅有一队队士兵,还高悬着"城主府"几个鎏金的大字。
这里正是岳阳城镇守者岳阳城主的府邸。自门而入,可见到处都有穿着皮甲的士兵把守,走廊悠长转折,假山奇木四处分布,布局极为大气。在其后院之中,正不住闪过雷霆火焰,发出剧烈的声响,照亮了半边的天空,很是令人诧异。
"火老,雷兄,现下感觉如何了?"后院之中此刻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焦黑的坑洞,原有的假山也化为了碎石遍地都是,几株名贵的树木正在火焰中冒着黑烟,几个身影正端坐在院中央。高冠书生衣襟飘摇,风度极佳,完全看不出昔日的伤痕。在他身边,小书生正捧着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傻笑不止,又是他感兴趣的古董,而在他们面前,岳阳城主和雷图八道的神色则有些颓然,身上窜动着火苗和雷流,但气息极弱。
"好多了!但冥冥之中的那道枷锁更重了,虽暂时用秘法压制,但恐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两人的脸色看上去都差劲得很,身上的气息虽已在恢复,但却满是苦楚色。雷图八道一言不发,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手按着身上的一把名刃不知在想什么,岳阳城主苦笑了一声,摆了摆大袖,火红色的真气一闪,地上的杂物便被清理干净了。
"风兄,你既然有此等秘法可以隔绝枷锁,不知可有法子彻底令我等摆脱困境?"沉默了良久雷图八道终于开口了。顿时,便连小书生的脸色都变得暗淡起来。自从大乱之后,他们四人便躲在了城主府埋头苦修起来,毕竟这世道不太平,要想活命还是拳头大些更管用。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们如愿以偿恢复了巅峰修为,但却发现更凄惨的现状,他们神魂的融合性更高了,身上似乎也多了一种无形的束缚。这状况与传说中的兵奴几无二致,顿时几人都是大怒,岳阳城主和雷图八道两个急脾气更是尝试起一力破万法强行挣脱,结果令那一股束缚之力大增,差点将两人锁死,好在高冠书生是真的书生出身,对此知之甚详,教了他们一种独门秘法,好歹总算将两人解救了出来。
"嘿!在下若是能知解法,岂会与你们一同着道?"高冠书生苦笑道,"这拘灵之法本就是一门邪术,上古时期也只有那些铸兵的狂人才会修行,他们的本意本就是希望与所成神兵彻底融汇如一,所行之法只会增加拘灵之力,根本不会研究如何解除!而且此法向来偏避,少有人知,急切间很难找到法子接触..."
"原来如此!"岳阳城主两人相视苦笑,他们问的时候多少都能猜到这个答案,但当真的听到之后,心中还是不免萧条。"两位此时不是落寞的时候,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找到那夺兵之人!我们现在还能自由,应是那人还未来得及沟通神兵,若是等他彻底掌握神兵,我等定然只能如提线木偶般任其左右!所以,我等定要在他得手前,找到他!收拾他!解决他!"高冠书生眼中满是寒光,"此外,这岳阳城的诸多势力也需留心,莫要让他们先找到那夺兵之人,否则我们的处境仍不会变,甚至更糟!"
"此事便交由老夫来办,老夫实力虽不敢言多强,但毕竟也蜗居应州多年,只要那夺兵之人敢露面,定不会逃过我的眼线!"岳阳城主应道。"如此甚好!但火老切记,此事虽急但绝不可城中动手,那人的警告绝对不可忽视,莫要轻易竖此大敌!"高冠书生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开口警示道。
"风小兄弟放心!这点轻重老夫还是分得清的!"岳阳城主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低声回道,袍袖一抖向外走去。知道他又要忙岳阳城的事了,三人识趣地并未开口相问,一闪身便到了院后隔壁的一顺溜雅间之中,那里已有制好的酒肉,正冒着热气,还有不少仆从在静待着时候。也是有些饿了,三人立刻开始了进食。
看着三人离去,岳阳城主这才举起手,"啪""啪""啪"拍了三下。"老爷,可有什么吩咐?"当即,他身后人影一闪,一个身着黑衣看去相当干练的中年人出现了,头低着,抱拳询问。"这几日,岳阳四周都有哪些动静?岳阳城主问道,声音虽轻缓却满是寒意。
"近几日,由于田门等门派主动献金支援,城池恢复都已有起色,再有三月定能够恢复原样!各方势力却显得有些龙蛇混杂,城中原有的势力都已蛰伏,但山外所来之人却频频滋事,我门虽极力压制,但却终是杯水车薪难以为继。小的势力被侵吞的已十有八九,大的便连群山霸主都已解体,不少人都跑来救助..."黑衣人说道。
