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和寂静中沉沦得太久, 以至于醒来后任何声音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狄林慢慢地睁开眼睛。
窗帘透过来的光亮让他晕眩,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城战的激情还有些许残留在身体深处,心跳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他动了动手指,手腕重得抬不起来。
“起码再休息三天, 你才能做英雄式的挥手。”懒洋洋的声音。
狄林眼珠往声音的方向斜了斜,“导师?”声音虚弱粗哑到陌生。
“是的, 巴塞科将军。”海德因瞬间出现在他的床前,冰蓝眼眸似笑非笑。
心情好像不太好。
狄林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赢了?”
“有你这样的英雄英明领导, 英勇抗敌, 怎么可能不赢呢?”
狄林听得浑身一抖。
心情的确不太好。
“呃,我睡了很久吗?”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能不能喝口水。
“不久,只是一天一夜。”一天一夜四个字的音拖得很长。
“……”看他的脸色, 狄林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
海德因睨着他干燥的嘴唇, 淡淡道:“要喝水吗?”
狄林立刻道:“谢谢。”
海德因下巴朝桌子的方向一抬,“在那里。”
狄林:“……”他在思考, 他跑过去和桌子跑过来两种可能哪一种更大点。
“你的剑不是很长, 拿出来撩一下,应该能撩到的。”海德因的笑容有点阴森。
狄林大概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当时情况很紧急。”
“嗯。”手指在床铺上轻轻敲了一下。
“我只是下意识地抽出了剑。”
“嗯。”手指又敲了一下。
“……我错了。”狄林词穷。
海德因挑眉道:“错在哪里?”
“不应该拔剑。”
“哦?”
“我是一个魔法师。”狄林嗓子干得冒火。
海德因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朝桌子一勾手指,水杯立刻飞到他的手中,水壶悬在水杯右上方, 慢慢倾倒,倒了半杯水,然后又飞回桌上。
狄林暗自琢磨自己能不能用水元素做到。
海德因一手托起他的脑袋, 一手将杯子扣在他的唇边,倒了一点点。
狄林喝了一小口,喉咙还没怎么滋润,杯子就移走了。“导师。”他意犹未尽。
“不够就召唤水元素。”海德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还是说,你只记得怎么挥剑?”
狄林乖乖闭上嘴巴。
其实他很委屈。
原本以为自己醒来之后,多多少少会收到些赞美、夸奖和掌声什么的,毕竟他也觉得自己这次表现非常不错,但没想到迎接他的只有嘲讽。
海德因无视他耷拉着的脑袋,站起身回到原先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
狄林用眼角的余光紧紧尾随他的背影。他很想问比赛结果究竟怎么样,索索、瑞蒙他们又去了哪里。但是照着刚才的气氛,想必他无论问什么都只是得到更多的嘲弄。
他越想越无趣,睁着眼睛躺了会儿,眼皮又忍不住慢慢合了起来。
再醒来,已经是半夜,肚子咕噜噜得响,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狄林动了动手腕,虽然很虚弱,但确定能够移动。他强撑着一点点坐起来。
“做什么?”海德因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狄林惊得往后一仰,脑袋重重地撞在床头柱上,“哦!”
火光窜起,如流星般点燃桌上的蜡烛。
狄林看着海德因走过来,诧异道:“你还没走?”
海德因抱胸道:“看来,你一点不需要水和食物。”
“……”再没有食物和水,他可能会变成干尸。狄林哭丧着脸道:“导师……”
海德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看得狄林全身发毛,才转身道:“等着。”
过了会儿,就有个侍者端了碗玉米浓汤上来。
狄林一闻到味道,肚子里的馋虫就统统苏醒了,差点没有扑过去。
侍者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拿起勺子作势要喂他。
狄林吃了一惊,“你……”
侍者微笑道:“塔吉利斯先生给了我一个金币。”
狄林确实乏力,也不再拒绝,任由他喂自己吃下了一碗浓汤。等碗见底,他仍意犹未尽,便道:“再来一碗。”
侍者摇头道:“不行,只能喝一碗。”
狄林瞪着他。
侍者道:“塔吉利斯先生吩咐的。”
这就是一个金币的威力。狄林叹气。不过海德因怎么知道自己还想再吃的?
