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光明教皇早年是个暴躁的小伙子，现在老了也是个暴躁的老头子。
阿贝是被这老头子拎回教廷里去的，对他相当的了解，这会儿毫不意外的被老教皇骂得狗血淋头。
等到老头子中场休息转头去倒水的时候，阿贝才慢吞吞的开口：“我真没造谣。”
“扯淡！光明神怎么可能跟魔王关系亲……！”老教皇顿了顿，端着水杯，露出了并不想把这个词说完的表情，“光明神怎么可能跟魔王有关系！”
阿贝倚靠着他的盾牌，认认真真的讲起了道理：“理论上来讲，宿敌关系也是关系。”
“闭嘴！我怀疑你思想出了问题，回来得用圣水洗洗脑子。”老教皇指了指脑袋，“把位置告诉我，我马上派人过去。”
阿贝拒绝了老教皇圣水洗脑子的建议，然后说道：“我觉得咱们暂时是没有办法迎回光明神的，他现在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也不会使用力量，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甚至他还是个……无神论者。”
身为神明却否认了神明的存在。
阿贝觉得这事情有点棘手。
“而且，我真的没说假话，光明神跟魔王的关系其实很好，魔王已经从巢.穴中出来了，就在光明神身边，对外人的敌意很强，他不会放任我们迎回光明神的，而我所拥有的力量，根本无法跟魔王相提并论。”
阿贝很早就已经是光明教廷的顶尖战力了，这么多年游历下来，虽然光明的力量逐渐消退，但他本身被千锤万练，实力不降反涨。
如今重新获得了光明神的垂青，整个人的实力更是呈几何式增长。
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徒手撕巨龙。
阿贝渐渐收敛起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光明神的神音突然消失的时间，跟我把光明神误认为魔王的时间差不多一致，除了魔王，又有谁能够遮掩光明神的存在呢？”
阿贝倒是没有打算告知老教皇黑暗教廷的起源这件事。
老头子年纪大了，万一没能承受得住刺激当场去世怎么办？
光凭这一点，阿贝就已经觉得自己不愧是光明神的信徒，简直是温和善良的标杆人物。
老教皇看着影像那头的后辈，半晌，深知这个后辈长长的叹了口气：“位置。”
“伊斯特帝国，靠近地底王国的日出镇，我们在黑暗教廷——应该是总部。”阿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黑暗教廷……差不多要垮了，只剩下了一个小孩，虽然天赋不错，但没有师长引导，大约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老教皇记下地名，点了点头：“黑暗教廷已经十余年没有动作了。”
说完，他就不再在黑暗教廷的问题上纠缠，叮嘱道：“你好好守护光明神。”
阿贝听他这么说，有些惊奇：“你不派人来了？”
“不派。”老教皇摇了摇头，显出几分疲惫的神情，“既然魔王也在，就不能派孩子们去了，这跟送死没有区别。”
阿贝看着已经被苍老所侵蚀的老教皇，又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水杯。
杯子里装的是冰水。
他开口提醒道：“都这么老了就不要喝冰水了，注意一下.身体健康啊老头子。”
“你屁话怎么这么多！”
老教皇骂了一句，干脆利落的切断了联络的魔力。
阿贝摸了摸鼻子，开始清理起魔法阵的痕迹来。
切断了通讯的老教皇一口气喝完了手里一整杯冰水，看了看手里的握着的光明权杖，有些不舍的摸了摸陪伴了他大半生的老伙计。
然后拎着权杖，健步如飞的走下了阁楼。
他法袍的袍角如鼓风一般翻涌着，一路翻到了会议室里，把光明权杖往会议室中间一插，面对一会议室的教廷高层，大声宣布道——
“我要退休！”
这位带领着光明教廷走过了上百个年头的老人，干脆利落的如此说道。
伊斯特帝国，靠近地底王国的日出镇。
我看那里就挺适合老头子养老的。
老教皇看着炸开了锅的教廷高层，露出了一个神秘又无比n瑟的笑容。
……
乔安看着漂浮在他眼前的一小团黑色的毛绒球球，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喊道：“伊维尔？”
那团黑色的小毛球冒出了两个泡泡，而后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乔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那个小球球，却直接把那团黑色戳了个对穿。
乔安一惊，赶紧收回了手：“没事吧？”
“没有。”伊维尔乖乖的答道，慢吞吞的跳到了乔安的肩膀上，不动了。
这一团看着像是毛绒球球的黑暗，摸上去触感有点像是干冰挥发凝结出来的白气，冰冰凉凉的，但并不湿润。
还让乔安莫名的感觉到熟悉与信赖，连平和无波的心情都变得明朗而愉快起来。
他们准备出门，而大魔王因为自身特殊的职能，要尽可能的贴近乔安，并避免跟别的生灵有近距离的接触。
不然大约是可以当街表演一个人体化灰，当场暴毙。
“那我们出门了哦？”乔安说道，转头对拉尔招了招手。
拉尔已经换下了黑暗教皇的法袍，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拿着权杖，看起来弱小可怜又无助。
“请、请稍等一下，魔神大人。”
拉尔小小声的说完，对乔安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迈着瘦弱的双腿，抱着权杖走到了窗户边上，举起了权杖，轻轻挥了挥。
——黑暗大盛！
乔安眼看着漆黑的力量凝成的蛇群穿过墙壁，在建筑的外围盘绕一圈，然后纷纷钻进了地底。
