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乔安发现阿贝的态度好像变得有点奇怪。
他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副毫无干劲的废物中年大叔姿态的阿贝，又讲不太出来哪里奇怪。
不过乔安对于别人的探究欲也没那么强烈，在短暂的疑惑之后，他就干脆的收回了落在阿贝身上的目光，看向了身边的伊维尔。
“要一起出去吗？”乔安问道，“我对这边是什么样子还挺好奇的。”
乔安觉得自己在来到这里之后，始终没有感到惊慌和恐惧这一点，好像有点超脱常人。
不过他从小就是那种在野外走丢了也并不会惊慌大哭，而是会冷静的确认方向试图自救的类型，当时的境遇跟现在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伊维尔对于要离开巢.穴这件事有些排斥。
他觉得他完全可以跟乔安一起，在这里呆到天荒地老，根本没有必要去外边跟那些平平无奇的生灵混在一起。
但伊维尔向来是顺着他的半身的。
魔王看着神情平和的乔安，把自己跟社恐死宅没什么区别的发言咽回了肚子里。
“那你得一直跟我呆在一起才行。”伊维尔垂着眼，看着地面上那一团捧花化成的灰烬，“不然……”
乔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一团灰烬，并不觉得伊维尔这个要求离谱。
心里甚至冒出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这样的想法。
但魔王的体型实在是让随身携带这个要求有点难以实现。
“你能变成别的样子吗？”乔安问，“最好是小小的，可以藏起来的那种。”
“可以。”伊维尔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需要带走的东西吗？”乔安一边问着，一边看了周围一圈，然后发现这个洞窟里真的异常的空旷。
除了没有食物这种必备的东西之外，甚至连生活必需品都没有，更别说娱乐用品之类的东西了。
硬要说家当的话，好像就只有面前这一张石凳。
可这张石凳是跟石窟的地板长在一块儿的。
不出乔安所料，伊维尔果然摇了摇头。
他并没有任何需要带走的东西。
没有东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什么都不缺。
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受伤，就连寂寞也以为漫长到难以想象、难以计量的时光而习以为常。
他的光明也该是同他一样的。
有形之物都会消散，最终留下的只会是从亘古时就相偎相伴的光明和黑暗。
他们拥有彼此就已经足够了。
伊维尔面无表情，一下一下的捏着乔安的手，等着乔安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说实话，乔安感到有些苦恼。
他在念书的时候好歹也算得上是个优秀学生，年年奖学金，遇到这种情况，出于一个失去双亲和经济来源的人最本能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想办法弄到钱。
不管还没有接触过的这个世界发展程度怎么样，拥有钱财都是第一位的重要。
而他如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身无分文。
乔安一边想着，抬头看向洞窟四处镶嵌着的晶核，问道：“那些晶核，值钱吗？”
对于金钱毫无概念的伊维尔懵了一瞬，然后微微偏头，看向了远处正悄咪咪试图把自己邋里邋遢的形象修整一下的勇者。
阿贝动作一顿，抬眼看了周围这些魔法晶核一圈，说道：“这些晶核属于顶尖极品，在外界可以作为战略资源使用，非常值钱。”
他话音刚落，魔王手指一勾，刚刚为了迎接乔安而被他镶嵌上去照明用的晶核叮铃哐啷的全都被他取了下来，大喇喇的堆到了一起。
一团肉眼可见的黑漆漆的力量骤然胀大张开，一把包裹住那些闪闪发光的晶核，而后瞬间消失。
整个洞窟瞬间变得昏暗下来。
“……哇哦。”乔安微微睁大了眼，“魔法？”
伊维尔点了点头：“魔法。”
“好厉害。”乔安向来是不吝惜称赞他人的。
“我还有晶核。”伊维尔说着，拉了拉乔安的手，语调带着点难以察觉的上扬。
乔安对之前突然出现的亡灵抱着陌生而戒备的态度，但这种稍显熟悉、接近于变魔术的魔法却让他迅速的接受了，甚至还想再看一次。
于是他兴致勃勃的转头向阿贝颔首致意之后，很干脆的跟着伊维尔往昏暗的洞窟深处走去。
阿贝看着他们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情绪过于高涨而产生的错觉，那两道一明一暗的身影走在一起，落在阿贝眼里，竟然出乎意料的和谐。
就仿佛他们天生应当如此。
传说中是死敌的两位神明级的存在关系其实很好这一点，着实还是有些出人意料。
