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吗?”
三天后,中途岛。
海边小屋,几人已经熟悉起来了。
“都想好了?我跟你们解释过的,这是病毒,一经感染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迪普纳格正色道:“在你们把手摁上去的瞬间,就再也不可能回头。”
沉默。
虽然又经过三天的各自思考、相互商量,在聚集在这里之前,每个人心里,似乎都已经有了确切的想法。
但迪普纳格最后时刻的叮嘱,还是让一些人打了一丝退堂鼓。
“我知道。”
达科,率先开口。
“我知道你说的,我很清楚的知道,只要一踏上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了。但是……”
看向那片永远波涛汹涌的海,达科的眼中,有一丝柔情闪过。
“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管……!”
“……说的好!”
迪普纳格颇为振奋,恨不得现场鼓掌。
达科说的坐视不管,自然就是世界面临着如此危机,自己却什么都不做,回到原本的世界里,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依旧作为一个数据组存在下去。
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知道了,就要行动。
皮特尔斯一族,有着这样的基因。
“可能有些对不起爸爸,但我想,如果他知道了所有情况,并可以理解其中的内涵的话,会谅解我的。”
爸爸……
海岸线上的白色波涛,已经有些模糊起来了。
离开伊特纳尔,离开落日城,已经快一年了呢。
这一年,你过的好吗?
如果我再也不回去了,你会恨我、怨我吗?
你会觉得,我是个不孝的孩子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做不到,如果我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我会回去的。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我会回去,继续当你的儿子,继续努力研究图纸,有朝一日成为举世闻名的机械师,为你争光。
但现在……
看向屋内,迪普纳格的脸在阳光之下阴晴不定。
已经知道了却不去做点什么,我做不到。
即便自己能做的事情,或许只是徒劳而已。
或许,还会毁灭了这个世界呢……!
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当您收下金币,让我跟着大叔走的时候,你心里,应该也已经有所觉悟了。
我们血脉相通,所以我可以揣测你的心情。
你没有送我,甚至当我整理好行囊,向你说“再见”的时候,你都没有回头。
“当、当、当”
你只是站在锻造房里,立在火炉旁,就像过去数十年中你的模样。
手中的锤子举起又敲下,周而复始的,打造着全城最好的铁器。
火红色泽映照在你脸上,你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对我说过半句道别话语。
因为你害怕,万一回头了,万一说出了心里话……
就再也不会让我走了。
雏鸟的翅膀硬了,总是要飞的。
我要飞了,爸爸。
我要翱翔在世界上空,俯瞰着大地,骄傲的飞起来了……!
“ANYWAY(总之)……”
达科想着想着,甚至有些哽咽。
伸出手,轻轻搭在《魔法世界生存指南》上。
“I’M IN(我加入)。”
“呼……!”
一阵风声冲起,从《指南》的封面上驰突而上,顺着达科的手臂走向他全身。
没有退路了。
再也没有退路了。
“……艾瑞丝呢?”
看着达科毅然决然的样子,迪普纳格目光如火,重重点头之后扭头看向艾瑞丝:“你的决定是什么?”
“……我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我的童年和过往,都是在重炮光芒中度过的。”
艾瑞丝微微垂眉,眼神不知看向何方。
“你们小时候,都有玩伴的吧?多少会有同龄人一起玩耍,有人一起爬树掏鸟蛋,一起躺在草坪上看星星月亮的吧?”
“我没有。”
抬眼,艾瑞丝的眼神之中,那副终日挂着的甜美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灼热的光彩。
“我的人生,就是伴重炮起舞的人生,除了重炮,我没有伙伴和亲人,从来都没有。”
说着,那道光彩流转,落在了身边的人儿身上。
“直到遇见了你们。”
没有再多言语,艾瑞丝的玉手往前一伸,轻柔的摁在了封面上。
“小弟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所以……”
“呼……!”
“I’M IN(我加入)。”
奇妙的感触冲刷而上,顺着艾瑞丝的体脉快速流淌。无穷无尽的力量涌现,又有许许多多的过往消失。
一根丝线牵连着艾瑞丝一生的故事,丝线的某一端,被一双巨大的手紧紧握住。
阿梅洛……
你的意志,我继承下来了……!
“很好,梅德瑞娜?”
迪普纳格的眼睛越来越亮,还没等他回头看向梅德瑞娜,那只雪白的手已经拍上了《指南》封皮。
“I’M IN(我加入)。”
……真特么酷啊!!
迪普纳格有些理解达科对于梅德瑞娜的偏爱,来自何方了。
艾瑞丝没有亲友,梅德瑞娜呢?
萨芙芮恩算吗?还在诺埃尔的海边,焦急等着众人消息的那个女孩儿,算是梅德瑞娜的伙伴吗?
或许是算的。
但不够,远远不够。
成为药剂师,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人?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搞清楚,当初自己罹患的是什么病症,救下自己的又是一道什么光芒?
现在,都做到了。
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想要了解的,也都刻在了脑子里。
那么这条生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也许……就只有萨芙芮恩了吧!
萨芙芮恩,不要再加入我们了。
你……理应拥有更加平坦安稳的一生呢……!
“最后一个了……大叔?”
