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注山胡寇被围歼,汉军又收编了邓九所部,从马邑进军九原的路上,被袭扰的危险一下子少了许多。
其余零散的胡虏已经不成气候,就算刘渊再怎么鼓动,也无法激荡起杂胡们的精气神来。
是命重要,还是财帛重要。
答案当然是前者。
胡寇本就居无定所,汉军在并州北部势力强大,他们就纷纷翻越太行山的径道,朝晋国的幽州南部、冀州北部一带而去。
相比杀性十足的汉军,晋国的那些郡兵就是一群绵羊,只要稍一恐吓,就忙不迭的送上粮食、美女、财帛等等,以求息事宁人,早早送走这些瘟神。
然而,汉人坞堡主们这次却不知道,胡寇们来了就不想走了。有美貌娇嫩的汉人小娘可以睡,有好吃好喝供养着,谁愿意离开谁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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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内关外,一片人仰马嘶。
汉军大举北上,从汾水到桑干水,汉军辅兵、征发的民夫、俘虏的杂胡等等共有二万余人,正艰难的将发石车等远程器械运往马邑城。
在见识了管涔山、洪涛山、桑干水一带的倒葫芦状地形之后,赵广已经下定决心,要围绕马邑建造一处纵深的堡垒防御体系。
马邑即朔州。
这里地势险要,东面的天镇镇,连接代王城,也就是后世的张家口,天镇镇也是抗日战场上太原会战的第一战。
守住马邑之后,汉军向北直驱九原,也就是大同,基本就是摸到了云中、平城的影子,向东的话,就是代郡一带,拿下王城就意味着扣开了幽州的门户,其战略意义非常重大。
大汉自灵帝以来,由于内乱,就长久没有好好的教训一回草原诸胡了。
就算是曹魏时期的几次北征,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稍稍惩诫即止,就比如曹彰北伐乌桓,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夺回来的土地不久后,还是被鲜卑人占了去,没有起到真正的震慑作用。
以驱逐胡虏为已任的赵广,这一次已然下定决心,汉军不打到平城,不把平城、九原防线守好,决不收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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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渊得悉王弥确切的死讯,已是八月下旬,之所以消息这么慢,是因为匈奴斥候已经吓破了胆,根本不敢靠近雁门关一带。
悍将王弥败亡。
诸胡因阵斩马承而高涨的士气又迅速的跌落。
前不久在刘渊的酒宴上高调喊着联合抗汉的宇文莫槐,在向刘渊说了一声,要回漠北的宇文部落调兵之后,即没了身影。
宇文部落和匈奴虽然同祖,皆是剃发的髠头部落,但毕竟已经划归到了鲜卑人系列,在认识到汉军的凶悍之后,宇文莫槐退缩了。
“亲兄弟都要打的头破血流,汉人打的是匈奴,又不是打我鲜卑,犯不着为了远的不能再远的血缘关系死拼。”宇文莫槐在酒醒之后,向刘渊辞别而去。
作为部落的首领,宇文莫槐不是什么没脑子的人,草原上的争斗,并不比中原魏蜀吴三国交锋来得温和,如果不是有魄力,宇文部落早就没其他部落给吞并了。
缺少了宇文部落作为盟友,刘渊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前些年,连战连败,让赵广打的痛苦不堪的阴影又再一次浮上心头。
代王郡、九原、平城,距离汉军越来越近,刘渊心里也越发的不踏实,固原一战狼狈而逃的惊惶这些天来,不时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这让他心惊肉跳,整夜无眠。
“老师,赵阎王要杀过来了,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刘渊在匈奴诸胡酋帅面前,大单于的气魄很足,单独与汉人老师崔游相处,终于显示出二十出头年轻人的软弱来。
文立因为总是出些搜主意,已经被刘渊冷落,崔游现在是刘渊跟前的第一红人。
年纪刚过五十的崔游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投奔刘渊是想谋好处的,而并不是来背锅的,但如今,他已经和刘渊完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是想离开也是不能。
崔游微微捋了一下胡须,缓缓说道:“宇文部落那里,大单于还是要经常的联络,切切不能冷了宇文莫槐的心,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好歹是条退路。”
