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 敢当面嘲讽何老爷子的人五根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敢打电话直接质问他家教的更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何老爷子：“……”

桑稚颜客客气气的道，“如果希望您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没过几秒钟，外面的手机铃声疯狂响起，还有哐当的敲门声，桑稚颜直接带上了耳机, 全当自己听不到。

然后第二天，何老爷子给的交代就到了——昨天骂她的几个人未来一年零花钱没了, 现在被父母压来给她道歉，道歉完, 他们就要回去关禁闭了。

为了表示歉意, 何老爷子还一人送了他们一件玉珏, 刚好符合他们的生肖。

桑稚颜特意又发短信去道谢了——让您破费了。

至于何老爷子看到了什么反应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在飞上海的飞机上, 桑稚颜问桑既明和桑令仪，“有什么感想？”

桑令仪抢先嘟囔道, “那几个人好讨厌, 道歉都不真诚！”被压着道歉的几个人明显憋屈的厉害, 道歉时的眼神恨不得把桑稚颜给吃了。

——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只是过过嘴瘾，最后居然会落到这样的下场，桑稚颜居然这么狠, 直接打到老爷子的手机上，直接让他大发雷霆，他们只感觉到被罚的惨痛和被压着道歉的憋屈，绝对不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错了。

桑既明想了想，老老实实道，“没有能力, 没有自知之明，没有担当，没有风度。”跟了他们几天，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讨好人都做不好，只会耍嘴皮子功夫，耍就耍了，连后果都没有料到，只是想过一把瘾，最后被压着道歉，最后的风度都失去了。

桑既明心里给他们打下了‘失败者’的标签，这样的心性，如果还继续这样保持，除非天降奇迹，不然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再说了，没能力还没眼色，连基本形式都看不出来。

看看何大小姐何四小姐的老公在何老爷子面前是什么待遇，在看看桑圣哲在何老爷子面前是什么待遇——就算桑圣哲现在身价比不上何老爷子，可是何老爷子已经老了，桑圣哲还年轻，事业还在上升期，面对他，何老爷子也要客客气气的。

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指着明显很受他喜爱的桑稚颜大骂，这到底是谁给他们的勇气？

而且他们到底从哪里知道桑稚颜会忍气吞声？看她行事做派，甭管她是用什么方式赚了那么多钱，在这个年纪，都证明了她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没有能力有眼力劲还能救救，这都没有……

桑既明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表哥居然会这么愚蠢。

桑稚颜敲了下他头，“谁让你说他们了。”

那说什么？桑既明茫然。

“他们不愿意道歉还被压着来道歉了，为什么啊？是因为他们无法违抗何老先生的意愿，因为他们还期待从他那里获得‘零花钱’。”她眼睛看着他，认真道，“如果这一点个人意愿不能保持自主，你不觉得很可怜吗？”

桑既明一愣。

桑稚颜面无表情的道，“所以等你再长大一点，努力自己赚钱吧，不然指不定你哪天也会为了‘零花钱’出卖自己的意愿。”

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听他们讲话的桑圣哲：“……”之前她内涵的是何老爷子，现在内涵的是他？他的头隐隐做疼，似乎是随着年纪的渐长，她的性格发生了某些改变，比一年多前难压制多了。

而听完的桑既明若有所悟，“……好像确实是。”如果让他违背自己的意愿做某件事，至少不能是‘零花钱’吧？不对，他不会像表哥一样做这样愚蠢的事。他陷入了沉思。

桑令仪全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有懂。

到了上海，桑圣哲不得不再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桑稚颜“谈谈心”。

“席琳。我们谈谈这件事。”他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想现在跟你谈的，我预计是等你十八岁，法律意义上算成年，有足够的能力独立思考，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桑稚颜听他这句话就明白过来了，“我妈妈？”

桑圣哲无声的点了点头，“……虽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你成长的足够快，现在说也可以。”她本人才华出众，资质上佳，做事虽然还有些冒失，可是已经可圈可点了，对弟弟妹妹也很尽心。

“你妈妈是我大学时交的女朋友。”这对他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从不是缅怀过去沉浸在过去的人，决定说了，就不会拖泥带水，“她骗我她是宾夕法尼亚的学生，她装的很像，我信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偷渡过来的，身份证明都没有。”

