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对要买瓶瓶罐罐的人感兴趣”太含糊了,张一叶生怕自己意会错了, 别扭困惑地问了一遍。
“你什么意思?”他盯着路荣行, 表情里少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乍一看似乎有点冷, “说清楚一点。”
可实际上他只是因为太过震惊,表情自发失控了。
关捷有点忌惮他的脸色,总感觉他脸上跟着就会露出嫌弃来,这是关捷不愿意、也不想让路荣行看到的画面。
路荣行是个挺敏感的人,他未必会表现出来, 但如果张一叶有歧视的迹象,关捷觉得以路荣行一贯的尿性, 心里不知道会专注地在意多久。
所以直接明说这种高度集火的任务, 还是他们健忘份子的人来干好了。
“叶子哥,我来说吧, ”关捷赶在路荣行开口之前插了句话,他其实有点尴尬, 但笑了笑后还是抬起左手, 握住了路荣行搭在自己肩头上的手。
张一叶被他的动作牵动视线, 就见他将手指插进路荣行的指缝里,扣成了一个松散而又亲密的十指相交状。
寻常关系的男生之间,在寝室里闹起来可能没什么下限,但出了那块自留地,在外面顶多勾肩搭背,搀个胳膊走路都算违和。
至于把手牵成这样, 看起来问题就真的超级大,关系很不纯洁了。
张一叶被这个雄性成分过于饱和的画面激得生理性地抽了下眼角,一瞬间已经不用他说,心乱如麻地蛋疼了起来。
关捷却没能感受到他的内心,两眼一抹黑语速飞快地说:“路荣行的意思就是他也不喜欢逛那个店子,他是陪我来的,因为……”
说着他冲张一叶举了下那两只握在一起的手,再度开口之前,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路荣行一眼,撞上后者对他一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像这道对视里有鼓励或者能量一样。
然后不知道接受到了什么的关捷转回视线,眼神直接地看着张一叶,语速居然慢了下来,他说:“我们现在是正当的男男关系了。”
张一叶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说不上是嫉妒还是不适应男男同框,心里崩溃地咆哮道:男男个瘠薄,哪有这种关系!
不过他的心地也软,在正经事上还算是个有口德的人,所以这槽只在心里吐了吐,到底没有说出来。
路荣行看他不吭声,脸上又没有祝福的喜悦,等了几秒后问他:“叶子,你对我们这个新鲜出炉的关系,没什么想说的吗?”
张一叶没有准备,一时还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祝福他们吗?但男的是怎么达到生命的大和谐的他都不清楚,脑子里只觉得男男搭配荒谬又不靠谱。
但不祝福又不够兄弟,因为自己都不支持他们,别人肯定对他们更不友好。
张一叶陷入了抉择困境,皱了会儿脸突然摸了根烟出来点了,抽了一口,比当事人们还沧桑地说:“暂时没有,这消息太他妈劲爆了,你俩让我缓缓。”
这个反应基本符合路荣行的设想,但比关捷想象里的要好多了。
张一叶明显感受到了困扰,但却没有歧视、排斥他们的迹象,关捷暗自松了口气,笑眯眯地不停点头:“好,你慢慢缓。”
张一叶看他态度好,蹬鼻子上脸才迟来地有点来气,食指桀骜地竖起来,将关捷和路荣行来回地指:“你们两个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事,把我瞒得这么死,草!你们老实交代,偷偷摸摸地孤立我多久了?”
路荣行深知瞒与不瞒,他的意见都不会少,所以根本不惯他,好笑地说:“你少来,我们从来没有孤立过你,对不对关捷?”
关捷于公于私,此刻都没有唱反调的道理,立刻狗腿地“嗯”了一声。
张一叶原本是想用最后一句拐弯抹角地钓出他们勾搭的时间,可惜路荣行排坑能力强,张一叶什么也没问到,还被迫体验了一把友情的温暖,内心登时有点凄凉,只好拉长着脸,摆出了一副难以苟同的嘴脸。
路荣行看这事说开了,学着关捷的样子,又抬了下恍若被关捷扛在肩头的牵手,冲发小笑着说:“这个时间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我们以男男关系的名义请你吃饭,你吃不吃?”
祝福暂时是说不出口的,但他俩的便宜张一叶也是要占的,他勒索道:“吃啊,老子不仅要吃,还要捡贵的吃!”
