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冰雪覆盖的山林中,阳光尚不曾照耀的黑暗角落里,低沉的咆哮声在不断回荡着,瘦骨伶仃的野兽眼中满是饥火,三三两两在撕咬着地上蠕动的躯体,獠牙上寒光一闪,便有大片的血肉被撕扯下来,暗红色的血肉向四处飞溅,洒在树干上向下流淌,也将几头野兽皮毛染成了红色,这更激发了它们的凶性,连骨带肉一并吞咽下去……
“救……救命!救……命!……”地上残缺的驱赶还在挣扎着向前爬,他的两条腿已彻底化为了骷髅,只有两根青色的筋脉还连接着身躯,强烈的痛苦已让他极度昏厥,但是求生的欲望却在驱使着他苏醒匍匐,这成了更大的煎熬。趁着猛兽吞噬血肉的空档,他向前爬去,再不远处便是人迹,干裂的嘴唇颤动着,吐出几个微弱的字眼,还被风雪覆盖。
“啊……”王瘦子还想再往前爬,后面的三只猛兽已经吞下口中的血肉,再度追上他开始撕咬,腹脏离体的痛苦让他近乎气绝,手在胡乱地把扯着,却感到胳膊一轻,他的手已经不见了,被一只猛兽正叼在嘴里啃食,但这时不知怎地他已感受不到疼痛,只是感觉头晕得厉害,最后他朦胧之中看到了一张滴着血的大嘴,紧接着整个世界都黑了。
“吼!”三只猛兽之中最大的那一头咬着从瘦子咽喉上撕下的肉,喉咙里响着低沉的咆哮,在它们的四周正有数只饥肠辘辘的同类,它们都嗅到了鲜美的血腥味,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它们的猎物,领头的已经露出了獠牙,发出了威胁。这三只猛兽也已经饿极,没有退让的打算,同时报以獠牙,立刻双方就厮杀在了一起,利爪对利爪,獠牙对獠牙,疯狂的吼叫浸满血腥的味道,震得树上雪花直颤,纷纷落到树下,如同无数银粉。
“嗖!嗖!……”这样的事情此刻远不止这一处,由于饥饿,猛兽的凶性被完全激发了出来,整片山林都有争斗,雪白的大地上正有一朵朵血腥的花朵绽放。而在山林深处还有更多的影子正在向外飞窜,毕竟来到这山林深处的觅食的人还是不多,远不足它们填饱肚皮,血腥与饥饿摧毁了它们心中最后一丝畏惧,锋锐的獠牙开始伸向山林外的人群。
四蹄飞奔,雪花四溅,低沉的喘息之中,最早的猎杀者已经到了山林的边缘处,满是血丝的眼球盯着外面大片大片倒地的食物,它喷吐热气的口中满是涎水,它已经能够嗅到血肉的味道了,猩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低沉的咆哮发出的那一刻,它已经化为一只离弦的利箭向着人群扑去,而在它的身后还有着数之不尽的饿兽,如同浪潮一样向前急卷……
山林之外的人多已经奄奄一息,活着的人只是比倒下的人多了一口气,麻木地跟随着前方的人流前行,对于外界的状况已经淡漠到了极致,无论是山林方向的惨叫声,还是已可清晰闻听到的野兽咆哮声,都没曾让他们有过半分的动容,只有几个还有几分精神的人木然的看了看雪花四溅的山林方向,便接着跟随前方的人行走,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吼!”只是这片刻功夫,他们就失去了最佳的躲避时机,猛兽群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身侧,开始对着地上倒下的尸体撕扯啃咬起来,血水飞溅的同时,有不少杀红了眼的猛兽开始对活人进攻,毕竟拥有活力的血肉更为诱人。“啊!野兽来了!大家快跑啊!”直到这时木然的人群才懂得害怕,开始纷纷向四周慌乱逃窜,但是已经晚了!
