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四月,豫章的天气一如既往地晴好,八方宾客因范宣子的诞辰而齐聚于此。
他们不但对第二楼的开张和范宣子的诞辰充满了期待,同样也带来了外面的各种各样的消息,最引人侧耳的消息当然属于慕容垂的北伐。
去年十一月初,拓跋珪带领三万多人在参合陂突袭了后燕太子慕容宝的大军,并坑杀五万余人。
慕容宝回到中山后,为了雪耻而再次向慕容垂请战,后者却决定御驾亲征,随之开始大规模的征兵活动;只是春天实在是万物躁动的季节,他的举动很快就引来了大规模的反抗。
首先是一些平民对春耕前的征兵表达了不满,这样的情绪很快就蔓延到燕国的大地上。
宁朔将军、征东将军平规,也率领博陵、武邑、长乐三个郡的部队举起了义旗,表示要反抗慕容垂的暴政;他的侄子冀州刺史平喜劝谏,平规不听,他的弟弟海阳令平翰则在辽西起兵响应他。
慕容垂派遣镇东将军馀嵩进攻平规,馀嵩战败而死。慕容垂只得领兵来打平规,大军才到鲁口时,后者却抛弃部众带着妻儿女出奔高句丽去了.......
平规作乱已是二月间的事,这事现在说来也没什么新鲜的了。
进入三月后,慕容垂总算是顺利离开了中山,开始了他北伐魏国之路。
拓跋珪建立的魏国,在历史上也被称为北魏,其前身是代国。
历史上其实有好几个魏国,比如春秋时三家分晋的魏国,比如汉末曹氏建立起来的魏国,还有冉闵建立起来的魏国。
拓跋珪,字涉珪,现年二十五岁,于东晋太和六年七月初七生于参合陂,其母是匈奴贺兰部贺野干之女贺氏;他出生前代国经历一场政变,他的父亲拓跋寔在这场政变中丧生,他是一个遗腹子。
贺氏在拓跋寔死后,按照习俗嫁给了他的同胞兄弟拓跋翰,后来又生下一个儿子拓跋觚;拓跋翰还有另外两个儿子拓跋仪和拓跋烈,他们的年纪都比拓跋珪要小。
拓跋珪的祖父什翼犍先后娶过两位王后,一位是燕国皇帝慕容皝的妹妹,嫁过来没多久去世;另一个则是后来娶的慕容皝之女,她是拓跋寔和拓跋翰的母亲。
拓跋寔和拓跋翰都是嫡子,所以拓跋珪的理所当然的嫡长孙。
拓跋翰从兄长身上继承了贺氏之后,没几年又死了,而后什翼犍的庶长子又发起了一场叛乱,将什翼犍和他的大部分儿子都杀了。
随后前秦打了进来,拓跋实君被苻坚车裂,什翼犍只余下最小的一个儿子拓跋窟咄,被苻洛送到长安。
什翼犍的孙子辈并没有苻坚带回关中,因为他们都很小,不会对前秦有多大危害。
贺氏带着四个儿子回到贺兰部,什翼犍的女婿刘库仁主持原代国地区事务后,贺氏又带着他们到独孤部依附刘库仁。
拓跋珪从小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性格和志向,刘库仁奉事拓跋珪恩勤周备,常对诸子说,“此儿有高天下之志,必能恢隆祖业,汝曹当谨遇之。”
拓跋珪在贺兰部招集故旧,原代国的部族纷纷来投,贺氏的堂弟贺悦亦带领所部尊以之为主。
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拓跋珪毅然诏告草原诸部,将代国国号更名为魏,自称魏王。
代王之爵是晋朝册封的,拓跋珪此举不但显示了非凡的魄力,也为自己定下了更高的战略目标。
在参合陂坑杀五万后燕士卒之后,北魏挟胜利的余威,已隐隐可与后燕力敌。
慕容垂老谋深算,自然知道这一次北伐的重要性。
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出战了吧?
慕容垂至今未尝一败,他也明知自己的大军与魏军正面相遇时有更大的胜算,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什么意思?
他想了一个出奇制胜的奇招,直接放弃从马邑和幽州出兵,却选择翻越太行山。
太行有八径,离着中山最近的隘口可以走青岭入天门,但慕容垂却将兵峰指向了桑干川!