关捷这会儿又穷大方起来了,不怕贵,只怕他不愿意吃,闻言脑筋骨碌转,认真地回忆起了市里比较贵的饭馆。
可惜天天吃各路食堂的他摆阔和吃货的程度都不及格,想来想去脑中还是一片空。
最后还是路荣行记性好一点,看完张一叶又看他地说:“那就风雨亭吧,家常菜,菜不怎么样,但是装修什么的在市里应该算是有档次的,可以吗?”
张一叶没听过这个馆子,他现在要宰好兄弟,所以味道不重要,听见档次就点头。
关捷从来不留意餐馆名字这种细枝末节,提机器人小奇他记得,但对风雨亭没什么印象,仿佛没去过一样偏头问道:“这个餐馆位置在哪儿?我们怎么过去?”
上次是孙雨辰开车带着去的,打的师傅不一定知道,路荣行说着摸出了手机:“等会儿,我查一下它在哪条路上。”
张一叶在旁边用稍息的站姿休息,什么也不管,等着吃白食。
很快路荣行搜到了街牌号,三人打车直奔那边,进了商场上了楼梯,关捷隔着一段距离,看见那个叫做小奇的机器人站在那里用刻板的电子音叽里呱啦,这才在脑海里将小奇和风雨亭上划上等号。
关捷和路荣行都知道,这个“人工智能”的背后是什么,但张一叶很少来城东,第一次看见餐馆里的机器人,看完小奇头顶上贴的噱头广告就跃跃欲试。
路荣行见状想起了关捷的鬼问题,歪了下头揶揄道:“你要不要也再去问一个?求个△def的周长什么的。”
关捷感觉到了他的嘲笑,眼珠子横着转过来,乜着他说:“大哥,我一年没学数学了,你觉得我还问得出来吗?”
路荣行一直觉得他翻白眼的样子丑,但诡异的是丑得也挺可爱,闷笑了几声:“数学不行可以换化学,化学题你不是可以出得更难吗?”
关捷不想再体验一次被警报声支配的尴尬了,假装慈悲地说:“我是可以啊,但还是算了吧,它响起来真的太吵了。”
张一叶被晾在一边,来来去去听不懂,郁闷而造作地咳了一声,专治某些二人世界时的旁若无人:“什么数学化学题的,你们在说什么?”
关捷不是很想提这个光辉事迹,但路荣行说得眉开眼笑,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笑他。
张一叶听完了先是意外又无语,觉得店家涉嫌欺诈客户,接着又摩拳擦掌地想往关捷的老路上走,一直到上桌了还在琢磨,自己要问个什么问题,才能拥有超越“人工智能”的智慧。
路荣行平时动不动嫌他,关键时刻居然是个关捷吹,建议道:“你可以让关捷给你出个难一点的化学题。”
张一叶没头绪,觉得可以,转向关捷说:“行,你给我来一个。”
关捷觉得他们这样可能会被打,但因为老板本来就不厚道,所以他想了一个比较短的题目:“嗯……你就问它,双草醚的化学名称是什么?”
这是镇上常用的稻田除草剂,关捷家里的杂物房里就有,他前几天闲着没事,把他妈所有存货的成分表都扫了一遍,然后看见并记住了这么个东西。
张一叶除了小时候跟他们一起去地里挖了几回红薯,其他时间都离希望的田野很远,不知道双草醚是个什么谜,只是听了个音,感觉题目简单好记。
他觉得可以,接着学无止境地说:“嗯,答案呢?”