原本荒芜的地面鼓动起来，下一瞬，密密麻麻的亡灵骷髅从土里钻出来，“咔哒咔哒”的四散开去，十分熟练且有素的巡逻起来。
“……”
乔安张了张嘴，看着抱着权杖在建筑里哒哒哒跑着，到各个窗口垫着脚探出头去确认情况的小矮子，哽了半晌，才小声问道：“那是什么？”
“亡灵天灾的初级版。”伊维尔答道。
乔安轻嘶一声：“听起来是很厉害的魔法。”
“也就是天灾禁咒的级别。”伊维尔说道，“很轻松的，你想看吗？”
乔安：“？”
这话说得放禁咒跟放烟花似的。
“天灾禁咒是最基础的禁咒级别吗？”乔安谨慎的问道。
“是最高级的。”伊维尔强调道，“但真的很轻松，是这些生灵太没用了，连个禁咒都学不会。”
乔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了解：“谢谢，但我不想看。”
化作了最本源的黑暗的伊维尔紧贴着乔安，也没有被拒绝的失望，他只是说道：“下次你想看我给你看。”
乔安应了声好，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看的。
他看着确认好情况之后，向着他哒哒哒跑过来的拉尔，深吸口气。
还以为是只可怜的幼鹿。
没想到其实是只披着幼鹿皮的史前巨兽。
怪不得这么弱唧唧的小家伙能守住这么大的一个建筑，没有被别人侵.占
这个屋子里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是诚信废柴了，乔安沉痛的想着，然后向小矮子拉尔伸出了手。
拉尔一怔，把权杖小心的放到一旁的凳子上，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脏兮兮的手，有些迟疑的把手伸了出去。
乔安干脆的伸手握住，看着脸红红的拉尔，也不再多说，拉着小家伙往外走去。
“拉尔很厉害。”乔安说道。
被神明牵着手的小孩子脸红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不让亡灵去打猎呢？”乔安问。
拉尔认真的回答道：“上一任教皇叔叔说不许在外面施展力量，说被人发现的话我会被别人抓走杀掉。”
乔安一怔，轻柔的揉了揉拉尔的头：“好孩子。”
被夸奖了的拉尔害羞的呜咽了一声，像是柔弱鸣叫的幼鹿。
他跟在乔安身边，抄着一口软糯的奶音，小小声的给乔安说着这里的现状。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伊斯特帝国最东边的日出镇，出了镇再往东翻过两座山，就是由矮人和地精联盟组成的地底王国了。
因为是两国边境的关系，日出镇经常受到地精的骚扰，偶尔还有一些魔兽会在冬季食物短缺的时候来打秋风，所以日出镇一直都破破烂烂的，难以有什么起色。
而这种情况几乎是整个大陆都有的通病，除却武装力量非常集中且强横的几个帝国中心城市之外，整个大陆都惨成了一个德性。
“没有考虑过贸易吗？”乔安问道。
“没有办法进行贸易，因为没有强大的人保驾护航的话，大家都会死在路上的。”拉尔垂下眼来，“有强大的人也会有意外，风险太大了。”
乔安觉得拉尔其实就挺强的。
一个亡灵天灾下去，商队和护卫队不就有了，万事俱备只差货物，随时都可以发财。
就是可能会有点吓人。
不过乔安想是这么想，也没有说出口。
他看着明显没有经过多少修整的土路，叹了口气。
这就是个十八线都排不上的小村镇，没修路，也没有多少商业的痕迹，甚至还能看到不知道是家畜还是野兽的动物在道路上乱跑。
建筑也并不讲究，更谈不上什么建筑风格和审美概念，像是用木头随意搭起来，有个形状，可以遮风挡雨就足够的场所。
唯一称得上有风格有审美的，大约就是远远就能看到一个尖顶的光明教会。
以白色为主，建筑风格偏向欧式，但称不上多豪华。
在乔安眼里，也就是一个可以评价一句“还算规整”的宗教建筑。
教会门前，穿着神职衣袍的牧师正在分发食物。
领到食物的人们脸上带着欣喜感激的神情，乔安扫了一眼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手里拿的食物。
一个黑面包，两根咸菜，一杯水。
乔安看到两个青年人抬着一篓黑面包从教堂里出来，不小心掉了两个下去，砸在石台阶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面包毫发无损，被捡起来拍了拍灰，重新放回了篓子里，然后放上了桌。
“……”
乔安看了看那堆成山的黑面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觉得这面包跟他的牙厮杀起来，死的肯定不会是面包。
“我觉得这样不行。”乔安突然开口说道。
拉尔抬起头来：“您说什么？什么不行？”
吃不饱，穿不暖，不行。
没钱花还挣不到，不行。
人无法吃饱穿暖就不会有更高的追求。
不会有美食，不会有娱乐，不会有多姿多彩的创新和发展。
就凭这一点，以前天天都能从人类各种各样的创新里收获到惊喜的乔安，光是想想以后无趣的生活，都觉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人类最值得夸赞的地方，分明就是从贪婪和不满足之中迸发出的惊人灵感与瑰丽的思想。
乔安看着前边排队的长龙，拉着拉尔转过身，向着之前拉尔指过的镇外走去。
拉尔疑惑地问道：“魔神大人，我们不去领救济吗？”
“我们去打猎。”乔安说道，发觉拉尔欲言又止，补充道，“让伊维尔动手就好。”
蹲在乔安肩上的小球球冒出了两个泡泡：“好。”
“为什么突然要去打猎？”拉尔问道。
乔安想了想，说道：“嗯……打猎之后可以把食物分享给大家，让大家吃好一些。”
总要先给些好处。
不给好处的话，以后压榨起来怪不好意思的。
经管系优秀毕业生乔安先生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