纵然老辣成熟如现在的桑圣哲，也有青涩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跳级上大学，意气风发，真正的天之骄子，根本没有想到会有人处心积虑的骗他。

“我本来是读数学系，后来读了金融，找了几个朋友，一起在股市上实验。”

“我那个时候就决定和她分手了。”可以说桑圣哲是绝对的事业动物，能让他全心全意投入的绝不是什么人，他当时太忙了，自然就没有哄女朋友时间了，权衡利弊之后就给她提了分手。

“她当时同意了，然后在我要毕业的时候，忽然联系我，她生了一个女儿，她希望和我结婚。”

“我拒绝了。”桑圣哲从不是被人威胁的性格，可以说他一帆风顺的人生头一次跌了跟头，都要挟他结婚了，偷渡的身份也瞒不住，他当时整个人都懵了，看了眼桑稚颜，“我给她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她抱着孩子离开，我不会出一分钱的赡养费，这个孩子不是我想生下来的，她没有身份，也不可能去告我。”

“第二个选择，她留下孩子，我给她一笔钱，代价是在孩子十八岁之前不能出现她面前。”

桑稚颜已经明白了，“她选了第二个。”

桑圣哲点了点头，“我如约给了她一笔钱，并且和她签了一份协议，如果她不遵守协议约定，我会把那笔钱连本带息的讨回来。”

“我那个时候刚刚和朋友成立了公司，根本没能力带一个孩子，所以我把她送到了多伦多，准备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那个时候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去思考怎么面对自己的母亲。”

“我现在并不知道她在哪，会不会再出现，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把她的资料给你，我本来是想把她的照片一块给你的。”说到这，桑圣哲终于叹了口气，事情进展出乎意料，他不可能随身带前女友的照片。

他认真的看着桑稚颜，“席琳，我不让她出现你面前的原因很复杂，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当时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你，我不相信她，我不能让她影响你。”这么处心积虑编造身份接近他，在交往过程中演的像模像样，最后怀孕都一声不吭，等生下来才找他摊盘的心机和狠绝。

桑圣哲疯了才会让她照顾桑稚颜长大。

到时候真的不知道被教导成什么样子。

他就算没有办法亲自照顾她，也会给她找个合适的环境和适合的抚养人。

“至于其他的，你没有必要在乎，你永远是我的女儿，最骄傲的女儿，爸爸永远在你身后。”

为什么何老爷子最后还赔了三块价值不菲的玉珏？这当然就是看在桑圣哲的态度。

一群吃穿住行全都捏在别人手上的人也敢讥讽他女儿？真当他是吃素的？

“好了，我说完了，席琳你有什么想说的？”

桑稚颜面无表情的沉思了数秒，“……老实说，这个故事有点在意料之中，又仿佛在意料之外。”

“我其实想过七八个类似的版本。”

别人都有妈妈，她没有，桑稚颜当然好奇了，可是无论她爷爷奶奶还是桑圣哲都不会告诉她，她就自己找答案。

可能那个时候她就暴露了自己创作的天赋，凭借各种各样的新闻还有狗血电视剧，拼凑了好多个可能发生过的故事，“得病死了”的可能一度占据了她第一怀疑的位置。

可后来渐渐大了，她的兴趣就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对“妈妈”这个词也没有什么过度期待了，年少时编的故事都被丢到了角落里生灰。骂她的什么她血皮都没掉，因为在她心里，这根本不是什么对手。路边的小狗朝你汪了一声，你难道还要叫回去？

她迅速的做了决定，“这样吧，等回了美国，你把她的资料给我，如果她还在美国，我就找个时间和她谈谈。”

理论上应该不会存在什么母女抱头痛哭的感人情节。

“不过可能就算我愿意见她，她也不一定愿意见到我。”如果桑圣哲说的都是真的，那现在她八成已经结婚生子了，过上不错的生活——不是每个被盯上的目标都能如桑圣哲一样果断。如果是这样，在她好不容易过上理想中的生活后，她想必不会愿意有人打扰她如今平静的生活，哪怕这是她的女儿。

好吧，她实在没有办法对一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女人因为一个身份生出什么感情来。

本是为了愉快的过个春节，先被迫得知了一个大消息，又意外知道了一桩和自己有关的陈年旧事，虽说不是很在意，可一点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这个寒假是被诅咒了吗？

幸好，罗纳尔德给她了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