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继续观看投影,会议室里汪铎取出一根香烟点燃,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是现场复原的情况。该处墓地东西呈长方形,长约5米,宽三米,墓室的外围用颜色青灰、质地坚硬的秦砖垒砌起来,是用白色膏泥土涂抹墓室的四壁。原来似有一些简单的墓室壁画,可惜出土时被损毁了,只剩下一些残片。拼接无果,只得作罢,太可惜了。有些砖块上还带有菱形、回纹、圆形、S形或云纹纹饰,修筑墓室的砖块大小虽然一致,但纹饰不同且差异太大,很是奇特,我们认为,这表明--墓地是草草修建的,也就是说墓主是被匆匆下葬的。
黄杨木棺椁和尸骨历经二千多年保存完好,其墓主人是名成年男性,失去左臂,随葬的有一件陶制的手臂替代遗留下来。骸骨胸骨上带有折裂伤、胸腔内发现有三枚青铜箭簇。遗骸的服饰已经腐朽,但发现有残存鱼鳞皮甲的痕迹。从甲衣的残片来看,有前甲、后甲但无护膊,材质是犀牛皮,并不是古代甲胄常用的黄牛、水牛皮或藤制涂漆材质。墓葬没有采用秦人常见“屈肢葬”:将身子蜷缩,双腿下部弯曲,头西脚东,分为仰身屈肢和侧身屈肢,状如婴儿,体现先民由生及死、循环往复的观念。墓主颅骨朝向东方伏卧,右手边是一把无鞘的青铜短剑,也许是剑鞘已经腐朽了。尽管历经了两千多年,但这把短剑毫无锈蚀,经分析其刃口镶有陨铁。另外还有一只朽坏的皮制箭囊,弓箭未曾发现。棺椁内还发现了一件铜质镶金腰牌和一件奇特的兵符以及一件铜制印纽、一些结绳腐朽的竹简以及爵、觚(gu)、斝(jia)组合的一套酒器。
汪铎教授会心一笑:“这就好!有印信和竹简,墓主人的身份就不难判断。那把剑上可有铭文?”
班召:“剑身和剑柄上没有任何文字,但从制作工艺看,制作非常精良,但从锋利程度上应该不输越王剑,明显应该是来自官府---秦代叫做司工吧?一会儿见到实物,汪老就知道了。也正是那几枚印信、兵符、书简把我们弄迷糊了!”
众人继续观看录像投影。“棺椁之外,墓主头顶前方有一件铜尊,从铭文看却是古燕国铸造的,里面发现有动物骨骼。尸身脚下洒着几十枚秦半两铜钱,币形轻薄,似为私铸。右侧有10几件兵刃,都是矛、铍、戈、戟、钺等等,从铭文看却是来自楚国、赵国、燕国、齐国、韩国、魏国、越国等地,除了这把来路不明的短剑,其他冰刃没有来自秦地的,此事十分奇特。要知道,辽阳一带古属营州地域,也是殷商后期箕氏建立朝鲜侯国的属地,后来成为活跃在辽河一带的东胡与燕国的纷争之地,秦朝被辟为辽东郡。这里地处偏远边陲,先秦时期的青铜器出土很少。传说秦王又收天下之兵而毁,化为金人。如何会在这里集中发现来自先秦六国的兵刃,而且保存完好、还都是精品?”
汪铎教授对助手和学生们说:“出土文物非常丰富,我们今天就开开眼,现场学习一下有关先秦的考古知识。”
辽宁文物局副局长张远:“很好嘛,大家一起听听专家的权威讲座。汪铎教授,这次发现也给了我们一个近距离观摩学习的机会啊!”
汪铎教授:“你们太客气了,我汪铎岂敢称作什么权威?先秦的留下的谜团太多了,可谓是步步疑云,混沌不清楚,学术界争议很大,自古以来,我们惯常听到、看到的民间认知不少是属于捕风捉影。误解歪曲很多、实证性的东西太少。这次,你们一下子出土了这么多先秦的文物,而且是来自战国诸国,这本身就是意义重大的事情了。若能揭开墓主人的真实身份,你们就是取得了先秦考古研究史上的一次重大发现!”
考古队长班召接着介绍:“当时,我们立即对古墓进行了保护,并对四周50米半径之内进行了仔细挖掘、勘测,同地层中未曾发现有存在关联的陪葬墓地。地处偏僻山坡,此处古代墓葬应该就只有这一处,经过同位素测定也证实,这确实是一座先秦时期的孤立墓葬。可是,身份不低的墓主人如何会孤身葬于此地?”
博士生章涵问道:“那有没有什么碑刻出土?”
辽宁考古队张远:“没有,只是发现墓地之外有一件头盔的残片。”
考古队长班召指点着屏幕上打出的图像:“出土的三枚印信,一件是铜牌,铸刻有“稷宫”二字,四周边缘有水草纹,背后是虎形纹。圆钮青铜方印上面是篆书“护国公印”,那件虎符是半只,虎符上刻有铭文:枢密之符,右在吾王,左在望夷。汪铎教授,您怎么看?”
