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芜夫人拽着赵啸的尸体消失在天绝峰,白云歌走到江晚身边,从刚刚开始江晚就没有说话。
一如既往狂烈的山风吹过他们。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一个人赶得上白云歌对江晚的了解了。
她睫毛动一下,他差不多就能猜出来她的想法,紫芜夫人下去之前还感慨了句,心道主上是不是想多了,刚刚杀人的时候,江晚可没有半分犹豫。
只有白云歌注意到了江晚的表情细微的变动,同时也注意到了她没有一丝颤抖的手,这是他教过的一件事——作为一个剑客,就要时时刻刻的不要离开自己的剑。
同时,无论什么时候,握住剑的手都不能抖。
他非常欣慰江晚真的把他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并且忠实执行,良久后,白云歌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江晚闭了闭眼睛,她刚刚几乎想吐,在血涌出来的时候。
诚然,她当时没有任何犹豫,手稳的不可思议,完成了绝地反杀,可实际上在看到疯狂涌出来的鲜血的时候,她脑中一片空白,差点吐出来,完全生理性的恶心。
白云歌道,“无论你刚刚在想什么,将来你都会习惯杀人的感觉。”
“不想杀人,就要有被杀的觉悟,这就是江湖。”
对于这句话,江晚没有反驳,只是道,“师父,我刚刚用出来了的剑招,之前并没有学过。”
那一招完全是她下意识用出来的,不是她学过的几千套剑法之一,当时就像是福至心灵一样,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用了出来。
江晚不想讨论那个话题,白云歌从善如流的接过话,“不错,那一招不是《万剑谱》中的招式。”
“把你的剑给我。”
江晚把剑递给他,只见白云歌一手提剑,一手放在身后,笑吟吟的看着前方,“《万剑谱》包含九千多套剑法,全都学了,更大的可能是学而不精,每一套都会,可每一套都练不到极致。”
“可你知道为什么《万剑谱》仍被誉为江湖第一绝学吗?”
江晚此刻已经有所猜测了,而白云歌说的进一步印证了她所猜测的,“因为《万剑谱》真正厉害的并不是那里面的九千多套剑法,而是观百家剑术而感悟的另外剑法?”
比如她今天用出来的那一剑。
能直接让她绝地反杀的剑,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剑法?最起码要比被赵啸用到极致的落霄九剑来的强。
白云歌笑道,“晚晚你一直很聪明。”
“观百家剑术,习千万剑法,透过剑术看人间百态,我一直以为你还要再一年才能悟出来那一剑。”
“《万剑谱》里你还有几十套剑法没有学,不过也差不多了,除了这几十套剑法,还有九个剑招,你悟出来了一剑,现在为师让你看看其余八剑。”
说完他从脚下一点,径直朝着玉秀峰飞去,脚下时不时的在翻倍的绳索上轻点,快如鬼魅,江晚心有有感,忽的跟在白云歌身后飞了出去,同样的飘逸潇洒,几乎看不出何时借力。
在快到玉秀峰时,白云歌没有去那处洞府,而是身形再次拔高几丈,秋水剑银光闪烁,石壁上的石块簌簌落下,直接掉落万丈深谷。
白云歌以剑为笔,在石壁上写字!
江晚瞪大了眼睛,非但是因为那笔走龙蛇的行书,更是因为此刻白云歌身上爆发的剑意。
万丈深渊,人若蝼蚁,而白云歌此时爆发的气势简直让人无法忽视,身上那股特质几乎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豪迈肆意,红尘万丈,他就是在这万丈红尘中肆意妄为的红尘客。
红尘剑诀!
