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泪撒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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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万物万事尚处于冬季那股浓浓的寒意之中,在遥远的应州大地上冰雪尚随处可见,虽已有消融的迹象,但整个世界举目望去仍是一片苍白。地处大陆另一边的青州虽也寒意盛然,但却并无如此严酷,由于地处东海之滨,常年有着潮汐的冲荡,水汽异常充足,严酷的西北风潮也被其驱散,四季皆呈现暖洋洋的宜人气候。

沙沙的细雨是这里唯一差劲的天气,是它将寒意带往人间,令人不快。每当丝丝的雨水划过天际的时候,整个青州就会陷入沉寂,所有人都窝在了家中,燃起浓浓火焰,饮酌着暖好的米酒,就着早已购好的牛鱼,一边纵情歌笑着,一边谈论着感兴趣的话题,这便是万商之海一贯为之的秩序,也是天下文明之土的象征。

而与此同时,在寒雨淋漓的日子里,还有很多人在大街小巷里瑟瑟发抖,一遍又一遍翻捡着光顾许久的垃圾堆,在连绵不绝的屋顶雨水中难以入眠,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另一面,黑暗中的老鼠,角落中的奴隶,脸上纹着的印记是终生的耻辱标记,他们的生死无人关心,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在他们主人的眼中他们只是可以应答的工具。

青州城高耸的城墙矗立起来的时候,到底有多少个这样的存在消失,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他们所在的世界对于身处天堂之上的人本就是地狱,可怖可惧但绝不可怜。

许许多多的人就这样过着仰望天空的生活,希望与绝望的夹缝之中化为白骨,过往千年不变,将来似乎也是如此,但却无人知晓,寒雨淋漓的夜里,宿命的改变已然开始……

“呜……”青州城外有一片生长着繁茂植被的森林,这里拥有着各种各类珍奇木材,是青州城中贵胄用来狩猎的地方,充满了野性十足的猛兽。寒雨到来的时候,这里的人烟逐渐稀少下去,常来的人都已回到了温暖的港湾里,雨水在树梢上向下滴落,也淋湿了那些被囚禁于此的猛兽的皮毛,夜幕笼罩中,它们都在不住吼啸着,令人心惊。

身处此地的猛兽早已习惯了彼此的相处,并未相互厮杀,因为它们的食物都是来自外方。而之所以如此悲戚的不断吼啸,只是因为这里拥有着人族的气息,而且他们身上还带有着浓郁的血腥气味,这一切才是刺激了它们神志的源头,它们在渴望杀戮,也在渴望将那些囚禁于此的人族撕成碎片,它们已经能够嗅到对方身上流露出的恐惧,但是面前的木桩却拦住了它们前往的道路,只能不断嘶吼,将恐惧带给对方。

森林深处被木桩保护起来的房子,是一栋由茅草木板组成的破烂茅屋,这里是先前猎户居住的地方,也已被废弃了太久,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千疮百孔的模样似乎随时都可能塌陷掉。但此刻在这寒雨淋漓的夜晚,其中亮起的一盏孤灯,却成为了照亮一切的关键,多了一丝暖意,这也是外面的猛兽如此疯狂的原因。

“公子,醒醒!快醒醒吧!不要吓我……你不能死……”孤灯的映照下,一个女子的婀娜身影出现在墙上,她拼命用手擦拭着一个躺倒在简陋木床上的男人的身体,血水一滴滴在她指尖滴落,打湿了她的衣衫,将她也滚染得全身血腥,但她却毫不在意,仍在拼命擦拭着那个男人的身躯,想用手帕将那些开裂的伤口堵住,唤醒他。

“柔!柔!……”男人的身躯已近乎全裸,他的身材高大,但肌肉并不发达,此刻却已完全浮肿,一道道开裂着的血红色伤口布满全身,还有很多泛着紫青色的伤口向外渗着黑色的毒水,腥臭难闻。他的生命火烛已经如同门外的树叶一样飘荡,不知道何时就会熄灭,但是还在不断喃喃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这让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心中更痛,为他擦洗伤口的手短暂的停滞了一下,眼中的泪花更盛,又接着为他擦洗。

