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人的地方,便势必会有争夺,这一点就连蛮荒之地——应州也不例外,或许说这里的争斗比之外面还要更激烈,毕竟在外面混碗饭吃并不是什么难事,犯不着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闹得以命相搏。
但是在这里,所有人的脑袋几乎都是拴在裤腰带上的,这也铸就了这一片人火气的旺盛,往往一件小事也能掀起腥风血雨。这一点在盘龙浩劫之后的应州大地上更为明显,不说别的,单单岳阳郡外的血迹斑斑就能说明问题。
其实这也仅仅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血流淌得更多。盘龙山中无人问津的阴暗角落不说,便是应州净土岳阳郡又如何?城头上尸迹斑斑,城内更是血雾缭绕,这是独属文明世界的黑暗,而此刻来自山野的强者正在见识这一切。
“师伯,灵堂就在这里了!”岳阳郡中那一处独属田门的宅院中,几个人正相跟着匆匆而行,终于在一处相对大些的庭院前停下了,原本神情极度冷淡的田门少门主吴南天此刻正恭敬施礼,让其师伯前行。
他身后老乞丐已经褪去了他那一身褴褛不堪的乞丐装,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袍,先前身上的邋遢气息瞬间一扫而尽,再结合他本身的强者之气息,俨然已是一派宗师的风度,但其头上那一片白色的麻布,却令他看上去有几分肃穆。
这是孝衣,是他对自己师弟身死的哀悼。原本他是不必如此,毕竟他的辈分是要高于吴南天的父亲,但是回到这里的那一刻,他便想起了自己的师傅,那个曾经教他武艺的中年人,师傅身死的时候,他也不在身边,这次算是他对自己师傅和师弟共同的哀悼,也是他作为田门弟子,对师门没落的心痛。
“师伯,里面请!三师伯就在里面!”这对于老乞丐来说只是一丝乡愁使然,但他不知道就在他换上这一身孝衣的时候,他已经收获了田门所有人的心。先前他虽然亮出了身份,众人接纳也不过是被逼无奈,毕竟如今师门已经没落,再和他干一架也太吃亏了,除了金虬应该没人去干这号事。对于他的真是目的也甚是怀疑,只是这话没法说出口,但当那一身孝衣上身的时候,所有人的眼中都有了泪花,也完全打消了对他的顾虑,此刻更是倍为亲切,为他开启了那一扇封闭着的黑色大门。
“时来,为兄回来了!……”老乞丐一眼就看见了放在庭院之中的那副棺木,还有那在空中不断飘舞的引魂幡,心中不由一酸,他万没有想到当初与师弟的一别竟成永诀,看着棺木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了当初那个跟着他的小师弟……
“大胆狂徒,竟然敢闯我田门总坛!受死!”正当老乞丐伤感之际,忽然感觉到头顶恶风阵阵,只看到一阵棍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砸来,而后更有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斜目看去只见有一个老人正目呲欲裂看着他。
“三师伯,休要动手,这不是对头!”不等他出手,身后的吴南天等人便已急得出声了。
“一群没出息的东西!还敢袒护外人,等老夫宰了这老家伙,再来收拾你们这群不孝子孙!……”但很显然老人已经气疯了,根本就不听他们的辩解,火气反而更大了,棍影重重笼罩老乞丐的身影,明显就下了死手。
“啪!”他的身手并不弱,棍出之时风声大作,大有要将对手一举斩杀之意。但只可惜并未建功,刚一靠近老乞丐的身体,顿时偃旗息鼓,因为已被老乞丐一把抓在手里了,动弹不了。
“老不死的,莫欺我田门无人!你给我放手!……”顿时,老人更为愤怒了。
“润青,别来无恙!”那一刻,吴南天等人都被吓得脸色煞白,他们和老乞丐也只是刚刚相识,人家以丧服来看自己父亲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他这位三师伯若是再这样下去,惹恼了他那可就完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就在那一片谩骂声中,老乞丐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是没变的,也便放开了那一根棍子。