汪铎饶有兴趣地说:“先说说你们对此的看法?”
辽宁考古队张远看着考古档案:“我们初步认为,这是先秦时代一名负有特殊使命的军事将领的陵墓,此人的身份是护国公,可以说其名分不低。他在辽东意外身亡后,被部属安葬在了这里。稷宫腰牌背后的虎形纹饰说明,这个稷宫与稼穑无关,是为了掩人耳目的称呼,它一定是一种特殊的先秦军事组织的称谓。那件虎符中,又出现了枢密两个字,稷宫与枢密能不能划等号?很有可能。右在吾王的“吾”字,说明这个组织与秦王嬴政的关系非常密切,“望夷”二字,是不是说这个神秘组织是在先秦咸阳望夷宫?那些来自诸国的兵器,应当是记录着此人赫赫战功的纪念品。没有石碑,可能是一种特殊的葬俗或者不想让人知道。酒器和铜鼎可能是墓主生前使用的物品。可是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将来自多国的大量战利品随身携带着,我们认为此墓是后葬的,即起初草草掩埋,后来又移动过,并放置了东西进去。重新安葬后,形制、规格依旧与墓主人的身份不相称,没有高价值的金银物品,说明可能是时逢乱世,即秦灭燕国或秦末社会混乱时期,情不得已、墓葬不得不草率,最后竟然未能实现古代贵族常见的夫妻合葬。”
博士生李昕:“幸好未出现古墓丽影,若再发现大批珠宝玉器,你们也不会召集我等前来了。”
女博士生张涵韵:“李同学,你玩的那款游戏太老了吧?现在最热门的游戏可是《秦美人》。”
李昕:“对不起,俺现在就爱玩《光荣使命》,只喜欢真美人。”
众人欢笑起来,“年轻人们就是活泼可爱啊!”
汪铎教授也重重地捏了一下女秘书的酥手,惹得她轻轻“哦”了一声。
汪铎清清嗓子:“你们分析的不错!秦皇灭六国何其雄哉,大秦颓败之速也令人咂舌,这个墓葬一定与那段历史过程密切相关,是一名超级的历史见证人。我还要提醒大家的是,那分量不足的秦半两钱,未必是私铸赝品,可能它们就是秦二世推行的、招致天下民怨的小钱,说明了当时秦朝末年面临的通货膨胀、国家财政状况困窘的局面。而那件头盔,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件墓碑,这是秦朝特种部队常见的一种葬俗--身死而已,何留名姓?即使是高级军吏也同样如此。另外,秦国确实有一只秘密武装存在,它的创始人正是秦国长史、后来担任丞相的李斯!这次的考古发现,将中原六国及吴越与大秦联系在了一起,将墓主与大秦王国秦王嬴政、丞相李斯联系在了一起,这是秦王扫六合的真实写照啊!”
众人兴奋起来,汪铎接着说:“墓主来辽东执行什么绝密任务?是不是追杀燕国太子丹?史载秦王对燕国派荆轲行刺非常恼怒,就派大将王翦带兵攻打燕国。燕国的都城原在北京的廊坊或房山一带,燕王喜和太子丹逃到辽东,秦军穷追不舍。赵国末世君王--代王嘉写信给燕王喜,说秦军如此追赶你们,就是因为太子丹的缘故。如果你能杀了他,献给秦王,秦王一定能谅解你而保住你的国家。愚蠢的燕王听信了这番话,派人去太子丹藏身之所,杀了太子丹,将他的头颅送给秦王。可是,秦军依旧攻打燕国,直到将燕国灭掉,燕王喜被俘虏,这是史书上的说法。可是,民间有传说,燕国太子丹是逃逸了,藏匿了起来。
秦王第一次北巡,也是他的第四次巡游,时间大概是在公元前15年吧。秦始皇从潼关过黄河去山西,再过邯郸,东抵碣石山和秦皇岛,再北巡出了山海关,到达辽宁绥中海滨。回途过内蒙古,经陕西榆林、延安,回咸阳。那个碣石山,也就是秦皇、汉武、曹操都曾登临过的名山,究竟是山东无棣的碣石山,还是现在河北昌黎的碣石山?依旧莫衷一是。有说法,秦王此行的一个附带任务就是派人寻觅燕国太子丹的踪迹,欲图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考古队长班召:“对啊!有道理。接下来,咱们还是一起来看看本次出土文物的真容吧。”
张远介绍说:“挖掘现场当时很混乱,对文物有一定程度的破坏,否则那具古尸应该也可以采取更完善的措施保留下来,有些可惜了。不过,最后收敛的文物还是不少的,其中兵器多一些。”
在会议室隔壁小厅里铺着天鹅绒台布的桌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十件本次考古获得的出土文物,都被悉心地覆盖在纯色的锦缎之下。掀起锦缎盖头,第一件文物,一把青铜短剑立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但见此剑毫无锈蚀,剑面乌黑,两面锋刃闪动着逼人的寒光,剑身上没有任何纹饰,剑格(护手)呈梅花形,从剑格、剑柄(剑茎)直到剑镡(亦称剑首。一般的宝剑在剑柄底端镶嵌的圆形物,大多是以玉或金属制成,呈扁圆形,其上大多镂有花纹。)的青铜,散发着幽幽的蓝绿色,此剑竟然是一体锻造成型的!