"哼!一盘散沙,终究难成气候!不用理他!"岳阳城主冷哼一声道。"是!属下遵命!"黑衣人点头应道,"此外除了土匪盟外,还有南宫学馆的弟子也曾在城外现身,但赎属下愚笨,没能跟上,特请...""此事你自己看着就行!我交代下来的那件事怎么了?"岳阳城主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这几日他被那如骨附蛆的诅咒折腾得死去活来,对那个夺兵之人也是恨得牙根痒痒,也急切需要了结此事。
"请老爷降罪!"黑衣人当即跪倒在地,"属下这几日调集了府中所有精锐,昼夜不停打听此事,但无奈那一日与夺兵之人打过照面的人,只有水道宗渔舟子及土匪盟少主宇文傲,渔舟子自那日之后便如那人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已无可能从他口中知情,土匪盟的人又太过..."说到这的时候,他的声音小得可怜。
"如此说来,这几日,你是一无所获了?"岳阳城主勃然大怒,身上火光闪耀,空气中的温度骤然剧增,令人有身处炉鼎的感觉。"老爷赎罪!小的无能,虽派尽高手去跟踪土匪盟,但仍未找到线索!甘愿受死!"黑衣人身上大汗淋漓,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一股无比强劲的火焰,却动也不敢动,只等着那一掌下来了事。
"下去吧!"但最终那一掌还是没能劈下来,岳阳城主长长叹息了一声,放下了手,四周又恢复了原样。他方才真的是有杀人的心,但却心知肚明那一日便是他亲自去动手,也不见得匹敌宇文傲,如今让手下人去打探消息,毫无所得也是正常。如今岳阳一片狼藉,正是要人的时候,此人往日还算出色,便只能硬生生咽下那口气。
"谢老爷!谢老爷!"黑衣人连忙叩谢,便要告退,忽然却又停住了脚步,"老爷,属下还打听到一件事,您可能会感兴趣!应州大陆流传了许久的那个狼神殿三日前忽然现身了,广邀能人异士前去观礼狼神选拔,您可要去...""什么?"他的话还没落地,便听到四声惊呼,却是岳阳城主和不知何时归来的高冠书生三人。
"少主!夺兵之人暂时还无线索,这狼神殿的观礼您可要去?"同一时刻,在城东的一间宽敞阁楼内,一身黑衣一手伤残的土匪盟高手正在向宇文傲禀述。在他的对面,宇文傲正坐在一张精致大气的楠木椅上,一手把玩着一件物事,一边看着面前的一块木牌冷笑,在那木牌的正中央雕刻着一头对天长嗥的巨狼,韵味古朴苍凉,充满了蛮荒时代的气息,一眼观之,似乎还能听到那来自时空彼岸的怒吼,亦真亦幻。
"自然是去了!传说这狼神殿乃是盘龙山天选守卫,唯一可深入盘龙而不损的势力,此次争夺异宝,本就是要借道前往,不想他们主动找上门来了,何乐而不为?"宇文傲冷笑着,俊朗的剑眉上满是杀意。"只是传闻这狼神殿一向拒外,咱们这请令可是杀人夺来的,贸然前往只怕..."黑衣人有些犹豫地说道。
"怎么?你还怕他能留下我不成?"宇文傲的目光直接对向了黑衣人,黑衣人顿时浑身都是一颤,"少主,赎罪!属下只是担心少主安危,绝无二心!"说着,他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哼!我自然懂你的意思!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既然有此物在手,那又有何后惧?"宇文傲说着将手中的物事拍在了桌面上,顿时桌上多了一枚黑色寸长的令牌,上面雕刻着一头巨狼影象,和桌上的令牌像极,但眼中却冒着火焰。
"正品狼神令!"黑衣人看得都有些两眼发直,随即大喜道:"既然公子已有此等物事在手,这狼神殿自然是完全可以去的!小的倒是多想了,惹公子动怒,当真是该死...""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做你该做的事去!"宇文傲止住了他,冷冷道。"是!是!小的这次绝对不负公子众望,找出那狂徒!"黑衣人连忙答应着,躬身出去了。
"敢从我的手里抢东西,这次便是你跑到天涯海角,也定要将你碎尸万段!"待到阁楼的门窗掩起之后,宇文傲的目光落在了桌上一件看似平凡无奇的香炉上,一边自语一边手指轻划,顿时一滴血液飞出,落在了香炉上渗了进去,"嗡嗡..."香炉顿时剧烈的颤抖起来,好一会才恢复了平静。而在香炉深处,血液正化为一丝丝微不可见的细线,围着香炉中央的一片破损的黑衣飞旋融入,化为一个稀奇古怪的符号隐隐闪动。
"操!又吃坏肚子了?该死的老头,该死的师傅,手里有的是钱,却不肯给我花,大鱼大肉不让吃,非要我跟着吃青菜,铁定被人下了毒,这都连着拉了三天了!啥时候是个头?"冥冥之中,在不远的地方产生了反应。一个正志得意满的家伙忽然抱起肚子向茅房窜去,一阵闷雷般的声响落地,长长的抱怨声也在同时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