开口的不是迪普纳格,而是达科。
“ARE YOU IN(你呢)?”
“我……”
罗德显然还在犹豫。
右手无意识的玩着匕首,漂亮的手花,却因为手腕的微微抖动而做的不太流畅。
疯了。
这几个家伙全疯了!
这种事情……是三天就能想明白的吗?
这种决定,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做出来的吗??
不是啊!
我们要对抗的是什么?说的恐怖一点,我们是要对抗造物主!
谁能打败造物主?我们现在分析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推论而已吧!
谁能保证那个曼内格尔,没有留了几手呢??
你们……
“大叔……?”
达科眼神坚定,皱眉追问。
“我……我是一个赏金猎人,赏金猎人的准则,就是要活下去。”
罗德伸手摁了摁帽檐,低头道:“无论以什么形式,活下去。”
“和你们一起上路,是因为我想要救下特瑞莎的性命,矛盾的是,我救下她,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可眼下最好的办法,无疑就是加入你们,利用《指南》的力量,彻底医好她。”
罗德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想要掏出卷烟叼上缓解紧张,结果却手指一颤,没能夹牢,落在地上。
“但医好她,也意味着我自己成为了病毒,病毒……是没有办法和普通数据组生活在一起的吧?”
“不行。”
迪普纳格摇头道:“不要说生活在一起了,成为病毒之后,一离开中途岛,理论上就会被系统抹杀。所以你们必须听我的,不能离开《指南》周遭一百米之外,否则的话必死无疑。”
“你们不是我,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时间悖论,没有办法从缓存区里重生。你们只是被我感染了的数据组,死了就是死了,被抹杀就是被抹杀,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所以啊……所以啊!”
罗德有些激动起来,好不容易捡起的卷烟放在嘴边,手指一发力,却被从中拧断。
“没有办法和特瑞莎在一起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啊……!”
“……我明白了。”
达科的眼神暗淡了下去,良久之后点点头,看向迪普纳格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随时都可以。”
迪普纳格的眼中,也有一丝落寞。
萨尔贝啊……
你可知道,你的后裔,已经丧失了孤身一人挑战一切的勇气了呢……!
“那……我们走吧。”
达科回头,深深的看了罗德一眼:“大叔……这一路很开心,那么……再……”
“喂喂喂我还没有说完好不好啦!”
谁知道罗德突然抬头,一脸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达科:“我就是抒发一下不甘的情绪,又没说我不去!”
“……嗯?”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一脸不解的看向罗德。
“呐,仔细想想,我真的很爱特瑞莎吗?并没有。与其说我爱她,不如说,我爱着曾经的自己。”
罗德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再度出现,脑袋一歪道:“女人总是在想,他爱我吗?男人总是在想,我到底爱谁捏?救特瑞莎,是因为我对她有所亏欠,而不是因为我爱她。赏金猎人最爱什么?小鬼?你知道吗?”
“呃……猥琐?”
达科眯着眼睛瞎猜。
“猥琐你个头啦!”
罗德擦的一声点燃卷烟,没有人看到他是什么时候掏出火柴的。
“是冒险。”
抬眼看向众人,罗德的眯缝眼里,有光芒闪耀。
“赏金猎人最爱的,是冒险。不喜欢冒险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赏金猎人的。”
“我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我不想要飞黄腾达,也不想要青史留名,更不想要成为世间主宰——再说我也做不到是吧!我想要的,就是赚点钱,换套好房子,有机会的话,娶六个老婆,周日休息。”
罗德叼着烟深深吸了一口,走上前来看向达科,一如往日初见时的模样,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烟鬼不该有的白牙。
“反正也成为病毒了,不可能和数据组生出孩子来,我相当于就是绝育了哦!到时候多娶几个老婆,分你一半啊小鬼……!
“大叔……!”
达科笑了,眼角却有些湿润起来。
“事先说明,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多么想要成为英雄,拯救世界什么的,我不感兴趣。”
罗德抬起一根手指,将帽檐向上点了点。
“我这么做是因为……这个小鬼啊,有时候会脱线的,打架又烂的要命,他……”
“啪”的一声,手掌拍上封皮。
“……没我不行!”
“呼……!!!”
最后一道风力冲起,几乎将罗德的帽子掀飞。
达科眼中,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大叔,我对你这种刻意抢戏的做法很不满意啊!”
“呀呀呀,你看看,还没出发就吓哭了,行不行啊你?不行的话留在这里做后勤好不好啊?去!给老子倒杯咖啡来!麻溜的!”
大叔……!!
看着罗德冲自己眨了眨一只眼睛,一脸坏笑的样子,达科低下头。
“吧嗒”
一滴泪水,从他眼前滴落,却并不来自他的眼眶。
“特瑞莎……对不起了。”
最后时刻,达科依稀听到,罗德正在低语着什么。
“我会救你的,但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因为这里有个小鬼……”
他需要我啊……!
于是,海风再度吹起,《魔法世界生存指南》发出光彩,显现出了一条全新守则的时候。
西格玛历史上最不可思议的一支敢死队,整装待发……!
【第三守则:世界是个大鱼缸 完】
第三守则,完!
第四守则,也是最后一卷,开启!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ARE YOU IN”的时候,总想翻译成“你硬了吗”……咳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