“老不死的,老夫的名字也是你可以叫的?来来!老夫要和你再大战三百回合……师兄,是你么?”他本是好意,但是不想自己的这位师弟用力过猛了,当即摔了个倒栽葱,蹦起来就吼,大有不分生死绝不甘休之意,但那也只是一刹那,当他看到老乞丐的脸上,整个人顿时就呆住了,紧接着全身颤抖,手里的棍子再也握不住了。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他本是在等待老乞丐的回答,但是一看吴南天等人的神情,顿时明白了,当即便伏在老乞丐身前放声痛哭起来。这一刻老乞丐再也不能像训斥吴南天那些人那样义正言辞,只是拍着他的肩头叹息着。
“润青,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细细给我说一番!”待他哭够了,神情恢复了正常,老乞丐方同他一道祭拜了一番自己的师弟吴时来,回到了他的住处后,这才再度开口询问道,他不明白自己原本强盛的师门为何会在短短几年间弱化至此。
“这还不是都怪千山宗那些混蛋!趁着我们田门势弱发难……”润青本是在喝茶,一听他询问这话,当即肺管子都气炸了,水杯直接就被他砸在了地上,怒吼声在门外都可听到,显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原本师兄你在的时候,他们倒是敢放个屁!但现在都人五人六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真是岂有此理?师兄,你这次回来得时候正好,正好杀杀他们的威风!……”田润青越说越气,手边的凳子硬是被他砸下去三寸,但也总算把事情讲清了。
他的本意自然是让老乞丐和他同仇敌忾去对付千山宗,但不想话一出口,老乞丐脸色就变了,到现在眉心都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这自然不是畏惧,千山宗老乞丐并不陌生,当初他第一次见金虬,就是在金虬被千山宗长老痛击之时,那时他都敢横插一杠子多管闲事,现在更还不会放在眼里,但他现在头疼的是千山宗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群山霸主。
应州大地虽不同于其他八州之地上那般宗门林立,诸多势力之间杀伐不断,但此处毕竟已不同于远古洪荒时代,已有了文明的种子,自然也免不了会染上文明的弊病——拉帮结派打击异己,也便形成了数个规模庞大势力范围。
这一点其实很好理解,毕竟在深山老林里猎人们为了生存都会拉山头,形成金家庄王家堡之类的小势力圈子,在外面黄金白银遍地走,要是不多找一些人和自己站在一处,那不被砍死,也会被饿死,现在除了个别极品已不会有人再去干这号子傻事。
原本有外面世界那些超强势力存在,应州本地这些土著势力根本没有半分机会,但由于盘龙山名声在外太过凶狠,各方成名人士死活不来,再加上各方势力均衡难以轻易动武,这才给了应州的土著们一个发展的机会。经过数千年的发展,终于在明面上形成四个不大不小的势力,其分别为泽水运帮、群山霸主、汪海仙宗,以及田野狂人。
这四方势力以泽水运帮最大,因为其所负责的便是将各大宗门在应州大地上搜集到的各类珍奇送往九州各地,其有油水之丰厚自然难以想象,也算是应州这片蛮荒之地上唯一接受过外面文明之光普照的人,大致已经洗去了那一份野蛮气息。但些许是和外面的人呆的时间太久了,这些人也不屑于掺和应州琐事,毕竟他们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而其中若说是神秘则以汪海仙宗为首。因为这一方势力来历极为诡异,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处,只知道他们的追求不同于世人,他们来到这一片大地并不是为了那珍宝灵药,而是在追求人族的终极梦想——长生。也正是因为这样原因,他们极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总是云里雾里,当初盘龙山有仙人也是他们传出的,这倒是令金虬好生得幸福了一会,算他半个恩人!但这群人的存在往往应州本地的人也不知,可见神秘。
最后剩下这两个就有意思了。以本身势力来说,群山霸主是强于田野狂人的,毕竟它是有一个个外界势力直接扶植的,算是外面那些大势力的分宗,拥有极其可怕的功法秘籍,便像当初的千山宗一般,收个弟子也要大张旗鼓一番,便是闹出人命也要维护其宗门的颜面,算是相当霸道了。
但是这世上从来就不缺胆大的,有人敢霸道,自然就有看他不算顺眼的。这便是这四大势力最后一方田野狂人一向的作风。田野狂人多是应州本土出身的土著,不修边幅向来喜欢以力论强弱,看见那些原本小瘪三样的人物一抱上外面大势力的大腿就敢人五人六,当即大怒免不了要切磋一番,也算是相互学习一下,结果自然是不愉快的。
这一路人向来就不缺,远的不说,就现在来说老乞丐吴功就是个疯子,他的弟子金大山王通更进一筹,走到那打到那,等发展到金虬这一代……那是全人族的悲哀!也正是因为这些狂人的存在,好好的一个田门硬是被整成了田野狂人。