应该是麻木太久的缘故,他们的反应力已经差到极点,再加上这一路的跋涉与疲倦,他们根本就跑不动,好些人只是才迈开了步子,就被猛兽扑倒了,顿时惨叫声响彻世界,血水的飞溅声、人群的惊悚叫喊声、野兽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安静的世界一时间变得无比杂乱起来,到处都有逃窜的人影,到处都有进食的猛兽,葱葱莽莽不可计数。
“狼神救命!救救我们,狼神大人!”可能是看到无法逃脱的缘故,很多跑不动的人干脆留在了原地,向着前方叩首行礼,他们将希望寄托到了神的身上,相信他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也相信他能够挽救他们,但是这一刻神明显不怎么灵。跪下的人比跑得人死得更早,满怀希望目视前方,身后却已经传来狼吼虎啸之声,血盆大口一张便只剩惨叫。
“驾!驾!……”猛兽的突袭无可避免地殃及到了石道上的车马,原本懒洋洋根本不理会鞭打的赖马此刻鬃毛直竖,四蹄发了狂一般向前飞奔,车轮滚滚向前,碾在石子上,弹起老高,颠簸得车身随时都可能散架,而在他们后面紧跟着一头头目露凶光的野兽,在大地上紧紧地贴着前掠,看得车上的车夫与车内的人都脸色发青,更用力吆喝马儿快奔。
下面的世界已经完全乱了,狩猎的猛兽,逃亡的人群搅成了一片,血腥的气味,冰冷的寒意,再向着四处扩散,从山林的深处向外扩散,再从外面向着山林深处蔓延,杂乱成了此刻唯一的主题。但这并没有影响另一群人看戏的心情。在长道的另一面,是一面高耸陡峭的悬崖绝壁,高有十余丈,猿鸟难过,在其靠向长道的边缘处,有一块突出的山岩,正有十几个骑着骏马,身边带着刀剑的恶汉停在上面,冷眼看着下面杀戮的开始。
“大哥,咱们就在这干看着?”下面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不适,反倒是在血花四溅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们眼中升腾起来的兴奋火苗,这表明他们和下面的野兽是同类关系。似乎是下面的人叫得太过于凄惨了些,最靠向悬崖边的一个穿着羊毛袄的鹰鼻男人咋了一下嘴,向队伍正当中的身材异常魁梧的壮汉询问,看样子是打算出手了。
“怎么?十七,你心软了?准备装好汉救人?”壮汉身高在两丈左右,大冷天身上却只套着一件锁子甲,凸起的肌肉向外生长,撑的锁子甲紧绷绷的,他有一双怪眼,本正在看着下面的虐杀,一嘴黑牙正在使劲磨着,似乎是他也在杀戮。忽听手下出声了,他怪眼一翻,向外吐了一口口水,呲着牙只是冷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大哥!不要误会!小弟绝无此意……”鹰鼻男心中一惊,连忙解释,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恶人,方才已经被下面的血腥杀气搅动了杀心,自己运气不好正撞在枪口上,看样子是准备拿自己开刀了,“小弟只是觉得咱们兄弟在这闲着也是无聊,还不如趁着机会,下去弄两个娘们来快活快活,也不枉咱们兄弟在这冰天雪地里受罪……小弟这可都是为了大哥着想,还请大哥不要见怪!”说这话的时候,鹰鼻男额头大冷天里也满是汗水,直到看到那口黑牙合上了,他才松了口气。
“是啊!大哥,我觉得老十七说得对,自从出事后,咱们兄弟一直提心掉胆,可有些日子没见娘们了?今天怎么也让兄弟们开开荤!”“对啊!大哥,我刚瞅见下面有几个还长得挺顺眼,这样的美人白白喂了野兽,岂不是暴敛天物?好歹让兄弟们尝尝鲜!”“大哥,不用担心留下尾巴!现在下面全乱了,咱们浑水摸鱼绝对手到擒来,先奸后杀,绝对天衣无缝!”……这话深得同伴们的支持,也是看到老大那一口黑牙合拢,危险期已过,当即畅所欲言,有表示支持的,有物色对象的,还有已拔出刀剑准备善后的。
“兄弟们既然都想活动活动筋骨,我这个当老大的怎么好拦着你们?”壮汉眼中嗜杀的光芒直闪,伸出肥腻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乐呵呵地笑道,他也有些动心了。顿时手下的人喜形于色,准备冲下去动手抢人,却听他接着说道:“但也别光顾着自己快活,别忘了当家的派咱哥们来这是来干嘛!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是有人只顾着自己快活,漏了马脚坏了事,可别怪我这个做哥哥手辣,定杀无赦!”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嘴黑牙又咧开了。