汪老轻轻地掂起这把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发出由衷的赞叹,“好剑啊!”
女秘书李素云:“此剑好是好,就是短了一些。”
汪教授:“无知,你们以为只有长剑才好使吗?暗室格斗,短剑这种杀刃最堪使用!”
女博士生张涵韵:“记得1965年在湖北荆州望山楚墓群中出土的越王勾践剑,剑身上用鸟篆铭文刻了八个字,“越王鸠潜(一说鸠浅,是勾践的通假),自乍(作)用剑”。剑首铸有11道同心圆,剑身上布满了菱形暗格花纹,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玻璃,背面镶有绿松石。那把剑比较长吧?
李昕说道:“越王勾践剑其长是557毫米,宽46毫米。老师不是说了嘛,功能不同,长短无所谓,好使就行。”
汪教授赞许地点点头。
考古队长班召:“测量过的,此剑只有85毫米,相当于越王勾践剑一半的长度,只比普通的青铜匕首略长一点点。”
汪教授说道:“这就对了!它的用途就是室内格斗,平时剑鞘是固定好藏在身上衣襟里的,它随同甲衣腐朽掉了,所以你们没有发现剑鞘。攻击力要强于匕首,逊色于长剑的。不过,可不要小看它,这是一把特制的神兵啊!你们试验过它的锋利程度吗?”
辽宁考古队张远:“我们怎么舍得嘛,万一不小心弄崩了剑刃,国家文物局发飙,我们可怎么交差?那可是古剑削冠服了,咱不干这傻事,嘿嘿。”
汪教授:“嗯,千万不要乱试,当心被它划伤了,出血必死。”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剑身有剧毒?”
汪教授淡淡地说:“是的!这样的兵器似曾相识。你们取一根金属管来。不必担心,动作轻柔一些,不会损坏你们的宝物的。”
班召从室内一处角落里寻到了一根更替下来的铝合金窗帘金属杆,把它放在桌案上。
汪教授将剑递给张涵韵:“你来试试!不要劈砍,只是将此剑握紧在手中,放在距离金属物0厘米高度,然后放松手腕、稍微用力让它自然落下来。”
张远略显焦灼地唤道:“小姑奶奶手下留情呀,班召你也是,弄个塑料管来实验不就行了?”
班召:“张副局长你就放心吧,说真的我早就想试试这把古剑了,金属硬度检测数值高的很,就是你们领导没有信心,我才没敢去做,呵呵。”
张涵韵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托着右手腕,在众人担心的目光中,按着导师的吩咐去做。
但见,随着剑体起落,一阵儿噗噗声响,那根金属钢管竟然如同切豆腐一样被断裂成十几段。
众人啧啧称奇。“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这把剑韧性和强度太高了!远胜越王勾践剑呀,那一件在巡展中就崩裂过剑刃,这个可是毫发无损。”
汪教授伸手给女秘书:“请借你两三根头发用一用。”
女秘书惊恐地闪身退避,直到得知只是拔取两根长发,才不情愿地伸手从头上捐献出来。
汪教授捻着那两根乌黑的秀发,对着剑刃轻轻吹一口气。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那两根颀长的秀发丝丝缕缕飘向剑刃,又无声地断为两截,飘落下去。“吹刃断发!到今天算是开眼啦。”于是,众人纷纷去拔毛一试,啧啧称奇。
汪教授介绍道:“我们千万不能小看000多年前,我们先民的铸剑工艺举世绝伦、后世难匹呀!当年开掘秦陵兵马俑坑的时候,曾经出土过一把青铜剑,那把剑被一尊倒下的兵马俑和附近的坑壁压弯成近乎90度角。当工人搬开兵马俑时,那把利剑铛地一声弹直了!也是锋利的很,基本没有锈蚀。要知道,它是被压弯了000多年啊!”
“把那盆万年青搬过来。”汪教授从学生手中接过短剑,在那盆植物植株上轻轻一划,一股细若游丝的白烟即刻升腾而起。只见那株植物的枝叶瑟瑟地颤抖起来,附近的几片叶子迅速地枯萎了。几分钟后,万年青原本葱茏挺拔的叶片全部枯黄、瘫软下去。“剧毒无比啊,此剑真是歹毒。”
女秘书捧住面庞、捂住眼睛:“还是这把老剑厉害啊!”
汪教授不悦地纠正说:“什么老啊,少的?这口剑都是祖宗级别了。人生不满百,此剑两千年。”
众人想入非非地哄笑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