慕容垂命令慕容农和慕容隆重,带领军士们开始凿山开道,艰难地翻阅太行山,而后突袭平城。
后燕军犹如神兵天降,北魏的平城守将拓跋虔仓促应战,命丧桑干川。
拓跋虔是拓跋珪的堂弟,他从小就追随拓跋珪征战四方,因战功而被赐爵陈留公;他身形魁梧,武力绝伦,是北魏第一虎将。
拓跋虔临阵杀敌,以槊刺人后,每每高举过头顶。
他曾经一只手将大槊插于地上,驰马伪退,敌骑争着围上来拔槊,丝毫不动;拓跋虔引弓射之,一箭杀二三人,摇槊之徒亡魂而散。
就是这样一员虎将,遭遇慕容垂后也只有死路一条,拓跋珪听闻他的死讯后自是哀伤恸哭。
慕容垂攻克平城后,则继续挥师北上,直指云中。
江左人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闰三月下旬时候了,因为晋廷舆论导向的缘故,他们对拓跋珪一方是充满着同情和希望的。
既同情北魏损失了一员大将,又希望他们能够顶住后燕大军。
这也是远交近攻的思想作祟,说得更现实一点,就是慕容垂要是将北魏灭掉了,他的下一步肯定就是南下,到时候江左可就危险了。
传播消息并心有戚戚的人,并没有将慕容垂年已古稀的现实看在眼里。
事实上,攻破平城并斩杀拓跋虔,这已算是慕容垂军事生涯上的完美收官之战了;当这个消息传到江左时,他已路过了参合陂,并且就此一病不起。
“慕容垂已是行将就木了。”想到在与甘纯等人的聊天中听来的消息,范二又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起来。
与之同车的顾恺之,对他的跳跃思维表示无解,随后又继续向他解释起一些绘画理论来。
范二当即苦笑,事实上他现在真没时间向顾恺之学画,后者却觉得他有很好的天赋,非要收他为徒才行。
范二无奈,突然有种作茧自缚的错觉。
与范二和刘穆之等人相处几天之后,顾恺之已做出了留在豫章书院做教授的决定。
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最主要原因,当然不是因为他认为做教授比做参军逍遥,而是因为顾叶尘似乎认准了范二,非要向他学数学才行。
而顾叶尘之所以要留下来,除了有对术算感兴趣的原因外,还因为他发现小莫的术算也很好.......
为了顾叶尘的兴趣,顾恺之当即向殷中堪写了一封辞呈,一面又令家人赶紧搬来豫章。
范宁和范宣子等人对顾恺之的决定还是十分欢迎的,像顾恺之这种名闻天下却愿意放弃一切来教授孩子的人,现在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了。
这样的人都不欢迎,还去欢迎谁?
当然,他们对顾恺之的加入除了开心之外,也还有一丝忧愁。
他们毕竟是儒门子弟,他们更希望豫章书院的课程以儒为尊,学生们对术算和书画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就行。
要是将时间全用在这上面,那叫不务正业。
顾恺之的拥趸实在是太多了,人家愿意留下来而不纳,这胸怀就实在太可笑了。
但他到了豫章书院后,难免是会兴起一阵学习书画的风潮的。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对范宁和范宣子的幸福的烦恼,范二是不用去考虑的。
今天已是四月初六了,书院从明天起就开始放假,并且一放就是三天。
所以上完今天的一节课后,范二倒似乎可以休息几天了。
这种休息当然是相对的,他不需要来豫章书院,却并不表示为第二楼的事操劳。
因为寿宴的事,阿仁、刘穆之和甘纯都已一头扎入了厨房中,他现在连个跟班都没有了.....
这话似乎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与顾恺之同去同归的感觉还是蛮不错的。
在书院门口下车之后,范二竟发现前面似乎有个熟悉的背影。
卢循?
他怎么来了?
尽管不是很愿意见到他和孙恩,范二还是开口招呼起来,“元龙兄?”
卢循回头见到范二和顾恺之,自是喜出望外,“我听说安彦在书院做教授,正要来寻你呢,想不到竟在此相遇。”
范二遂为顾恺之和卢循做了引荐,三人一起往书院走去,边走边说起诗词书画来。
三人站在一棵桂花树下聊得不亦乐乎,直到将近上课时,范二才想起卢循张口说的第一句话,遂笑问起来,“元龙兄特意来寻我,却不知所为何事?”
卢循却并不避讳顾恺之,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柿饼大小的金牌,郑重其事地说道,“道君听说你到了钱塘,便特意传了此令给你,我还特意为此去了一趟吴郡呢......”
范二现在都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该是高兴呢高兴呢还是高兴呢?
自从自己经历了刚刚重生后的那次通玄寺之战后,自己在五斗米教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啊。
可受了道令之后,是否意味着自己需要在此广收门徒?
五斗米教真的是......阴魂不散!
范二郑重其事地接过卢循交来的金符,这才笑着道,“多谢元龙兄了,此番大师兄没来豫章吗?”
卢循摇摇头。
范二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失望,如果孙恩能来豫章就好了。
如果杀了他,他的危害似乎就可以扼杀在摇篮之中了吧?
可惜他没来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