“这个大哥绝对放心!咱兄弟办事绝对不留尾巴!”众人心中不由就是一冷,大冷天头上汗水只渗,不光因为他们大哥这一嘴吃过人肉的黑牙,还因为他刚提到的当家的,那手段才叫一个狠辣!他们当初在泗水城外,可没少见被活生生剥皮暴晒的兄弟,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连忙答应着将他们马包里那些破烂衣服取出,往身上一套,顿时一身土气,看去和山林里那些猎人没什么两样,就是盘龙山人也只怕会将他们当成同类。
“很好!”壮汉眼中有了一丝喜色,“兄弟,就这样去杀!去抢!去让这些蝼蚁知道支持狼神有什么下场,让他们看看他们敬爱的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大声吼着,心中极为欢喜。他嫉妒憎恶那个横空出世的狼神,因为他的存在,他们不能再随心所欲去打家劫舍,因为他的存在,他的很多同类都死了,剩下的也只是如惊弓之鸟一样活着,而他就是其中之一。被人威胁的日子极度难熬,好在他已经解脱出来了,现在他完全可以打着神的旗号,去干他想干的任何事,去杀戮去淫掠,这些羔羊绝对无法阻拦他,而更妙的是还有人替他背黑锅,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他由衷地佩服当家的脑袋好使。
“冲啊!杀啊!狼神万岁!狼神万岁!……”十几个人脸上也都浮现了笑容,立刻纵马从一旁的缓坡上冲了下去,一边冲着一边嘴里还高声呐喊着,挥舞着手里的刀剑,接连斩杀几头向他们扑来的猛兽,就着阳光下闪耀下的血色彩虹,向着下面混乱不堪的斗场冲了过去,紧盯着几个早已选择好的目标,一路踏雪飞奔而去……
“爹!娘!快看!快看!狼神派人来救我们了!……”或许别的时候,人们还能有分辨的能力,但身处于绝望之中,忽然听到了以神之名冲来的军队,所有闻听者都喜出望外,如溺水之人握住了最后一根芦苇,其中就有一个三口之家。他们刚刚从一只巨熊口中逃得了性命,便听到了呐喊声,十几岁的男孩兴奋得大叫,向身后的父母招手。
“美人,你就来吧!”身后的一对三十岁夫妇也停住了脚步,看着一路奔来的马上骑士一脸喜色,奔波了这么久,无数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唯一支撑着他们坚持下来的就是对未来希望的信任,对神的信任,而现在他们终于可以看到希望成真……但紧接着他们的笑便凝滞了,马上之人根本就没有理会父子两个,而是一脸狞笑将妇人兜胸抓起。
“好汉,这是为何?”当父亲的都懵了,木然地问道。“你这个坏人!快放下我娘!放下我娘!”男孩倒是先明白过来,立刻上去厮打,想将母亲救回。“为何?狼神有令,盘龙山收女不收男,这是规矩!小东西,你找死!”马上的骑士手已经开始在妇人身上游走,看着惊慌失措的父子俩心中满是得意,冷冷地回了一句,正好看见男孩扑近,眼中凶光一闪,纵马挥刀,血光一闪,一颗小小的脑袋飞在了空中,一脸的不敢相信。
“吉儿!”妇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挣扎着想要扑下马去,却被凶汉紧紧地挟住动弹不得。“这只是一个教训!从哪来回哪去!我们盘龙山可养不了你们这许多废物,但女人的话,可就多多益善了!哈哈……”他狂笑一声,纵马向前冲去,将男孩还未倒下的尸身撞飞,踏着无头的尸体,挟着妇人向远处的山坡冲去……
“吉……吉儿!吉……吉儿!……”做父亲的都傻了,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无头尸,不敢相信一切的发生,就在短短一刻前他们还饱怀希望,但不想一刻后便家破人亡,他哆哆嗦嗦叫了儿子几声,这才发狂一般奔了过去,抱着儿子的尸体,捧着儿子的脑袋,想将两者凑在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儿子复活一样,但是除了沾染的一手血外,头颅与尸体根本毫无连接的可能,又再度无声滑落,他发出了断肠的痛哭,老泪如雨点般打落。
“狼神啊!狼神!你个畜生啊!枉我一家老小瞎了眼信你,从中州万里赶来投奔,不想没丧命于狼虫之口,倒是送在你这畜生手里!你还我儿命来!还我妻来!我诅咒你!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畜生!我……噗!”他痛哭了许久,忽然站起身来指天大骂,向着盘龙山的方向吐下了一口血水,诅咒毁掉他所有希望的魔,还想再骂,一口心头血已经喷出,身形栽倒,落在了地上男孩的身躯之上,腿伸了伸便不动了,死时的眼布满血丝极为可怕。
而这样的惨剧并不止发生在一处,随着‘铁血大军’的到来,仅存的一些活着的人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们呆呆地看着强人来了又走,抢了又杀,却再也没有了逃命的意识,木然地站在原地等待着猛兽的撕咬,因为属于他们的希望已经湮灭,如果他们寄希望于邪神,那么他们所向往的天堂也只是炼狱,又何必反抗?还不如这样结束生命!