四个字深深刻在了石壁上,入石三分,而剑意在凝在这四个字上,久久不散,直视久了,似乎双目被刺瞎,又仿佛深陷里面拔不出来。
江晚本来站在绳索上,此时一个恍惚,差点从绳子上掉下去,她忙稳住身形,跟着白云歌一起落在了进入石洞的平台上。
就那么短短一会儿,江晚似乎感觉自己之前用出来的那一招又有了新的感悟。
白云歌头也不回的往里面走,“红尘剑诀是为师悟出来的,我为它命名为红尘剑,这剑招只有我用才能威力最大,你自己悟出来了的剑诀可以自己命名。”
“万剑谱后面有九剑,你可以称心剑,也可以称为无名剑。”
《万剑谱》被誉为江湖第一绝学,却不是任何一个人学了就能步入绝世高手榜的秘籍,而是一本只给剑道天才的秘籍。
天赋,悟性,缺一不可。
随着白云歌步入洞府,里面的人单膝跪了一地,紫芜夫人已经不见,为首的萝衣,他道,“十年已到,萝衣,江晚,你们随我去拜会下故人,其余人善后。”
说完朝着洞府深处继续走去,其他人纷纷起身,各行其是,有没有见过江晚的悄悄的抬头看她,江晚一愣,这才意识到,白云歌这是要离开天绝峰了。
之前白云歌半分没有表现出来。
她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萝衣早已经跟上,这近十年,她依旧是俏丽少女的模样,似乎没有一丝改变。
洞穴旁边点着蜡烛,不知道通往何处,只能感觉是往下,白云歌走的不快不慢,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前面终于再次看到了些许亮光,可是此时天色已经将暗,那白日郁郁葱葱的树全都化作了鬼影重重。
在踏出这个出口后,白云歌用出轻功,迅速的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江晚两人立刻跟了上去,白云歌并没有等他们,现在全力施展轻功,每个人的轻功水平就体现无疑了,白云歌在最前,江晚紧随其后,而萝衣却落后了他们一大段。
这样全力赶路,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出现了一座浮桥,白云歌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这上面,江晚抬头看去,居然看到了隐约的建筑物。
走过浮桥,又走过一大段的石阶,一座巍峨的大殿出现在了江晚面前,里面点着几百支蜡烛,灯火煌煌,老子的雕像屹立在最中央,而在老子雕像前,站着一个人,负手而立,长发披散在身后,道袍的长袖垂在地上。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此时也没有回头。
白云歌抬腿进入,等江晚进去后却发现萝衣没有跟来,而是守在了外面。
“十年已过,我来给你辞行。”白云歌率先开口,“我猜你就会在这里等我。”
此时白云歌的态度和江晚以往见的都不相同。
而此时背对着他们的道人也跟着转身,那是一个和白云歌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没有白云歌的肆意狂妄,只有修道人的严肃端庄,只能从相似的轮廓看出两人的关系。
他开口就是,“逆子!”
白云歌一点都不恼,自顾自的道,“这是我的弟子,我想我起码应该带着她来见见你。”
江晚对着这个中年道人点了点头,可惜对方此刻的全部注意力全都在白云歌身上,只是匆匆看了眼江晚,“你还是要做那些事?”
白云歌轻叹一声,“何必说的如此难听。”
之前他用完秋水剑并没有还给江晚,而是拿在了手上,此刻又提了起来,“我本来想最后叫你一声爹,可我又想你十年前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现在听到了也未必开心。”
“那我就不叫了。”
“十年前,你用你我父子之情为筹码让我留天绝峰十年,不得离开半步,现在十年已过,我遵守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那我们之间的父子之情也算作废了。”
听到这话,中年道人手微微颤抖,胸口也剧烈起伏,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什么,到了此时此刻,白云歌为什么一直待在天绝峰的原因才水落石出。
中年道人,“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现在不是也想杀了我吗?”白云歌挑挑眉,“我言而有信,可我知道爹你可能不会遵守约定,所以我来了。”
“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重伤我,我就再回天绝峰五年。”
他手持秋水剑,直指中年道人,“来吧。”
闻言中年道人脸上似悲似喜,片刻后才恢复如常,平静的拿起放在桌上的长剑,深深的看向白云歌,“我真的非常后悔。”
说完这句话再不言语,直接攻了上去,上来就是杀招,奔着白云歌的要害而去,他一出剑,江晚就认出了他所用的剑法和身法,归去来兮剑,惊鸿照影身法。
两个人都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对对方的了解也极深,而且毫不留情,大殿剑气四溢,青石板上出现了一个个的小坑,江晚也不得不退后几步。
这个中年道人是江晚见过除白云歌外最为厉害的高手,若是现在对上他,江晚没有丝毫胜算,这是超一流高手,可是他厉害,白云歌更厉害。
噗——
白云歌一掌打在了中年道人的心口,让对方一口血喷出,秋水剑更是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右肩。
脸上带着几分冷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父亲,“你输了。”
中年道人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本来如墨的黑发中间出现了一大片的银丝,眼角的皱纹也更加明显,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晚知道这是白云歌半废了他的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