阿贝站在门口，感受着从门桥之下吹上来的凉风，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回过神来，低头打开了自己腰间挂着小包。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大体为金色的物件。
那还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勋章，接近方形，雕刻的花样是一块盾牌上双剑交叉摆放，双剑上方拱卫着一颗象征着太阳与光明的红宝石，下边缀着一对伸展开来的羽翼。
这是光明教廷圣骑士团团长才能拥有到勋章，是身份和荣耀的证明。
阿贝拿着被他藏了数十年都没有再佩戴起来的勋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疏于打理所以有些脏兮兮的装备，找了半天也找不到合适佩戴这个勋章的地方，神情显得有些懊恼。
阿贝并不是阿贝的全名。
他的名字是卡贝尔，出身贫民，没有姓氏，但在少年时加入了光明教廷之后，他像绝大部分光明教徒一样，以莱特作为姓氏，将光明写进自己的名字里。
他是这一代……不，准确来说，是上一代光明教廷圣骑士团的团长，是个非常虔诚的光明信徒。
光明神给予了他力量，让他得以从贫民底层爬上来，养活了家人并在大陆上拥有了一席之地，他对此非常感激，也异常的虔诚。
直到有一天听到老教皇猜测，说他们的神明也许已经在与黑暗的争斗中溃败陨落，当时年轻气盛，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的阿贝当场就决定离开教廷总部，去寻找光明神的踪迹。
他将圣骑士的装备取下来，变成了一个四处流浪的游侠，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走遍了大陆所有曾经显现过神迹的地方。
再多么危难险峻也没能拦住他的脚步。
结果他发现，除了教廷总部的神殿还可以隐约得到一些光明余烬的庇佑之外，那些曾经显现过神迹的地方，一丁点光明神的存在都察觉不到了。
光明神的确不见了。
也许是抛弃了他们，也许是重伤，也许是陨落。
教廷总部是最后一个还能感受到一丝神迹残余的地方。
长久没有回到教廷总部去的阿贝所拥有的光明力量逐渐褪去，在数年之前，他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失去那份让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了。
魔王的巢.穴，本来是阿贝漫长旅途中的最后一站。
他早已将生死抛却，只想到魔王面前来，问问光明的神o去了哪里。
谁知道能够遇到这样令人振奋的事情。
——他们的神明归来了！
虽然好像的确是出了些意外，显得过于柔弱和年轻，还忘记了一切的样子，甚至还说自己是无神论者……
但的的确确，这个名为乔安的年轻人，就是那个作为光明本源而存在的神o。
而神o给予了他信任，又一次赋予了他充盈的力量。
跟之前完全失去力量而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他不同，教廷那边大概已经闹开锅了吧。
接下来，就该由他这个不负责任的骑士团长，来将他们神o迎回神殿之中去了。
剩下的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阿贝摩.挲着手里的勋章，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乔安跟在伊维尔后边，看着他把洞窟里囤积了无数年的晶核全都打包带走，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走路都有劲了。
腰包一鼓就底气十足。
伊维尔看着乔安明显变得轻快许多的脚步，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你想去哪？”
“我不知道。”乔安摇了摇头，“可以问问阿贝，他之前是个游侠。”
听到这话的阿贝抬起头来，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异常愉快的笑意。
隔着太远，乔安没有注意阿贝的神情。
他偏头看了一眼伊维尔，又补充道：“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都可以。”
魔王血色的眼眸扫过站在洞窟门口，尾巴都快翘上天去的勇者，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黑暗教廷。”
阿贝脸上的笑容一僵，张嘴试图挽救，那边伊维尔非常干脆利落的说道：“我开传送门。”
阿贝看着话音刚落，就直接划拉出一个传送门来的魔王，再想想只能依靠双脚丈量土地一路丈量回教廷的自己，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得一干二净。
“……”
你妈的。
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