关捷和尚念经一样说:“答案是 2,6-双(4,6-二甲氧嘧啶基-2-氧基)苯酸……”
张一叶听到后面忘前面,听不下去地皱起了眉毛:“行了行了你别念了,说了我也记不住,就它了。”
然而他选好了题目,小奇却没空,被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屁孩霸占着,一直在给机器人当出题老师,10以内的加减玩得嘎嘎乐。
张一叶不耐烦等,没几分钟就在一种“这屁娃子真烦”和“题目是什么来着”的思绪里奔向了餐桌。
他们没有会员卡,只能坐在大开间里,好也不好的是厅里够吵,和邻桌也相互不认识,三人挤在一个面积本来就不大的小桌上,在张一叶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下拉开了推心置腹的序幕。
直男屏障让张一叶真的理解不了,他往桌上一趴,眼睛又要两边瞄,又要困惑地眨,简直忙出了一种慌张感。
“我说,”他克制着不让自己太大声,“你们为什么、会喜欢男的啊?女生不好吗?又好看啊身上又香。”
“女生好啊,”关捷的理由简单粗暴,说到一半就开始笑场,不是很擅长当着别人的面吹捧自己人,“但是路荣行也挺好的。”
张一叶骨子里大概是个臭流氓,说的好和关捷根本不在一个点上。
他睨了眼发小的胸,入眼只见一马平川,立刻在心里否定了关捷的话,觉得他还是个纯情小小孩,根本不知道肉滋味,不过张一叶嘴上还是说:“哦。”
说完他转向路荣行:“你呢?”
路荣行端着杯子在喝水,脸上有层被关捷的土味情话催出来的淡薄笑意,被“审”到头上了也不急,慢悠悠地放下杯子,伸出另一只手搭住了关捷的肩膀。
“我对象长得不差吧?弄个香一点的肥皂洗一洗,他也可以很香啊,你说的这几个招人喜欢的理由,关捷都可以有,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关捷瞥了他一眼,头一次在他嘴里听见有关自己长相的评价,感觉还怪新鲜的。
张一叶反驳不动,卡了好几秒才稳住我方立场,绞尽脑汁地罗列起了异性恋赛高的种种论点。
比如妹子身上软和,让人保护欲和男人的自尊心都爆棚,哪怕是帮她们拧个瓶盖都巨有成就感,然后亲一下身体里霹雳带闪电地酥麻,每天都想为她们奉献自己……
这些美妙的满足感,两个一样一样的臭爷们谈得出来吗?
路荣行的小作文写得溜,要是不这么懒散,去大学打个辩论估计也应付得来,逐条逐条给张一叶推翻了。
“软不软和这个事,你说的太绝对了,女生里面有瘦的,男生里面也有胖的,这两种人放在一起,你摸着良心比一比,哪个比较软和?”
“再说保护欲,你不可能对每个女生都保护欲过剩吧?你是先喜欢这个人,才会想保护她。这一点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
“你说了没说的那些感觉,我在关捷这里都感受得到。所以我也可以问你,你为什么会喜欢女生?但我不会问。”
“叶子,我不关心这个,只要不是介入别人的感情之类的情况,你喜欢谁都行,因为你的感情其实不会妨碍我的生活。我只会问你好不好、高不高兴、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帮不帮得上另说。”
张一叶一直觉得,他身上有种谜一样的教务主任气质,长篇大论的时候尤其占据道理上的制高点,让他这种文盲只想马首是瞻。
然后最后那句话,真的让张一叶有点感动,因为路荣行这么多年以来,确实是这么对他的。
关捷撑着下巴在旁边仰慕自己的发小、邻居、校友兼男朋友,看着看着就发现张一叶的表情松动了。
路荣行趁热打铁,笑着做了个总结陈词:“所以我和关捷不需要你理解,你习惯一下这件事,然后接受就完了。”
这个发言虽然温和,但本质上带着霸总的气息,都管到几条街外的张一叶的头上了。
偏偏张一叶又不争气,饭都没吃就被他煽服帖了,成长速度感人地变成了一个老妈子,醉饮了一会儿鲜橙多之后说:“你俩这么搞,想没想过家长那边,以后怎么交代呢?”