“竟然是群山霸主!”听了师弟田润青的话,老乞丐心头便立刻泛起阴云。要是在外面,看他不出去把千山宗连根拔起,但是现在身在岳阳可就由不了他,这里可是外面那些超级势力共同掌控的,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在这里和群山霸主交锋,他们势必占不到半点便宜,还可能会被连根拔起。
“师兄,你这些年不见踪影到底身在何处?这次回来可有什么打算?”田润青也是老江湖了,先前指天骂地也是一时见了亲人身不由己,但见说到复仇老乞丐并不激动,心里当下就凉了半截,也便不再诉说,而是问起老乞丐的来意。
“还能在何处?就是在盘龙山畔苟活而已!”老乞丐叹息道,接着又道:“对了!润青,这次我回来还带了不少门人同来,也带了不少盘龙山中的灵草珍奇,想要在岳阳出手,不知如今市面上风水如何?”这才是他此行的重要目的。
“不知师兄都带来了些什么?若是有力能为,师弟定然鼎力相助!”天润青笑道,但心中已经冷笑不已。眼前这人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师兄了,只是一个披着他师兄皮囊的行尸走肉罢了,因为若是当初狂人归来,绝对不会把师门屈辱这么咽下,转脸就和他在这里谈论这些蝇头小利。他是不相信这个毫无锐气的人到底能有什么好东西,多半是一些破烂不看的玩意才找他,要不是看他是自己师兄,他真想把这人撵出去。
“此物如何?”但他的神情马上就又变了,因为老乞丐手上的那一朵紫色的小花,或许正确来说是一朵紫色的小草。这往日放在路边或许都会被村姑漠视的小草,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形式震撼着田门长老的精神。
“这……这可是紫谢草?”他挣扎了许久,这才喘息出了这一句话。现如今天下都大乱了,死伤之人比比皆是,别的东西都比不上灵药值钱,毕竟那可就是一条命,而这出自盘龙山的疗伤圣药更是会以天价卖出,他都无法想象此物的价值。
“不错!田门可能代为出手?”老乞丐毫不在意他狂热的目光,平静道。
“能!我田门虽说衰弱不少,但仍是应州五大势力之一,出手此物应该不是问题,但师兄,千山宗那边……”田润青抢着答道,这小小的一朵花又重新燃起了他对师兄的信心,话没说三句又拐回原处了。
“此事不急!此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最近尽量不要和千山宗的人有冲突!先将这些紫谢草出手再说!”老乞丐仍旧没接他的话茬,冷冷道。
“是!师兄!”闻言,田润青不由有些丧气,但也无可奈何。
“也不必担心!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和他千山宗完了!在他们的地盘上,我们自然占不到便宜,但是到了外面,嘿嘿……对了!除了群山霸主,可还有别的消息?”老乞丐冷笑了几声,又恢复了镇定,这算是他的习惯越是愤怒越是压制。
“是!师兄!回师兄的话,除了群山那一群狗腿子外,别的两边还是一样,运帮还是照样看不惯各方,一心只顾挣他们的小钱。仙宗到现在还是没见一个人,鬼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要说有动静,也就是那个神秘兮兮的狼神殿竟然宣称狼神再现,要我们各方派人前去观礼……”田润青本来憋屈,听了老乞丐的承诺立刻兴奋了起来,也便成了话痨,将最近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噗!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狼神殿怎么了?”老乞丐本身是在喝茶水,听了这话,差点一口气噎死,茶水全被喷了出来,蹦起来抓住田润青衣领大吼道。
“就是那群疯子说狼神再现了……”田润青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但看着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哆哆嗦嗦将他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那个任谁听了都当成一个笑话的传说。
“糟糕!阿虬你个混蛋!”老乞丐头顶立刻闪过万钧雷霆,眼前一片茫然,这件事的打击比师弟死了要严重一万倍,因为他知道当困兽离笼后的疯狂,接下来便发了疯地向外奔去,完全不理会身后师弟的阵阵急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