侍者离开,海德因回来时已经换了身衣服,空气飘荡着淡淡的浴后清香。
狄林看着他,身上开始一阵阵地发痒,“我也想洗澡。”他忍不住挠了挠颈项。
“可以。只要你走得动。”海德因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手上凝聚起一团火焰,又开始烤头发。
狄林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出现水元素的亮点,正要将水元素从那头金色的头发上分离出来,就听海德因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他吓了一跳,“什么?
海德因阴沉着一张脸,“想用魔法自杀吗?”
狄林茫然。
“你想精神力再透支一次无所谓,”海德因道,“但是我先声明,我没有那么多斗星石来救你一次又一次。”
精神力透支?一次又一次?
昏厥前的记忆慢慢浮现脑海。
狄林张了张嘴巴,“我,精神力透支了?”
海德因盯着他,“你以为是饿昏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过。“圣索维怎么样了?”
“回家,不然留下来帮你们开庆祝会吗?”
庆祝会?
狄林眼睛一亮,“所以我们赢了?”
海德因道:“精神力透支果然会影响智力。如果你再继续问这么蠢的问题,我不保证会不会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狄林道:“可不可以再问一个?”
海德因不置可否。
“索索和瑞蒙他们呢?”
“回去了。”
“去哪里?”狄林自从醒来之后,情绪就一直起起落落,跌宕不停。
“圣帕德斯。”
“但是,”狄林抬起手,软绵绵的手指指指他,又指指自己道,“为什么我们还在?”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自己被一阵暖风送到了酒店后面的空地上。
星空浩瀚。
但风很冷。
海德因的声音从楼上的窗口传出来,“我只容许你再多问一个蠢问题,你超额了。”
狄林在酒店侍者的帮助下,颤巍巍地回到房间。在过程中,他打听到圣帕德斯的师生们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就回去了,似乎有什么事。而他当时正陷入昏迷,海德因留下来照顾他。
尽管这样想有点狼心狗肺,但狄林还是由衷地觉得,如果留下来的索索或是瑞蒙,他的身体应该会复原得更快。
海德因并没有在屋子里等他。
狄林爬上床,重新躺下,继续睡觉。
他必须要尽快恢复身体,这样有一顿没一顿,偶尔一顿还吃不饱的日子实在不好过。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狄林听着窗外的鸟叫声起床,觉得身体已经恢复了五六成。虽然还有些虚弱和晕眩,但日常生活不成问题。
他能够自由活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楼要了两大碗的玉米浓汤。
喝完汤,他满足地转头,看到海德因从楼梯上下来,“导师。”他按着桌子站起来。
“能走了?”海德因问道。
“嗯……”狄林回答得略微迟疑,似乎怕他有什么任务或差事。
“那出发。”海德因随手丢了两个金币在前台算是退房,然后不顾狄林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步朝外走去。
狄林只好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门外并没有出现记忆中的牛车,而是一辆普通的一看就是租用的马车在海德因的招呼下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狄林还算满意。
先坐马车再坐船,路上虽然颠簸,但并不很累。
他和海德因先后坐上马车,车夫便吆喝一声启程。
狄林怕海德因继续追求比赛的事,所以一上车就闭上眼睛装睡。装着装着,他就真睡着了。等醒来,太阳正要下山。他看着车外陌生的路,惊讶道:“这不是来时候的路。”
“嗯。”
“我们要去哪?”从森里斯加到圣帕德斯,只有那一条路。
“随便逛逛。”海德因说完,学他把眼睛一闭,拒绝继续交谈。
狄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