这是悠关幸福的大问题,关捷和路荣行没事就商量和琢磨,已经基本确定了一套行动方针。
他们对视了一眼,口号答得一点灵犀都没有。
关捷说:“嗯。”
路荣行说:“想过。”
张一叶往前蹿了一点点,满脸都是问号:“说来我听一下,保证fbi来了也不出卖你们。”
关系都暴露了,关捷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看着路荣行朝张一叶甩了下头,一副“我是大佬你来说”的架势。
路荣行收到家属的暗号,转眼对着发小,一套一套地说:“我们打算走开明包围顽固的革命路线,先从接受比较高的同龄人下手,建立基本信心,壮大我方力量。”
“同时,我们自己会尽最大的力量,发挥比邻而居的地域优势,积极参与彼此家庭的大小事,争取早日在父母的意识形态里,建立起你家我家都是自己家、没有血缘感情也浓于水的思想准备工作。最后瞄准时机,逐个攻破,取得全面性的大胜利。”
张一叶听的途中,觉得他俩好有规划和仪式感,使他这种万事不管、先谈再说的冲动派顿生仰慕之心,觉得他们一定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可是听完了之后又一句都没记住,只觉得自己依稀好像是上了会儿政治课。
关捷同样没记住,但已经笑得不成样子了。
之前他们私下里,根本不是这么说的,全是日常的大白话,就说刘白已经搞定了,下一茬韭菜是谁谁谁。
谁知道眼下割到张一叶这里,突然就这么正式和高大上了,所以有文化是真的可怕。
顺便跟着路荣行混也很有意思,他能把同样的字拼出不同的意思,关捷每天都在实力发问,这样也行。
一顿饭下来,三人说出来的话比吃进去的米多。
张一叶听他们说了点为爱学习的经历,真情实感地羡慕了一瞬,因为这种同舟共济,朝同一个方向奔去的缘分有点稀有,起码他就没能遇到。
虽然眼睛还没能习惯,他俩有时突然就对着傻笑的画面,但张一叶心里还是很想祝福他们,觉得都是很好的人,理应有个顺利幸福的以后。
结账出来的时候,张一叶总算等到了向机器人提问的机会。
但听了一脑门基佬的故事之后,他已经完全不记得双草醚了,只是蹲在机器人跟前,孤独寂寞冷地来了一句:“小奇,你觉得今年暑假结束之前,我能找到女朋友吗?”
小奇开始闪光和沉默,用这个仅有的单一模式表达起了“它”的无语。
机生那么长,碰到几个奇葩也正常。
——
刘白那边是路荣行全权说开的,关捷半点都没参与,作为他第一个坦白的亲友,张一叶的反应毋庸置疑,让他感受到了善意和鼓励。
不过这些好意都是有限的。
对于这两位突然就搞在一起了的这件事,张一叶委实需要时间适应,对此他在回去的出租车上,挤在后排上,和路荣行、关捷进行了约法三章。
第一二三章概括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个意思,暂时不要在他面前卿卿我我,如果忍不住,那就别叫他一起玩耍,大家先继续当一段时间表面上的好兄弟。
路荣行和关捷都不是秀恩爱狂魔,这要求就算他不提,两人原本也没打算秀给他看,所以几乎没什么约束力。
约束完了别人,张一叶又当又立,嘴里说不想看两人的亲密戏,眼神又忍不住偷偷往他们身上瞥,说到底心里对同性恋还是好奇。
关捷其实什么都没干,就是在车窗和路荣行的肩膀之间两边靠,来回凹舒服一点的坐姿。
所以对上张一叶窥探的视线,他心理上不亏,气势就不怂,嘻嘻哈哈地挑衅道:“看什么看?”
张一叶口是心非地嗤他:“看你长得帅呗。”
关捷刚要互吹你也老帅,路荣行突然插话说:“那你不能再看了,我不同意。”
张一叶看他嘴上管的宽,身上纹丝不动,不屑争辩地对他竖了个中指。
关捷因为那句“不同意”,靠在椅背上哈哈哈。
回到大院的时候有点晚了,张一叶就没跟着下车,留在出租上,让师傅送他回家了。
晚上路荣行的任务就是填好志愿单。
其实他就想去f大,文科方面的专业都行,他哪个都有点兴趣,都可以读,不过为了让父母放心,他还是装模作样地填上了第二、三志愿。
关捷没参与他这个志愿单的事,尾巴一样跟着关宽,一脸乖觉地说:“爸,我想要个带锁的铁皮柜子,镇上的师傅打不打得出来?”
“那得去看看,”关宽性子温吞,但对孩子的事非常上心,说完就推出摩托车,载着他去了镇上做铝合金门窗的老板家。
老板的家也是工作室,一家人正在吃晚饭。
关宽上去给老板发了根烟,乡里乡亲的也不见外,老板端着碗给他们爷俩拿了椅子,相关不相关的人都慢慢聚在这个门口,听关捷横竖一通比划。
最后老板听完了笑道:“搞不成,那些个铁皮不耐烧,你得找更厚的来焊,那样量少价就高了,你还不如直接去买个成品。”
关捷得到结论,也没能立刻就走,陪他爸和人唠嗑,一直唠到天黑透了才回院里。
路荣行已经填好了志愿,开着电视在沙发上看书。
关捷洗了澡,抱着半拉西瓜溜过去,边吃边跟路荣行闲扯。
路荣行被他用勺子塞了口瓜,咽完仍觉得满口清甜:“你明天还跟我一起去市里吗?”