此刻的他正处于一场又一场的梦境之中,在那里他能够看到桃花纷飞下的容颜,能听到温柔似水的话语,但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一个共同的结局。他能够看到她的一言一笑一眉一语,似乎能够触手可及地将她拥抱,但却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入了黑暗,被那些恐怖无比的魔兽撕得血肉模糊,心中的伤痛也在那一刻变得更为沉重,他拼命地去拍打那一道无形的门阀,却根本无法拉近和她的半分距离,痛得流血。

“求求你,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流血了!……”就在他在梦中拼命想要抓住恋人的手时,外界的身躯也已经做出了反应,本来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口又撕裂了,血变得更多了。床边的女人急红了眼,她用手去堵住那些伤口,但却根本无用,声音里满是哭腔的音调,也无法阻止鲜血的蔓延,反而血气蔓延,令门外的猛兽叫得更为疯狂了,已经有许多猛兽爬上了木桩,准备摧毁这一栋小木屋,品尝猎物的血肉。

轰!但是,就在这一刻,天空中忽然有过一道霹雳闪过,破旧的木屋之中散发出了一种极为极为可怕的气息,一种肉眼可见的黑**气正在从中升腾而去。顿时,所有的猛兽都从内心深处开始颤抖,它们在畏惧,纷纷向后倒退而去,但却已经晚了,黑色的气息笼罩了它们的全身,顿时惨叫声笼罩了偏僻的森林,一种明亮的光从它们身躯中被抽了出来,原本还活力四射的猛兽都成了骷髅,栽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又……又来了……”屋内的婀娜女子被吓得蜷缩在了角落里,她惊恐地看着男人床下那个黑色的匣子,黑色而冰冷的气息正是从中传递而出的,这时外面的惨叫声已经停止了,明亮的光随着黑雾一同回来,缩回了匣子中。当那些光芒在经过男人身躯的时候,女子惶恐畏惧的眼中多了一丝期待,光芒照耀过的地方,伤口随之愈合,黑色的血水排除,他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生机。

“让开!全都让开!……”寒雨的偏僻森林中发生的一切都不为人所知,而此刻的青州城却也已然沸腾了起来,在当初风铃茶舍所在的位置处,正有着一群身穿着古朴青铜铠甲的士兵在把守着,将四周围观的人群驱赶在一旁,里面正有人在冒着大雨疯狂地挖掘着,四周的街巷里堆满了挖掘而出的土石泥块,看去一片狼藉。

“嗨!知道这都发生了什么吗?小小的风铃茶舍怎么惹得大夏都出动了?……”在青州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在疯狂挖掘,且不说此地的金主们会如何反应,但是日夜穿行于此的大小商贾的抗议,便足以让每一个统治者头疼,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只敢傻傻站在外面围观,大声喘息都不敢,只敢小声嘀咕。因为他们面对的是青州最为神秘的军队,大夏直接管辖的青州卫,身份等同一般王族,对于大小势力拥有杀伐之权。

“还不知道吗?昨日风铃茶舍直接被摧毁殆尽,当时在茶舍中的几十口子尽数踪影全无,但是身处茶舍外的人却丝毫无损,那些人就好像忽然人间蒸发了一般……”“对!对对对!就是这样,当时我也在边上,只是忽然看到了一道蓝光闪过,一切都好像变了!”“胡说!明明是黑色的光芒!”……爱热闹是所有吃饱饭闲人的共同爱好,没过多久,外面围观的众人就又开始争辩了,甚至有人就何种可能开局设赌了。

