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你怎样了?有没有受伤?”当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不在院中,身上软软得使不上半点力气,凭着感觉她知道自己已回到阁楼之中,不待再有念想,耳边便已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娘!我没事……对了!公孙公子呢?”听声音,她便知道在身边的人是母亲,当即依言回应道。美目微抬,只见眼前的一切还是朦胧一片,本欲再度睡去,却发现眼前没了昨夜相见之人,心中顿时大急,连忙挣扎着起来紧握母亲的手问道。
“没事就好!柔儿,你也太不小心了!”她的母亲是一个相当慈爱的女人,见她醒了当即便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埋怨起来,毕竟他们一大清早起来,就看见女儿倒在
乞丐模样的人怀里,这对他们而言无异于五雷轰顶。
“娘!别说了!快告诉我公孙公子去哪了?”昨夜淋了一场冷雨,对于她这平日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而言算是莫大灾难,身体还虚弱得抬不起一根指头,但一想到那昨夜方才相识的人就要离去,她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追问母亲。
“什么公子?还不是一个乞丐……柔儿,快躺下!切记以后不可再和这样的人物来往……”尽管平日什么事情都依着她,但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无疑触动了父母的底线。其母根本不理会她的话,只是慈爱为她盖上被子。
这时她自然明白不可能从母亲口中得到她想知道的一切,只能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小凤此刻也是为难万分,毕竟她也惧怕主母,但一看到她投来的目光也是不忍,只能偷偷用眼神给了她一点提示。
“娘!我没事了!”这一点已经足够了。当即她便风风火火起来了,不顾母亲和丫鬟们的阻难,一路向着小凤用眼神告诉她的大厅奔去。因为他们是本地望族,为了维护她的名声,父亲极有可能会将昨夜的那个男子处置掉,即便不死也一定会有极重的惩罚在等待着他,这一点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忍相见。
“公孙,你的月钱就按一百两算起可好?”“谢老爷!”但是不想当她心急火燎赶到前面客厅之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父亲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在热情和那人商讨工钱,而昨夜落魄的乞丐此刻也彬彬有礼起来,隐有卓越之风。
“柔儿,你来了!这是我们府上新来的账房管事—公孙!”见她匆匆忙忙奔来,父亲并没有斥责她无礼,而是不动声色地向她引荐面前的这个男子,似乎对于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从未耳闻。
“公孙义参见小姐,小姐万福!”昨夜那个被她救回的男子此刻也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只是如一般下人般向她恭敬施礼,但是在其低头的那一刻,眼中还是有感激的神色露出,不过却在抬头的瞬间消失的半点不剩。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他无事便心安了。直到后来才知道当时自己的父亲和公孙义做了一笔交易,用收留他来换取他永远忘记昨夜的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堵住任何知道这一件事人的嘴,保住她的名声。
接下来的日子是她时常怀念的时光,但是那时的她却并不开心。虽然不知缘由,但这个男人总算是在她的身边呆下来了,她的心为此由衷欢快,但在那时她却意外发现他已不记得和自己的两面之缘,为此很是暗自伤神了一番。
“小凤,今日我们出去走走,你去叫一下公孙管事!”之后的日子里,公孙义总是下意识和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似乎当初的那些都只是她一个人的迷梦。开始她还能为自身的那一份矜持不去打搅,但是渐渐的,她心头的怨气也起来了,总是找各种借口要公孙义来见她,从当初的以礼相待到现在的呼来喝去,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明知的答案。
“小姐何必呢?不要再理那块木头了!不值得!”丫鬟小凤开始和她谈到公孙义的时候总是心惊胆战,毕竟这是老爷和夫人的心病,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她也一点点明白她的心,对于公孙义的怨气更大了,但更心疼她,都不愿意去捉弄公孙义。
“快去!我们马上就要出门了!”当时的她心情低沉,再没有和公孙义赌气的心思,只剩下一片悲凉,因为她已快到了出阁之日,父亲已经为她应下了一门亲事,有些话再不说便再没有机会了,是时候了断了,至少她这样告诉自己。