关捷低着头在瓜皮里侩西瓜子,头也没抬地说:“我不去了,我妈让我在院里或者柴房里找个喜欢的疙瘩,她好让泥匠师傅来给我砌个做实验的窝。”
路荣行应了一声,觉得他的西瓜挺甜,自顾自从书桌上的杯子里拿了个铁勺,加入了他的挖瓜大业。
吃完西瓜,汪杨又在外面怂恿他们喝酸奶,因为保质期快到了。
路荣行起身拿了两盒进来,关捷这时还喜欢舔瓶盖,蹭得嘴角外面挂了点白糊。
路荣行看见了,抽纸都揪到手上了,临时改了主意,凑过去拿嘴唇印了下他的嘴角,给他抿掉了。
翌日路荣行和张一叶回了趟学校,去网上填报各自的志愿,关捷留在家里搞勘探。
他兴致勃勃地在院里圈来圈去,脑子里的参照模型是学校里的实验室,但家里显然没那么大的地方供他霍霍。
路荣行回学校填完志愿,又去银.行办了张电子口令卡,中午回来发现他已经圈好了自己的地盘,位置和大院里家里养鸡的鸡窝差不多,于是回家就给他用粗体字蒙了个门牌,叫做关神的龟舍。
关神热爱低调,同时觉得这个功能牛头不对马嘴,在沙发上威逼他重写。路荣行不吃这套,咯得他滚来滚去地叫爸爸大哥高抬贵手。
因为龟舍不大,还有一面是原来的院墙,镇上的泥匠手脚利索,红砖运来之后,当天就封好了雏形,只等水泥干透了上门上窗。
关捷对它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每天都很有盼头,希望可以早点搬进去倒腾。
路荣行研究好了网购的事,下了几本书,等着它们寄到。
期间路荣行的奶奶有过几天的食欲不振,一家人都有点紧张,怕她这是大限将至的征兆。好在三五天过后,她莫名其妙又恢复了食欲,还跟路荣行说想吃猪油饼。
路荣行就天天早起给她买,除了目标其他的饼也买,这个掰一点、那个掰一角,看她有没有喜欢的。
到了7月16号,班主任打来电话,说是第一批的录取可以查结果了,路荣行载着关捷去了趟网吧,汪杨等不及,骑着小电驴紧跟在后面。
他开了台机子,第一遍输入的时候,系统因为网络繁忙,弹出了一个“请您稍后再试”的对话框,给关捷和他自封的丈母娘都紧张得够呛。
第二遍才慢慢地转开了,f大、历史专业后面的“录取”让两小一大的三个人同时舒了口气。
虽然网页上面提示,最终的录取结果以实际通知书为准,但看见查询结果的大家都默认这事已经是铁板钉钉。
按照市里的习俗,孩子上大学了,得摆个宴席通知亲友共享这份喜悦。
汪杨忙不迭地回家张罗去了,大搞封建迷信,请风水先生拿捏了一个8月份的日子。
隔天是路荣行的生日,但宴席根本赶不及,汪杨美滋滋地忙前忙后,订了个很贵但是不大的蛋糕。
路建新杵着拐杖亲自下厨,烧了一桌子硬菜,一家四口吃了顿午饭,下午汪杨还想带他们爷俩去市里买衣服。
他们家吃饭,关捷不方便参与,路荣行一个上午都没看见他的人,想着衣服其他时候也能买,而且他爸目前行动也不是很方便,就想宅在家里安静地搞个对象。
于是他婉拒了汪杨的心意,到隔壁没找到关捷,打了个电话才发现,人在靳滕家里窝着。
路荣行连忙骑车过去,车把上还挂着半拉蛋糕,他到了靳滕家,那两人还在吃午饭。
靳滕盯了他几秒,笑道:“我估计你是吃过了,要不要再添一口?”