“至于汉贼方面,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应对。首先是层层阻挡,九原、平城一带是大匈奴之根本,纵算不能守住,也要拖住汉贼的进军步伐,大单于可以别遣一部,守住沿途之要隘,逐次消耗汉人的力量,再看看有没有机会破了汉贼的攻势。”
“其次是觅地观望。从天下大势为看,赵贼吞并天下的野心昭然若竭,我部若是离得太近,必然会遭到其重点攻击,与其这样,不如先迁移到远离赵贼的地方,让其他人去和赵贼拼斗,如此的话,不管是汉贼胜或者败,均不损我大匈奴之分毫。”
“为大匈奴未来发展考虑,大单于可以将主力向东南迁移,进入到晋国的幽、青、冀三州交界之地,那里土地肥沃,粮秣、器械补给容易,更重要的是,会有相当一部分不受晋廷重用的汉人士子投奔过来。我们且在那里休养生息,待天下大势突变,再一举兵出,重建大汉。”
崔游一口气将心中所想合盘托出。
这一谋算,也意味着刘渊要将匈奴人彻底汉化,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刘渊本身对此倒不抵触,但如刘宣那样一心想要恢复大匈奴的贵族,一定会投反对票。
历史上,刘渊建立汉赵,也是得自崔游等人的建议,而刘宣则因为政见不一,渐渐被刘渊所冷落,最后郁郁而终。
这一次,转了一个圈之后,事件的轨迹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只不过,刘渊面临的处境,要比历史上严峻的多。
——
九月上。
汉军北宫纯所部在拿下马邑之后,继续向九原也就是大同进军。
九原的地理位置已经属于塞外,这里再往北去,就是漠南荒漠的平城,匈奴部落最后的栖息之地,汉军一旦攻占九原,就如同一把刀子架在匈奴人的脖子上,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
为了守住九原门户,刘渊也是亲自上阵,极力游说守城的丘林氏部落,希望这一支匈奴南部校尉使出全部的劲头,坚定的将汉军挡在九原城外。
为了激励和监督九原守军,刘渊也听取朱纪等人的意见,派出数个监军,试图振奋起诸胡士兵的士气。
当然,为了彰显诚意,作为匈奴五部的大单于,刘渊也保证,一定会适时提供支援,在汉军疲惫的时候给予其重创。
在救援这一点上,刘渊再三陈述,如平阳单部被困孤城无援的情况,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再发生。
刘渊说的很坚定。
三个绝对表明,他真的不想再发生平阳那样的事情。
九原一战,对匈奴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
按照崔游、朱纪等人之前的部署,在马邑一带,汉军被王弥等群寇阻挡了一个半月,气势上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要是在九原再来复制一次平阳大战,那赵广纵算是神,也无法在疲惫的情况下,再创造战场上的奇迹。
刘渊、崔游等人谋划的挺好。
但人性这个东西,是最经不起考验的,汉人是如此,匈奴也是一样。
刘渊的父亲刘豹苦心经营三十余年,终于让南附的匈奴五部强盛起来,但随着赵广兵进关中,匈奴人的霉运就接二连三的到来。
可以充当炮灰的羯胡被赵广杀得血流成河,耶奕于、周曷朱两任羯族首领被杀,匈奴各部之中,呼延氏、单氏、须卜氏或降或灭,也不再有往昔的风光。
如今守在九原的丘林氏,虽然也曾是匈奴四大姓之一,但其忠心程度并不高。
十月上,汉军主力进抵九原外围。
守城的匈奴南部丘林氏部落一日三惊,主张跟着刘渊死守城池的酋帅丘林成,被其叔父丘林勤所杀。
丘林勤借着军心动荡的机会,谋取了族中大权,他倒不是想要投降赵广,而是想将部族从九原拉走,西迁至河套一带。
赵广与刘渊之间,怨仇结的太深。
丘林勤觉得,自己的部落卷入其中,实在太过冤枉,与其充当炮灰,还不得一走了之。
要是在王弥败亡之时,丘林勤就掌了族中实权,并迁移部落,他的这一举措还真有可能实现,但可惜的是,当时族中酋帅是丘林成。
守在九原的匈奴人弃城而逃。
汉军闻讯之后,立即出兵追杀,北宫纯的凉州大马一顿猛冲猛打,将拖家带口的丘林部落杀得大败。
虽然说丘林氏曾是匈奴四大贵族姓氏之一,但他们败落的速度比呼延氏、须卜氏还要彻底,早就没有了当年风光的丘林匈奴,其战阵就像纸糊了一样,被汉骑冲得七零八落。
九原一战,丘林氏被杀部众三千余人,丘林勤也没活下来,他在逃亡途中坠马,被踩踏而死。
丘林匈奴被俘包括老弱在内四千众,整个族群自此灭亡,被俘的这些人中,有些幸运儿活了下来,也随之将自己的姓氏改为丘姓或者林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