说完这些话,她也不再等待丫鬟的反应,独自下了阁楼出了门,沿着那条幽长的小巷子去了城中,沿着那一条熟悉的小河,迎着不断随风飘舞的柳枝走去,再感受一次那难得的惬意,看着街上不断穿行的车水马龙,眼中有着深深的惆怅,这一切她还能再见几次,不知那遥远的她不知晓的地方是否还拥有这些……
“不知小姐见召有何要事?”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身后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不必回头她也知道那是谁。回头细瞧,只见一个身姿飒爽的青年正站在她身后,面上虽满是谦逊,但仍掩盖不住他身上的那一股盖世英气。
“和你说了多少次,没人的时候,我要你叫我柔!”四下无人,丫鬟小凤也已知趣走开了。她终于可以一吐心扉。但心中却隐隐有些刺痛,此刻的他正是她心目中的那个非凡公子,但却不愿认她,这是何等伤神。她只得再度强调。
“小姐身份尊贵,公孙不敢!”听到她的话,公孙义的眼中有过一丝炙热,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仍旧躬身抱拳,保持着那道无形的隔墙。
“无所谓了!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叫了!……知道么?义,这里便是那次我们第一次相遇前我想去的地方,今天终于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嫁人了,我只是想听你叫我一声柔难道就真的这么难么?……”那一刻,她的心被刺痛了,但仍强自转过身喃喃说着心语,不知是在给他说,还是在说给自己听。但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她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如断线的珍珠般掉落了,她更是在那一刻崩溃了,无力地伏在地上。
“柔!……那你多保重!”那一刻,她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心中顿时一喜,但是下一句便打碎了她全部的幻想,抬头望去只见一张手帕落在她的肩上,手帕的主人却已经去往了远方,顿时她心碎无痕,但却不曾注意到在他走过的地上有着点点泪痕,更不知道前方那一双朦胧的泪眼和那颗抽搐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记忆到那里便停止了,她不知道她是怎样回到家里了,兴许是被丫鬟小凤带回来的,也可能是被他带回来的。自那之后,她便又开始了身居阁楼的生活,不住在心里问着同一个问题,心头时常洒满泪花。
她出身华贵,人亦有绝尘之风,心中对于爱情更是坚贞不移,并非妄情之人。自她芳华初露之后,上门提亲的人足以踏平他们的院墙,但是她不明白当她决定要将心交给一个人之后,他为何要回避?为何连与自己相认也不敢?……
坐在阁楼之上,她能够时刻看到他的身影,昔日的落魄已经一尘不染,出众的气度正不断涌现,这正是她梦中的情人,但是为何现在近在咫尺,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沟渠隔阂在他们中间,斩断了那一份仅有的红绳。
“小姐,你的眼光真是不错!这个公孙还真有本事,帮助老爷将府内的事宜打理得有条不紊,更难的此人还有商道之才,赚了不少钱……”每一日丫鬟小凤都会在她耳边向她讲述公孙义的种种事宜,为她宽心,但却不知那不过是在她的心头再撒上了盐巴,那道无形的伤口更痛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也许是可怜她的痴情,渐渐的,小凤便不在她的耳边讲述公孙义的长长短短,希望她不被再受伤……但可惜,这一切也是枉然,因为她的心伤仍在,更因为那个日子的不断迫近,她根本无法回避。
“上亲轿,做新娘。离东家,到西家。别爹娘,见公婆。大姑娘你莫羞,来岁便是小媳妇……”终于出阁的时日终于近了。她夫家也是与她家门当户对的当地望族,早早便将消息穿得满城风雨,成婚的前夜城中已是一片喜庆,红色的烛光照亮了半边天空,她的阁楼更是被打扮得分外艳丽,那一刻的她更是美若天仙。
那一日,所有人都在欢呼,便连那些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们也是如此,一连串的儿歌沿着深深的巷子飘到了她的耳边,这不由令她更为心碎。是啊!这一去,她就要成为他人之妇,还抱着当初那一缕莫名的情愫做什么,那份无缘的贪妄到底还有什么用处?但每次当她打算将那一份思念洒散在风中时,心中总还是有着万千的不舍……
“义,你来看我了么?”就在她暗自伤神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窗下,她不禁出声问道,衷心希望可以听到她要的答案。但一切还是和以往一样,一听到她的声音,那个身影便立刻匆匆走开了,消失在了眼眸之中。
“这便是你的回答么?相忘相思相念……却也不错!”在那一刻,她眼中的泪水却止住了。她终于看到了他的挣扎,他就是当初的那个人,只是选择了和自己不同的道。心结已经解开了,她的眉头终于解开了,嘴边露出了凄美的笑。