路荣行在家被他妈都快塞成实心的了,拉来把椅子往桌边一坐,动手给他俩拆甜点:“吃不下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关捷却没法忽视他,因为看见蛋糕就有点想吃。
路荣行把剩下的蛋糕切成两半,看见他那个没出息的样子,下意识就拿叉子去挑,挑起来要往他嘴里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靳滕面前,连忙顿了一下,又把那块挖起来的缺角放回了三角块上,用手指抵住纸盘子,摁在桌面上推给了他。
期间靳滕一直在用余光看他,不过路荣行一瞥过来,靳滕的视线就不动声色地移开了。
下午靳滕拆了盒茶叶,三个人对着电视喝了一肚子水,忘了扯的都是什么淡,回过神时针就悄悄地溜到了晚饭时间。
这次靳滕一改以往的体贴作风,说:“你俩晚上就在我这儿吃吧,咱们小团体也庆祝一下。”
关捷不可能有意见,没立刻点头,拿征求意见的眼神去瞥寿星。
路荣行没有生日一定要和父母一起度过的习惯,靳滕难得要求,他答应的也很爽快。
靳滕有了客人,起身就去厨房里摘切洗涮。
关捷勤快得像个店小二,忙前忙后地帮手,路荣行在这儿的地位不如家里高,他要帮忙,也没人跟他客气,三人就一起开着灯的厨房里忙。
室外的天色徐徐暗沉,黑夜的感觉慢慢明显,厨房里满是真实和虚无的烟火气。
靳滕明显是早有预谋,煮了路荣行爱吃的鱼,也拌了关捷喜欢的粉丝,在夜空里的星星露出行踪的时候,三人终于坐上了开饭的小饭桌。
靳滕提了三罐易拉罐装的啤酒,往他们一人面前放了一罐,眸色幽深地笑道:“今天比较特殊,咱三喝一杯,你俩可以吗?”
路荣行虽然没感觉特殊在哪里,但还是点头拉开了易拉罐。
靳滕的动作最快,率先将铝罐悬在了菜碗上方,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有点唏嘘,但又挺自豪地说:“今天小路过生日,想去的大学也考上了,最高兴的应该是你,不过我跟关捷也挺开心的,来,走一个,恭喜你。”
路荣行举罐,和他们在桌子中间“哐”了一下,然后抬头喝了一口。
喝完靳滕催他俩吃菜,路荣行吃了一小会儿,总是比关捷懂人情世故,在桌子底下拉了他一下,等关捷看过来,冲他指了下易拉罐,然后拿住站了起来。
关捷会意,有样学样地站了起来。
路荣行没少对靳滕说谢谢,但那些语境都很寻常,不如端着酒这回郑重,他永远感谢这个年轻的长辈。
说得矫情一点,靳滕是他许多价值观上的启蒙老师,这人教会他不要拿刻板印象看人,不要人云亦云地站队,这么多年以来对他们关怀备至,是一个完全值得坦诚相待的特殊存在。
路荣行不想对他保有秘密,因为他心里知道,宽容如靳滕,不可能歧视他们。
他其实很想鞠躬,但最后又没有摆那么大的阵仗,只是很寻常往前面欠了下上身,将易拉罐压得比靳滕的罐口低,凑过去碰了一下说:“老师,谢谢你,又准我和关捷蹭了顿饭。”
“我们以后还是会经常来蹭饭的,不过不以邻居的身份来了,以……情侣的身份过来,您觉得可以吗?”
因为在意,路荣行还是有点紧张,所以称呼不自觉从“你”升级成了“您”。
“可以啊,”靳滕的语气温和带笑,和蔼得像是三月的春风,他并不意外地说,“我知道你们是情侣,关捷上午跟我说了。”
路荣行愣了一下,猛地转眼看向了自己的情侣,心想怪不得他上午不见人影。
关捷刚好看着他,笑眯眯地接住了他惊诧的目光,对他得意地比了个剪刀手。
他的礼物灵感已经在开始谈恋爱之前透支了,今年没有什么新鲜的礼物,只有靳老师的一份支持,还有一个还没拿出来的小蛋糕。
而且9月份开学了,他要和路荣行出去租房子,自己家这边,学校但凡有寝室,肯定是不会给他开这么奢侈的条件。
所以关捷的礼物就是他的小金库,都给路荣行好了,拿去凑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