“此地竟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存在,其中似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部分,太好了……”就在他们疯狂争论的时候,人圈内的挖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一道由疯狂剑气形成的千疮百孔的裂缝出现了,它四分五差地将上方的泥土完全切割,一股惊人的煞气正在不断增强,从下方的通道中向上弥漫着。下方还是有着众多青铜甲士的存在,他们对于四周足以令常人丧命的煞气根本毫不在意。为首的一个是一个高大的独眼甲士,他用手抓着挖出的泥土,紧盯着弥漫黑气的洞穴四周,眼神中有着渴望光芒在闪耀。

“侯爷,快来看!挖出来了!……啊!”就在这时,洞穴的深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兴奋的呐喊声,独眼甲士眼中大喜,正要冲将上去,忽然里面的呐喊变成了惨叫,可怕的气浪已经从中弥漫了出来,强横的威压开始在这一片世界出现。独眼甲士眼中的贪婪变成了畏惧,想要向外奔去,却只剩下了惨叫,声音在空洞的世界中回荡。

“这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他的呐喊声在洞穴里回荡。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漆黑的洞穴里有一道蓝色光芒在闪耀,形成了复杂的纹路,在那里有着两只凶兽的图像在相互吼啸着,其一是一只振翅而飞的雷电巨鸟,另一个则是浑身笼罩在黑暗中有着血红色眼睛的妖物。紧接着,图案崩碎了,一根根带着紫色尖刺的藤蔓冲了出来,他的世界里顿时就是一片黑暗,血水在洞穴里不断飞溅……

“啊!快跑啊!”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片地动山摇,以风铃茶舍为中心的方圆十里的地界都在向下塌陷,原先趾高气扬的青州卫和那些落荒而逃的围观者都一同被吞噬掉了,谁也没有逃脱。塌陷的空洞还在向外不断蔓延着,顿时青州城中一片惊慌失措,所有人都在拼命地奔逃,商贾和乞丐在一处,天堂与地狱的界限第一次模糊了。

“我,这是在哪?”青州城外,寒雨淋漓的森林中,原本处于沉睡的公孙商终于睁开了眼,朦朦胧胧地看着天空,大脑之中一片苍白,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记得一种前所未有的伤痛在心中弥漫,却记不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要爬起来,自己去寻找已迷失的答案,但身躯却疼痛无比,连动一下都有着钻心的痛苦在阵阵发作。

“公孙公子,你终于醒了!”就在这时,他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张美丽的脸颊,她正在关切地望着自己。“柔!别离开我!别离开我!”那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雷霆,他忽然想起了所有的事,自己是谁,自己为何悲伤,当即不顾一切地抱住了眼前的这个女子,拼命地将她搂在怀中,唯恐一放手,她就会再如那一场噩梦一样离去。

起初他怀里的女子还在挣扎着,显得极为恐慌,但是很快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身躯在微微地颤抖。许久许久之后,当他放开了眼前的女子,准备一诉愁肠时,才发现他抱着的是泪流满面的天香蝶舞,她的脸颊上一片绯红,“秦妹妹,真的好幸福!”她在低低自语着,但公孙商却完全爆发了,“柔呢?柔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她去了哪里?求求你告诉我!……”他疯狂地抓住天香蝶舞的胳膊,大声吼啸着,但没凶多长时间,就再度牵动体内的伤口,血从他的嘴角一下,无力的他再度倒在她的怀里,但仍拉着她的衣袖,用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希望能够从她的口中获得希望。

“公孙公子,切莫着急!当心伤口!”天香蝶舞手忙脚乱将他扶在床上,要为他擦血,却被他制止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抓着天香蝶舞的衣袖大吼着,血如花般在嘴角绽放。“唉!你又何必自寻烦恼呢?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天香蝶舞长长叹息了一声,开始徐徐诉说。

“那一日,我奉阁主之命前去请你……”她的声音中带着追忆,将那一日发生的事又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在最后的时候,你为救秦妹妹将她推出,却不慎将她推入了那场大战之中,你我逃出了那片世界,疲倦倒下……”她低声说着,带着伤感。“再往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这里……”