“不想死的,都把钱拿出来!……大哥,这还有个水嫩的小妞!老天!太要人老命了……”灯火朦胧之中,她沉沉睡去了,却不知何时外面世界的欢笑变成了无尽喧哗,还有人再撕扯着她,将她再度带回了现世中那个残酷的世界里。
“啊……”当她醒来的时候,人已被带到了院中,只见院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影,有她的父母夫君以及所有的亲朋好友,有城中的各处大户,还有很多凶狠的陌生人,此刻他们正围着她哈哈大笑,眼中冒着炙热的欲火,吓得她失声尖叫。
“小妞,别叫了!留着力气一会慢慢叫个痛快!你反正也是要成亲给人玩的,不如先让大爷先尝尝鲜!你那丈夫一看就是窝囊废,绝对不如大爷让你快活……”她的叫声更令众匪心中的兽念,为首的那个脸上有着大刀疤的匪首当即就把她扯到身前,身手就要扒去她身上的红妆,和手底下的大小恶徒一起将她蹂躏。
“救命!救命!!!……”她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挣扎着呼救。
“哼!喜欢叫,那就叫个够吧!”她的呼救根本就没有回应,因为此刻院中的那些人都在恶徒刀锋下,各自保命尚且不能,怎会有人为她出头?这一点便连她的那个尚未谋面的夫君也是如此,将头深埋恨不得钻进地里去,顿时她便绝望了。因为那一刻匪首已经将她外衣扒去,一切都完了……她不再挣扎,含着泪闭上了眼,认命了!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快放开秦小姐!要杀要剐冲我来啊!懦夫!……”就在那一刻,一声愤怒的咆哮响起了,再度燃起了她心头的希望。
“义……啊!”虽然此刻有着无数的恶徒环绕四周,距离地狱已只剩下顷刻,她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欢喜,因为她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当看到他的时候,她的心再度流血了,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比之初次相见还要凄惨数倍,正在被几个人用棍棒狂揍,却还是挣扎着向她扑来。
“看来还是没挨够!兄弟们,再加把劲,送他去那边!”被打搅了雅兴,匪首当即大怒,狂吼着,要手下的恶徒要置他于死地。当即便有几把明晃晃的尖刀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紧接着她的眼中便是一片血红,因为那个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不!不!……”那一刻,她状若癫狂,发了疯一般向他扑去。
“别着急!小妞!下一个就是你!”但却被匪首抱住了,将她直接按倒在了地上,准备向她施暴。先前那一刻她曾经恐惧无比,但是此刻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因为她的身心此刻都在一个人身上了,他死她心也死,心死躯体的伤痛便无法感知……
“老大!就这样玩了她未免有些划不来!这小妞长得不错,若是把她带回青州,卖给天香阁,我们兄弟都能大发一笔横财,足抵得上这一次的损失!可不比这样强!”就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又有一个土匪出场了。
“这是个好主意!……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兴致都上来了,现在想停都停不下来了……”那一瞬间,匪首被打动了,搁在她身上的手放缓了动作,但却并未收回去,他还在犹豫。
“大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里是天阳门的地盘,他们也刚从盘龙山回来,才给我们钻了空子,要是再不走,等他们来了,我们可就全完了!”但是那个土匪很快就打消了他的犹豫。
“也好!妈的!算老子和这小妞无缘!……兄弟们!带上东西,我们走!”听到天阳门三个字,匪首当即就怂了,这才不情不愿从她身上抽开了手,将她扛在了肩上,向手下的恶徒下达了命令。
“义!”那一刻,整个世界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喊杀声和火焰笼罩了一切,那是她对故乡最后的印象。但是那一切都不是她心中的牵挂,那一刻她的身心都只属于一个人,那个仍旧倒在血泊之中形如乞丐的落魄公子。
“柔!不要害怕!……噗!我一定会去救你的……”也许是她的呼唤起了作用,在那纷杂的世界里她终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看见了那个血泊之中挣扎抬起头的人,那一刻的世界的隔阂终于被打开了,她的心在兴奋得颤抖。
“商!……”此时此刻,当年的那一幕仍旧不断回映在她的眼眸深处,为她扫去了一身的疲倦,令她轻灵得如同一只燕子窜梭在重重楼阁之中,只为了能够快些见到他,这是此刻她唯一的念想,也是她长久以来唯一的念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