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熙帝此言一出, 众人心中就是一咯噔。
若此时承熙帝尚康健, 众人必定是认为他此举是针对平西公甘肇和西坪甘家的,这是要对甘家下手的节奏, 但他此时卧病在床, 太子渐有掌权的趋势, 现在召甘肇和甘家人进京, 却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催命符。
但他又同时召了郑愈和郑愈的亲信将领入京。
其实现在的局势,说实话,甘家在肃州一战中损兵一万,剩下三万被西北军收编,相当于已经废了西坪半数的兵马。若郑愈有反心,的确比甘家的威胁更大。西北军和西坪军的对峙, 众臣都心惊, 更何况是皇帝?
陛下病重之时将三皇子封王打发去藩地,让太子逐渐处理日常政事,便是丝毫没有换储的迹象,但太子登基,甘家和郑愈都将成为太子的隐患和威胁。
但无论想要怎么处置,要想让西北军, 西坪军不乱,召郑愈和甘家人先入京才是最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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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厉郡王惊疑不定。
他不想去揣测, 他就是想要郑愈死在西北。
他知道皇帝手中总会捏着那些边疆大将的一些命门或者在他们身边安插一些暗棋,想要他们死,总会有法子, 但召郑愈和甘家人一同入京,显然是想要先利用郑愈对付甘家,但以郑愈的手段和权势,让他带了大军回京,届时再想要除他,就很难了。
而今天他这番话若是传到郑愈耳中,再加上旧怨......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承熙帝的目光扫过来,明明是病重之人,那目光却尖利之极,令他的话一时哑住。
出了乾元宫,厉郡王特意慢了几步等着被承熙帝留下的太子朱成祯。
首辅王政回头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锐利哪里似一个老态之人,厉郡王面色僵硬中就听到王政冷哼一声,然后一甩衣袖,负手离去了。
王政的这一眼看得厉郡王更是心惊,无论如何,是决不能让郑愈活着回来了。
可是他回头看那正午肃静中的乾元宫,清冷无息,门口似乎也只有几个侍卫,可是他是宗室府宗正,出入宫廷数十年,很清楚这殿中暗处怕是隐藏了不知多少侍卫和暗卫。哪怕承熙帝病重,这宫中也是被他严严把持着,所以甘皇后和太子根本就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原本厉郡王和甘皇后他们也都曾怀疑过皇帝的病情,但正因为皇帝的防备森严,根本没有给旁人一丝可乘之机,反而倒是证实了此次皇帝的病是真的颇为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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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大周分别收到了西夏和西刺的求和书,西夏和西刺都表示,若是大周有意修好,西夏和西刺将派出使团前来大周京城和谈,对凉州战役屠城一事作出解释和赔偿。承熙帝接受了西夏和西刺的求和,并下旨召西北军统帅郑愈,平西公甘肇,以及平西公二子甘守恒,甘纪恒入京,另命郑愈押解涉嫌通敌的将领赵成易,郭显达等人一并入京。
西夏和西刺求和,约莫是心情转好的缘故,承熙帝的身体也渐渐好转了一些。八月下旬平西公甘肇和其次子甘纪恒率先抵达了京城,彼时承熙帝病情好时每日里已经能勉强让人帮忙读着折子,开始处理一些政事了。
甘肇和甘纪恒抵京之后翌日承熙帝便在乾元宫召见了他们,君臣已有二十几年未见,自然是一番叙旧,免不了甘肇还要老泪纵横的投诉了一番郑愈,求皇帝帮忙从郑愈手中救出长子甘守恒,皇帝自然是好言好语的应下,道是待郑愈和西北的将领回京,必会彻查凉州和肃州战役,若是甘守恒无辜,必会为他讨回公道云云。
八月底,西北的几位将领押了赵成易,郭显达等人入京,但却不见郑愈和甘守恒的身影。
西北将领匡琅禀告道:“郑大将军偕同甘大将军一并回京,奈何甘大将军病重,不堪车马劳顿,稍一提速,便是高热晕厥,所以臣等只能在中州和郑大将军,甘大将军告别,先行来京,预计甘大将军就算病情好转,车马也只能缓行,车行较寻常要慢了几倍,怕是短时间也到不了京城。”
匡琅此言一出,甘肇和甘皇后都是红了眼睛,洒泪看向承熙帝。