“阿叔,是三姐派人接我们来了!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可好?”只是一瞬间,又有很多人丧命了。石道上,十余辆马车正在飞速快奔着,听到后面紧紧相随的猛兽吼啸,俊俏少年脸惨白惨白的,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手里的手帕,忽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喊声,她心中莫名一喜,连忙向着老人兴奋喊道,就要招呼车夫停下,自己已伸手去开窗了。
“傻丫头!你给我坐好!三儿、四儿、不要理会任何人!全力向前跑!”老人实力比她强大太多,心机也深沉得多,一把将她拉回来,招呼车夫向前急奔。也就是在这一刻,外面强人的嬉笑声和众人无奈的谩骂传了进来,俊俏少年的脸色立刻煞白,拼全力打开了车窗,看到了外面的苍凉世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眼神当即也呆了。
“傻丫头!快回来!”老人连忙将车窗拉好,但却已经给外面的人看到了俊俏少年,“哥几个,这车里还有一个假雏,将她拿回去受用!”这些人干惯了缺德事,眼贼尖,一眼便认出了她的身份,当即招呼着几个人向马车一路追击过来,狂笑声离得很近,马蹄声沉闷连贯,如同踩在她的心上一般,正在从后面急急追来,越来越近……
“唉!傻丫头,看来我们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后面要是见了你三姐,记得问她好,莫要再使性子,这个世道容不得眼泪了……”老人听着后面已近在咫尺的马蹄声,长长叹息了一声,伸手又戳了戳俊俏少年的额头,一向冰冷的眼神里有了一丝慈爱,站起身来向着车帘走去,衣襟带动,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的火焰绣迹在摆动,其中有一个大大的唐字。
“阿叔,你……啊!”俊俏少年木讷地看着老人离去的背影,大眼睛里满含泪水,正要说离别的话,忽然便感到车身一阵剧烈摇晃,她飞到了空中一样,心胸处眩晕得厉害,还未等到明白过来,就听到阿叔的叫声‘小颖,抓紧!’,紧接着她就看到面前一个长着獠牙的庞然大物贴着身子冲了过去,身上强烈的腥臭味差点熏得她窒息,狂风怒号,天地旋转,直到落地的时候,她才看清自己正在阿叔的怀里,而阿叔的身上血腥味很重。
“这会麻烦大了!”她吓得鲜血将叫出声来,因为阿叔的肩膀上少了好大一片皮肉,看着瘆人。却听到阿叔绝望的声音,抬起头向四周一看,心中顿时也是一阵绝望。在他们面前正有一头比巨象还高大的猪形猛兽,小眼睛正火辣辣地盯着他们,在它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头猛兽,而在另一面四个骑着骏马的凶汉正在靠近,四周满是杀戮留下的遗迹。
“吃的!这里有吃的!”遍地的死尸,前后的猛兽强匪,本已经糟糕透顶,而更令人绝望的是,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经碎成一片,里面载着的粮食撒了一地,顿时引动了四周人的饥火,前后左右纷纷扑了上来,比之野兽更为凶猛,将他们唯一逃亡之路也给封堵了,而在那一刻前方的猛兽吼啸声和后面的长刀划空响,业已同时袭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