“柔!柔!柔!……”公孙商的神情逐渐黯淡了下去,他将自己的头埋在了怀里,低声地呼唤着,那股本已经淡去的疼痛再度侵袭,他疼得浑身颤抖。“公子,切莫这样作践自己,秦妹妹在的话,一定也……”天香蝶舞用手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着。

“不!不!柔,她一定没死!一定没死!……阿虬呢?阿虬在哪?……他一定会救柔的,对吧?……”公孙商在疯狂地摇着自己的头,他并不敢仍同这样的事实,忽然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又开始询问金虬的消息,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公子,你是说你的那位朋友吧?”天香蝶舞欢喜得脸上忽然笼罩起一层阴影,她再度响起了那一日醒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一幕。那时在她的身边并不只有公孙商一个,还有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暗中的少年,那一刻他身上的黑色气息已经散去,露出了他的真身,这时天香蝶舞还记得那个人好小,他还完全是一个孩子,干瘦的身躯上布满黑色条纹,一条胳膊在身边耷拉着,那一支胳膊的手上带着一个刻着魔头的戒指。

“对!就是他!快让阿虬来!他一定有办法救柔的!”公孙商眼中充满了希望。

“公子,他就在这里了!”天香蝶舞再也没有办法推诿,只能俯身将床下的那个黑色的匣子费力抽出,“他当时的模样实在怕人得紧,此处又没有地方,我只能先将他放在此处!”说着,她将匣子打开了。顿时,一股窒人的黑气出现了。

匣子中,黑气如同水浪一样在翻滚着,淹没了一个干瘦枯竭的身躯。能够看出他的身高不足五尺,尚是一个少年,他的全身上下都有着黑色的鳞甲在笼罩,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隐约可以看到慑人的红光闪现,一道道伤口布满了身躯,可以看到下面的血肉。在他的胸前还有着一枚闪耀着晶莹光芒的石子,正如抽泣般颤动着。

“公子!你怎么了?切莫再伤悲!……”那一刻,天香蝶舞看到了公孙商的眼中再度有泪水流下,他的身躯在剧烈地颤动着,唯恐引得他的伤口复发,她连忙劝道。却在那一刻看到了公孙商的眼睛,那时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悲伤,只有一种深深的愧疚,从一个行将颓废的人再度回归坚毅,“收拾一下!我们去应州!”他说。

“这怎么行?你的伤……”天香蝶舞连忙反对,公孙商现在可是处于生死边缘,她怎么也不能让公孙商胡乱再来?“不碍事!伤可以在路上再养,但时间我们再也耽搁不起了!”公孙商的声音中带着坚毅,如同泰山般不可移动。“随你吧!”天香蝶舞再也说不出话了,她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公孙商,这种声音她只在公孙商面对亡魂时听过。

“柔,等我!等我去帮完阿虬,就回来陪你!”三天后,在森林的深处,一座新坟出现在林木之间,公孙商拖着伤残的身躯,将一束野花放在墓碑上,低声说。在他身后停着一辆马车,已换上平常衣饰的天香蝶舞正在等着他,手边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匣子。片刻后,这一辆马车便奔出了森林,汇入滚滚向前的人流,奔向应州的方向。

“哈哈!哈哈!上苍有眼哪!老夫终于摆脱了那个死胖子,还得了神树的恩赐,再看天下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小贱人!黑小子!你们都跑不了的……”那一天,在青州城中传来了一阵狂笑声。早已坍塌的地域再度爆裂了,一个仙风道骨模样的人冲了出来,在他的额头上印刻着太阴寒铁楗的纹路,他的身后满是青州卫的尸骨。

“活下去!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而在地底的更深处,那个不属于这片世界的地域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正在独自徘徊着,她握着自己受伤的手臂,拖着不倦不已的身躯不断前行。在她的四周布满寒冰,脚下是血红色的寒冰,前方是黑色的寒冰,身后还有一个巨大的树形的寒冰存在,可以看到上面有一个狰狞的人面显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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