承熙帝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道:“传朕的旨意,命周太医,良太医速速前往中州接应郑大将军和甘将军,随行照料甘将军,务必要保甘将军无碍。”
看了看眼神难掩愤懑的甘肇和甘皇后,又道,“郑将军既然短时间都不能回到京城,其妇却是即将生产,郑府无人照料,便传朕的旨意,接其入宫,就住在景秀宫侧殿,交由兰贵妃照料其安胎待产吧。”
此话一出,众臣心中一惊,而甘肇和甘皇后的心却又是安了一分,唯有太子朱成祯的面上添上了晦暗不明的沉重之色。
莫名的,他竟然想起兰贵妃所说的,妱妱她,是天生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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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兰妱已经有七个多月的身孕。
来郑府传旨的不是兰贵妃身边的太监,而是承熙帝身边的心腹管事太监成福。
成福由始至终倒都是客客气气的,兰妱要跪下接旨时他也慈和的阻止了,道:“夫人,陛下特意道了,夫人有孕,可免跪接旨。”
他传完旨后见兰妱面色有些发白,还宽慰道,“夫人不必担心,陛下只是体谅夫人有孕,即将生产,但府中却没有一个长辈照应,夫人是贵妃娘娘看着长大的,宫中有经验的嬷嬷又多,夫人在宫中安胎待产岂不是要比在府上更为稳当?”
兰妱勉强笑着谢过他,他看着兰妱如此总算是叹了口气,道,“夫人,您今日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贵妃娘娘就会派人过来接您。夫人,您且一切都先放宽心,无论如何,陛下都是真心实意会保夫人您,和您这孩子安全的,所以无论在哪里,夫人都只需要好好安心养胎胎,静候郑大人回京既是。”
他这话倒是大实话,兰妱也知道,无论皇帝真实目的是如何,活生生的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才能是有用的。
这些日子外面的事情,包括皇帝的传召,西北的局势,甘家人的入京等等郑愈并没有瞒她,都借着秋双的口告诉了她七七八八,但他却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的立场和打算,兰妱觉得他明显心有成算,所以她不让自己想太多,不管他要做什么,她也只会选择信任他。
生也好,死也罢,就是一个结果,并没什么好畏惧的。
可是原先她只需要待在府中,静候一个结果,可现在,皇帝却要她入宫待产,还是住在兰贵妃景秀宫的侧殿。
一直以来就算之前兰妱不去深想,但她直觉也一直以为郑愈是忠于承熙帝,而承熙帝也一直是信任郑愈的。三皇子就曾经说过,郑愈是承熙帝拿来对付西坪甘家的刀。
那么,现在甘家兵马受损,又因肃州之战,和凉州失陷被西夏屠城一事中威信扫地,甘肇和甘纪恒已在京中,而郑愈却成了拥兵自重之隐患,所以这是要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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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愈这日并不在府中,甚至他也是在承熙帝派人去了郑府传旨之后才得的消息。
他这晚回到内院之时见到的便是明显有些忧思过度,面色苍白的兰妱,他心中将承熙帝又厌恶上了好几遍,知道兰妱尚未用晚膳,转身便吩咐了秋双去热了饭菜端上来,然后就直接对兰妱道:“你现在月份已大,并不适宜住到别处,更不当忧思多虑,今晚我便召太医过来,说你今日因受惊身体不适,不适宜出门,推了去宫中即可。”
啊?兰妱原本还正在想着事,听到他突然的说话声,抬头看他,一时之间就有些愣住。
那可是承熙帝当着众臣的面亲自颁发的旨意,自己要抗旨不遵?
她看着他隐怒的模样,脑中回放着他说的话,心中突然闪过另外一个荒谬的念头,脱口而出就道:“大人,陛下知道您在京中之事吗?他让我去宫中,到底是为了拿我和孩子去威胁您,还是为了做诱饵,麻痹甘皇后和甘家人的?”
若是皇帝不知道他在京中,目的就是为了拿她和孩子牵制他,她能让一个太医说她受惊不便出门,明日皇帝就能派上一打太医上门说她无碍,又有什么意义?
兰妱心中惊疑不定,她道,“大人,您知道陛下此举,到底是何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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